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仇人从小养大》谭诡玖

27、画师（七）

　　小川终于把折磨了她多年的心思说出来，顿时轻松了很多，缠绕在她眉间的郁气顿时消散干净，露出小川白皙的额头与明亮的双眼。
　　罗修言看着小川叹了一口气，他伸出手摸了摸小川的头顶，“哎呀，真是一个可怜人的小姑娘......”
　　阴凉的手其实并没有触碰到小川，可是那股凉气却落在了小川的肌肤上，令她打了一个寒颤，可是他的善意却被小川懂得了，说出了那些事之后得到了一个鬼的安慰，可是小川心中却感到无比的治愈。
　　“对不起，有些逾矩了，可是听你说完，我的确想要安慰安慰你。”
　　小川摇了摇头，在寒风中吸了吸鼻子。
　　“我的事情说完了，我们说好的，你的故事呢？”
　　罗修言笑着说：“小姑娘还怕我欠账不成？”
　　“这件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了，我倒要好好想想了，成了鬼之后我的记性的确不怎么好了......”

　　事情要从十一年前说起，罗修言自小就有一种常人所没有的能力，传说他能看透人的内心，邪恶的善良的，只他一眼就能清楚，然而那些只是传言，罗修言只说他能隐约看到人身上的灵气，有的人干净纯粹，有的人浑浊不堪。
　　他从小作词作画本领极佳，他看到的事物与常人的不同，画上事物的灵性自然也与平常画上的那些死物不同。
　　传说十几岁时，他画出的鸟就栩栩如生。
　　他的画如同活的一般——这件事被人一传十十传百，最后的传言就变成了他画出的鸟能眨眼睛......
　　二十岁时，罗修言生的俊俏，过目不忘，画艺精湛，双手皆能作画，在画师们中颇有名声。
　　他二十岁时，也因为这些个名声而被楚王召唤到王宫中，楚王的命令只有一个——为他最爱的王妃作像。
　　传言楚王妃是天下第一美人，不知做不做得数，就如同他的传言一样，可是好奇心还是催使着他去王宫一探究竟，毕竟这个能面见这个第一美人王妃的机会不可多得。

　　这个王妃可能的确生的极美，有这个推测是因为这个王妃的脾气也极其莫测，脾气越大的女子还能越受人宠爱的，除了能掌握人心的也只有长得极美这一个可能了......
　　王妃不爱见外人。
　　这让他在宫中空闲了几个月，每日在太监宫女的监视下还要画画花鸟，画画风景，以示他并没有真的闲着......
　　太监宫女们也爱看他作画，画出来的花鸟就像是有生命一般，精致而美丽。
　　宫中太监宫女的圈子很窄，窄到楚王妃也听到了贴身婢女对他的夸赞。
　　楚王妃决定见见这个画师，毕竟楚王妃并不想她这等容貌被别人随随便便画了出去，万一画的丑了怎么办？

　　楚王妃宣见了罗修言，隔着帘子问他要一副曾经的画像。
　　罗修言回她，他从前从没画过人像，人心太过复杂，他的画笔无法诠释人的想法，他只会画风景与鸟兽。
　　楚王妃过了一会儿，让婢女拿来了她爱的鹦鹉，命令他一个时辰内画出鹦鹉的画像，必须栩栩如生。
　　这对罗修言来讲不过是件小事，可是楚王妃这个轻视的态度却让罗修言有些不满，毕竟他也是个有骨气有本事的画师......

　　不到一刻钟，罗修言就让太监呈上去一副鹦鹉的画像，那画像就如同传说中的一样，鹦鹉振翅，彩色的羽毛都十分逼真，尤其是那鹦鹉的眼神，楚王妃当初挑中这只鹦鹉就是因为这只鹦鹉的眼神透出一股子机灵劲儿，那画上画的就如同另一只一模一样的鹦鹉。
　　楚王妃看着那副鹦鹉图笑了起来。
　　此刻，一阵风吹了过来，掀开了遮住楚王妃的纱帘，露出了美人的脸来，脸如盈月一般的皎洁，乌发似云，远山黛眉，眸色浅淡露出一股笑意，玉手拿着的帕子遮住了唇，慵懒而又华丽，不过一眼，纱帘就遮了下来。
　　这惊鸿一撇，另一向有些自负的罗修言看呆了眼，他看到了楚王妃的灵气，他从没见过那样干净纯粹的灵气。
　　“罗画师，我决定了，画像就由你来画吧......”
　　楚王妃有些乏累，让人抬着轿子离开了。
　　罗修言还愣在原地，仿佛魂都被那一眼给勾着没了......
　　若是一生只能画一张人像，罗修言庆幸那个人是天下第一美人的楚王妃......

　　罗修言自那惊鸿一瞥后就有些失了魂，当晚坐在亭中对着湖发呆，又突然站了起来，命守候的太监掌了灯。
　　几个琉璃灯陆续在亭子几个角落亮起，湖心亭顿时亮如白昼。
　　他急切地拿起了笔，蘸了蘸墨，临下笔时却又犹豫了起来。
　　他发觉他并不知道怎么下笔才能画出楚王妃十分之一的美丽......他竟然在害怕。
　　若是第一笔不是那么的好，那么这幅画也就是废了，若是第一幅画就不能让人满意的话，他又怕他接下来都不会有第一次画像时的感觉了......
　　他想让这次画像成为他的成功之作，结合他毕生的技艺的作品，而不是随随便便的一张画像......
　　纸上滴下了一滴墨，他最后还是放下了笔。

　　他第二天早上就已经在楚王妃的寝宫等待，等待王妃的召见，毕竟要画像的话，还是要多见见才能熟悉这个第一美人的神韵......

　　就连他自己都清楚的知道，这只是他想要见她的借口......

　　楚王妃召见了他，但是却隔了好几层的纱帘，一旁的宫女道：“罗画师，王妃并不爱见外人，王妃允许你隔一层纱帘作画，王妃还有一个半时辰就要午睡了。”
　　罗修言听到此处，就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眼睛一直隔着纱帘看楚王妃的影子。
　　两个宫女掀开了两层纱帘，只剩下了一层纱帘，楚王妃斜靠在椅边的身影已经越发的清晰，可是就是隔了一层纱。
　　就算是这样，罗修言就已经能回忆起楚王妃是如何的惊艳......

　　罗修言感觉到了王妃的视线，他低头拿起了笔，心在不听话地跳着，手竟然也是抖着的......

　　和昨日一样，他不知道怎么下笔......甚至也不敢抬头看，去直视她如雾一般美的眼睛......
　　“画师的本领也不过如此吧......”清脆的含着笑意的声音，就像是在故意调侃他。

　　若是他人这样说罗修言，罗修言一定为了自己的名声与他人辩驳，可是说这话的人若是她......
　　罗修言心跳的很快，他的脸红了起来，偷偷看了一眼前方隔着一层纱帘的王妃，楚王妃嘴角似乎含着笑意，神态中有着慵懒，就像是一只慵懒的猫......
　　他小的时候曾经有过一只猫，但是那只猫在与他亲近换取了食物以后又毫不留情的离开了......
　　猫是无法被人驯服的......若是生在富贵家的猫，好吃好喝仍然不能让它屈服，生在野外的猫，就是天生的猎手却又自由骄傲......

　　楚王妃用帕子挡着嘴打了个哈欠，“画师还没打算开始画吗？”
　　仿佛什么划过了眼前，罗修言撤下了第一张纸，他的笔蘸了墨汁，果断的下了笔......

　　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又低下头来专注的作画。
　　如盈月一般皎洁的脸庞......如远山一般的黛眉......如雾一般的眸子......
　　那副慵懒的样子......那不以为意的骄傲......还有......唇边那一抹微笑......
　　那日清晨的光透过了纱帘照在她的身上，她手中的帕子点着唇边，露出那一抹浅笑，神仙妃子.....神仙妃子才有这样的绝色......

　　画的相像只是他应付外行人的手段，可是画中的神韵与灵气却是他废的神用的心......最后一笔勾勒完，他放下了笔，痴迷又骄傲地看着桌上的画。
　　画上的女子斜倚在亭子的座椅上，她面朝着阳光，身后是拥簇的花丛与波光粼粼的湖面，纤纤细指拿着帕子想要挡住唇边的笑意，却露出了那双含着三分笑意七分情愫看过来的眼睛......
　　若是美人的样貌已经足够美丽，那么美人含着爱意的眼神就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了......
　　他想要温柔地驯服这只猫，想要这只猫信任自己，给他柔软的肚皮与粘糯的声音......
　　这是他小时候养的那只猫时有的愿望，如今他把自己的愿望画在了画中......

　　他心里知道，若是被人看到了这幅画，也许他会有麻烦，毕竟这是楚王的王妃，而他不过是个画师。
　　过了一会儿，画晾干了。
　　宫女上前来取画，却被罗修言抢先拿了起来，他把画卷了起来，“我回头给装裱好了就给王妃送回来。”
　　“画师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若不是......把我给画丑了？”
　　“没有！”罗修言第一时间否定了，他不允许有人否定他的得意之作，尽管这个人是他画的对象。
　　“那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呈上来！”
　　罗修言手中轻飘飘的一张画此刻仿佛重有千金，他挪动着脚步，缓缓走近了纱帘，纱帘后的美人已经目有怒光。
　　罗修言看了一旁的宫女一眼，王妃这才懂得，“你在门外候着。”
　　宫女福了福就下去了。
　　罗修言缓缓把画隔着一层纱帘在楚王妃面前展开。

　　久久，无人言语。
　　罗修言以为他会遭到楚王妃的怒火，谁知楚王妃却没有说话。
　　他抬头看到楚王妃怔怔看着那幅画，隔着一层纱帘，这是罗修言与王妃离得最近的时候，罗修言清楚地看到了王妃眼中被飞快隐藏起来的惊艳......

　　她喜欢的是吗？
　　楚王妃盯着他。

　　楚王妃说：“不要让别人看到它......不要告诉大王......”
　　楚王妃又说：“把它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