《样式雷之雷金玉升职记》金妮妮

11、显山露水

　　繁花似锦，芬芳袭人，仰卧着置身于无边无际的花海中，肺腑内沁满清香，只觉心旷神怡，飘然欲飞。
　　蓦然，不远处显现出一个人影，背着日光缓步行来，看不清五官样貌，只能依稀辨出是名高大的男子。
　　待走近了，男子温然轻笑，眉舒目展，声音比天边的云朵还要柔和几分，轻飘飘的回荡在耳边：“时辰不早了，该起了。”
　　见无甚成效，男子屈膝蹲下，调皮的眨了眨眼，竟转成了女人声音：“再不起来去请安，可就是御前失仪了。”
　　脑中的某根弦“咯噔”一声绷断，眼前的一切开始急速旋转，芮格儿只觉如坠深窟，“啊”了一声便直挺挺坐了起来，恍惚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直到眼前映上红萸担忧的面庞后，才渐渐回想起是歇宿在永和宫的东配殿中，忙不迭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卯时过半了，娘娘和皇上那边还没起呢，大约也快了。”递上绞干的热毛巾，红萸轻声回道。
　　胡乱擦了一把脸，芮格儿起身下床，由碧桃伺候着梳洗更衣毕，只待圣驾召见，便可告退出宫。
　　在东配殿坐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芮格儿只觉百无聊赖，便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竟不知不觉的踱到宫门口去了。
　　漫无目的的踢着小石子，突觉前方罩了一方黑影，芮格儿赶紧止住步子，抬头正对上一双笑吟吟的眸子，唬的往后趔趄了一步方稳住身子，忙伏身福礼：“见过纳兰公子。”
　　见状，纳兰性德忙止住笑意：“无需多礼，昨儿夜里我当值，赶早向皇上请个安便要出宫回府去了，皇上起了没？”
　　正待摇头，听得红萸在宫门内招手相唤，芮格儿先自笑了：“这会儿必定是醒了吧。”
　　纳兰性德当前快走，芮格儿紧随其后，由小太监通报完后，静候了片时便应召入内：“臣（臣女）向皇上请安，恭请皇上圣安。”
　　瞄到了一丝通宵彻夜的疲倦，康熙抬手示意：“都起来吧。纳兰，朕瞧着你可比昨夜入宫时委顿了许多，这便回府歇息吧。”
　　纳兰缓缓起身，垂肩侍立在侧：“皇上一向慧眼如炬，臣谢恩告退。”说着，垂首却步退行。
　　昭妃适时笑道：“芮格儿，拘了你一整夜，赶紧回府去吧，回去晚了，父亲要担心的。”
　　慢条斯理的呷了一口热茶，眼皮都不抬的摆了摆手，康熙淡然道：“去吧，去吧，都回去歇着吧。”
　　芮格儿忙跪地谢恩告退，依着纳兰性德的路线退了出来，见他正等在门外，招手示意同行出宫。
　　相对无言的步出紫禁城，过了御街千步廊，纳兰性德转眼偷瞧芮格儿，见她神色严肃，步履缓滞，意想挑起话头，却不晓得她的偏爱和忌讳，三番五次蠕动嘴唇，终是连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突听得身后传来轻唤，纳兰性德回身见是乌云珠，便停了脚步，却见芮格儿充耳不闻的继续前行，只得叫道：“乌云珠叫你呢。”
　　猛然回过神来，芮格儿回身迎了上去，漾着如释重负的笑意：“你又来买宣纸和香墨了！”
　　乌云珠点点头，向不远处的纳兰性德颔首致意：“见过纳兰公子。”又点着芮格儿的鼻尖：“起得这么样早，往哪里晃悠去了。”
　　方唉声叹气完，蓦地忆起纳兰性德在场，芮格儿忙捂嘴止住，双眸却滴溜溜绕着他打转：“昨夜进宫去陪侍昭妃娘娘过中元节，这才刚出来呢。”
　　眼见着乍起的活泛戛然而止，纳兰性德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给她带来了无形中的迫压，索性拱手告辞，径自回府去了。
　　乌云珠盯了一眼远去的高大背影，拉住芮格儿往芳墨斋行去：“我听说，这里新到了湖州的宣纸和香墨，正巧家里的要用完了，特来求购。”
　　远远瞧着两只窈窕身影隐在门后，刘四支起手肘撞了撞雷金玉的肋下：“啧啧啧，我是没读过书，却也知道才子佳人，大约就是那样吧。”
　　见他不言语，索性把话挑明了：“一个是仙女一样的富家小姐，一个是前途无限的贵家子弟，不只是门当户对，还是郎才女貌呢。”
　　斜眼瞪着沉浸在遐想中的刘四，雷金玉哼道：“平日里大字不识一个，这会儿倒是出口成章了啊，四个字四个字的往外蹦。”
　　紧跟上快步奔走的雷金玉，刘四揶揄道：“看你那脸色，青的跟铁一样，怎么，听我把小仙女和纳兰公子凑一块，心里就不舒坦了吧。”
　　雷金玉应声而停，扯住刘四的袖子：“姑娘家的名声可是最重要的，不准你拿这事来开她的玩笑！”
　　心虚的缩了缩脖子，刘四被瞪的气短了几分：“好好好，以后不说便是了，你干嘛这么凶啊。”
　　懒怠再言语，雷金玉去包子铺买了几个热包子，回至街角的板车上，递了两个给车夫，又塞了两个给刘四，自顾低头咀嚼。
　　一顿饭的功夫后，轻车熟路的到得工部偏院，雷金玉与刘四手脚利落的卸下板材堆到墙角，抹去满头满脸的汗珠后，用手掌扇风纳凉。
　　门口的竹帘掀开，梁九走出来，检视着堆放齐整的板材：“还可以，但是呢，做做小木作是可以的，却不堪大用。”
　　伊阿桑跟了出来：“我说梁大人啊，去哪里找那么多楠木啊檀木来给你用啊，嫌短啊，捆起来做一根用便是了。”
　　又朝里唤道：“阿灵阿，正好你今日在，快出来说道说道，不然呀，咱们梁大人还以为你贪了好东西呢！”
　　阿灵阿应声而出：“梁大人，能搜罗到的我都搜罗来送进宫里去了，你素有能工巧匠的名号，就不能想想办法吗。”
　　伊阿桑接口道：“是呀，但凡有个带弯的，就得寻摸着最粗的木头来，硬生生把直的打磨成弯的。”
　　又叹气：“可惜了那么多笔直粗壮的好木头啊，加工时稍有不慎，便折断为二，只能丢弃不用，我瞧着都心疼呢。”
　　虽是说的模糊，雷金玉却领会到了其中的含义，暗自咬了咬牙，往前拱手道：“小人或许有办法，梁大人，可愿听小人一言？”
　　梁九愕然，见他胸有成竹，便点头：“你尽管说便是，我洗耳恭听。无论对错，概不追究。”
　　目光扫过半信半疑的伊阿桑与阿灵阿，落在了错愕的刘四身上，复又与梁九对视，雷金玉朗声说道：“我在江南时，见过有些富户员外，精明俭省，又爱显摆炫耀。”
　　“为了花最少的银钱做出最别致的额枋，他们想了一个奇招，把木材浸在水中泡湿，然后两端架在石头上，正当中再摆放重石，以略有压弯为限。”
　　“过个十日八日，木头渐渐干透，将重石搬开，木头便保持了那个弯度，趁此时机，立时上柱架起，再用雀替将额枋定在柱上，这弯度便可经久不衰了。”
　　话音落定许久，小小的偏院中都是鸦雀无声，末了还是伊阿桑笑道：“阿灵阿，想不到你的神木厂里竟有这等人才。”
　　又转眼盯着雷金玉：“我认得你，上回你来送木材，便絮絮叨叨了许多木材功用，那时我只当是闲聊，并未上心，现在想来，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雷金玉不做声，只直直看着梁九的双眼，见深思渐渐代替了质疑，终是转为认同，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
　　阿灵阿亦是瞧出端倪，缓步走下台阶，朗声问道：“好小子，你叫什么？在神木厂做何差事？来了多久了？”
　　转眼见猪队友只呆望着梁九出神，刘四忙赔笑接口：“回大人的话，他叫雷金玉，来了有半个多月了，跟我一样，都是伐木的。”
　　听罢，阿灵阿走至梁九身旁站定：“梁大人，我听着他的说法倒有点意思，不如你回去试一下，若是行得通的话，以后便能省下不少积年的好木材呢。”
　　方才那番盘算，梁九已知法子可行，却不肯显露，只点了点头：“我且先试一下吧，南方潮湿，北方干燥，气候不尽相同，不敢保证一定有成效呢。”
　　此话也点醒了雷金玉，不禁暗自愧悔过于冲动，没有深思熟虑，考虑到南北气候差异，便立时泄了气，双目黯淡，缓缓低下头来。
　　阿灵阿兀自笑道：“我瞧着呢，这法子必然可行，不过要试验一下浸水和压弯的火候而已，梁大人，可是要辛苦你了。”
　　回脸看着笑得意味深长的老狐狸，梁九不置可否的回以轻笑，以往总以为他是得过且过的酒色之徒，仗着父亲的权势和妹妹的恩宠才谋得一席之位，没想到竟看走了眼，他倒真个有些见识。
　　阿灵阿踱到雷金玉面前：“回去告诉老王头，把你们调去分拣木材和加工木件，就说是我亲自指派的。”
　　刘四喜上眉梢：“谢过大人抬举！”拉了拉无动于衷的雷金玉，方见他垂首拱手：“谢过大人。”
　　阿灵阿倒不计较，转身与伊阿桑说笑着入内去了，梁九则意味深长盯了雷金玉一眼，不发一言的追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