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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缨络番外-下 ...

  •   四个月后,虎牢关被攻克,大批刘宋的高级武官和文官被俘虏,帝驾回朝,拓跋焘也归还了监国摄政的权柄。

      前线的消息依旧在源源不断地传来,都是好消息。花将军帅军奔驰上百里伏击了黄河的援军,黄河南岸要地被成功夺取;花将军纵横青兖,整个山东都在他的铁骑之下瑟瑟发抖。

      他身处宫廷之中,遥想战争的风姿,几乎有些痴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与胜利的蔓延,父王的病也越来越重了,年少时父王曾征战沙场,留下了一身病痛,而在这场征辟刘宋的御驾亲征中,父王积劳成疾,旧病复发,一度需要拓跋焘代为监国。十一月初六,父王在西宫驾崩,时年三十二岁。

      三日之后,十一月初九日,在之前被立为太子的皇长子拓跋焘继位,担任了北魏的第三位皇帝,改元始光。

      真正坐上了这个至高的位置之后,有很多原先必须避讳的事情就可以放手去做了。在忙于为父王主持葬礼以及安抚前朝旧臣之余,拓跋焘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决定把在那个春节之夜萦绕心中的问题给解决一下:为什么新春佳节花木兰将军的身影显得如此寂寞呢?

      当然,掌控属下大军将帅的情报,也是帝王的必修课,他之前就从父王的情报中知道花木兰是花家的长子,家中有老父和幼弟,是应军帖召唤而从军的。但是,如果仅仅如此,为什么花将军从来不回家?在春节这样阖家团圆的日子,一个人与所有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

      父王在世的时候,如果偷偷收集军中高级将领的资料,那完全可以被打成不臣之心、觊觎王位,所以拓跋焘只是任凭心中的疑惑泛滥,而不敢做任何动作。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了解自己想要了解的东西了。

      但是,他绝对没有想到,得到的是这样震撼的信息——

      花木兰,居然是花家的长女?

      他……不,是她,她居然是个女的?!

      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时他就觉得这名字有点娘气,第一次看到真人时他就觉得这军士有点小白脸。那年春节的灯火照耀下,他醉眼朦胧中似乎觉得花将军有别样的魅力;无数战场的厮杀中,他远望那如疯入魔、如狼似虎、一往无前、所向无敌的将领,总能感受到发自内心的震撼。

      拿到情报的那一瞬间,无数过去的场景、无数过去的思绪一起涌上脑海,那曾经被强行压下的绮念似乎又有些浮起,他直愣愣地盯着情报,竟然分辨不出自己的心情。

      在他的纠结之中,新的战争来临了。

      始光元年八月,柔然牟汗纥升盖可汗听闻北魏明元帝拓跋嗣去世,率六万骑攻入北魏云中,杀掠吏民,攻陷北魏故都盛乐,包围了云中城,云中城危在旦夕。

      在生死存亡前,所有的胡思乱想都被压下,拓跋焘力排众议,决议御驾亲征,直接调帝都不远处的两万骑兵急赴云中救援,花木兰将军正是领队。

      围城打援是兵家常用的战术,何况是远道而来目的明确的援军,更何况援军中有北魏帝王这样巨大的诱惑。牟汗纥升盖可汗也是果决自认,几乎一看到这样的诱惑,围困云中城的六万骑兵就完全放弃了已经在困境之中的高城,直接转向包围拓跋焘的军队,甚至包围了有五十多圈。

      两万骑兵对六万骑兵,柔然有着巨大的兵力上的优势,更何况这种重重包围完全限制了骑兵最大的优势——风驰电掣的速度和纵横千里的脚程。这种境地,几乎是要死战或者战死才会终结了。

      拓跋焘强压着心中的惶恐,亲自站在前线鼓励士气。置之死地而后生,破釜沉舟,哀兵必胜,他在心中默念着兵家面对这种场景的要点,直面流矢飞石而面不改色,甚至左右不断有人被射杀,他也神色自若,不肯后退。

      唯一让他安心的是,花木兰将军也一样面不改色,甚至神色间颇为有些兴奋。在这样一片被围困的狭小空间内,她毫无畏惧之意,率领将士们辗转腾挪,硬生生厮杀出了一片冲锋的空间,而后更是直接穿透了那五十多圈的包围,再飞速调转马头,重新冲锋,甚至正面挑飞了柔然大将于陟斤!

      鲜血浸透了花木兰的大半盔甲,好像有汹涌的火焰在那双眼眸中兴奋地燃烧,无人是她一枪之敌,气势震慑下甚至有敌人主动为她让开身形——

      太迷人、太耀眼了!

      拓跋焘简直移不开自己的眼睛,这样宛若魔神在世的将领,这样气势惊人所向无敌的将军……

      而她,甚至还是一个女人!

      心中所有的恐慌都在花将军的气势下散去,一瞬间拓跋焘真的放下心来,这场战斗哪怕人数比依旧偏多,但有这样的将帅、有这样的军魂,怎么可能会输?

      然而恐慌散去之后,在拿到花木兰的情报之后一直萦绕心中的情感突然又涌了上来,她是如此迷人,控制不住地吸引他的注意力……

      纵横、穿插、打散,敌方将领死于战场,副将领也下落不明,军旗倒落,而敌人就像是一个地狱爬上来的魔鬼,浴血而疯狂。在这样的混乱下,柔然大军士气终于一落千丈,最终大败而逃,而花木兰带兵疾追,足足追了有十公里才放弃。

      战后,拓跋焘主动找上了花木兰。

      战场还没有收拾完毕,尸体、战利品、血腥满地都是,满目狼藉。两个人骑着马并肩而行,巡视这片战后的土地。

      拓跋焘很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说不出口。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木兰,先要向你道歉。”

      开了口之后,后面的话就很容易地说了出来:“我在上次分离之后,派人去了你的家乡。我本意只是替你照顾亲人,我,我没有想到……”

      他鼓足勇气侧过头,看向花木兰:“我没有想到你居然是女的。当然,你替老父幼弟出征,是为纯孝,绝对不是什么罪名。但是,你是否……”

      他在花木兰的眼光中吞下了原来想说的话。

      花木兰冷冷地看着他,战争的癫狂还没有从她的脸上散去,那双眼睛中还有残留的杀气的火焰在涌动,她的盔甲的大半身都浸透了血迹,脸上也有溅落的血点。看上去,居然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她淡淡地回答,几乎都能从她的话语中听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我喜欢军队的生活,我爱这片战场。”

      拓跋焘对那染血的容颜,几乎要看得痴了。但他最终只是从嘴巴里挤出一句:“花将军简直是天生为军队所生。”

      当年春节时他们也如此地对话,几乎一模一样的话语,但两个人的心情却与当时截然不同。

      压抑的绮念在心中流动,督促着他在花木兰变相拒绝之后继续把话语说出口:“木兰,军队确实不太适合一个女人,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将你调入朝堂,你的能力也不会逊于那些文官;甚至如果你真的想的话,我可以帮你恢复女儿身,而骑兵将帅花将军会在一场战斗中不幸身亡,你是否……”

      花木兰一声冷哼,打断了他的建议。她停下马匹,提高了一些音量,把刚刚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喜欢军队的生活,我爱这片战场。”

      她顿了一顿,补充说:“此生之愿,只为马革裹尸还。”

      远处传来马嘶喊的声音,遥遥地,像是这句话的伴奏,放眼望去有那么多的尸骨未寒、鲜血流尽,又有多少英灵徘徊在这片战场,游离不去?

      拓跋焘看着花木兰,当年第一次出宫时看到的所有的一切又浮现在眼前。父王说“只有真正结束战争,才能真正给百姓带来安定生活”,而他在这些年见过多少人间惨剧,又有多少初心残留?

      无论如何,他最初、最想要的愿望,是天下一统。

      无论如何,花木兰这样的女性,如果真的受困于朝堂,或者更进一步,受困于自己女性的身份,真的是最大的遗憾。有一句话自己说得没错,她确实是天生为军队所生的,也许,强行让她离开军队,反而会让这朵怒放的鲜花调零。

      难以言说的绮念又被强行压下,反之,涌现的是帝王应有的心思。如果花木兰是女性,那么哪怕她真的掌控大军,也永远不会威胁到自己的王位,她的身份,会是这世间最大也最靠谱的把柄。

      而可以充分信赖的有能力的将领,是每个有志于天下的帝王的所深深渴求的,不是吗?

      拓跋焘终于释然,放松地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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