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国重樱大梦_美人如雪》李佳佳迎

2、第 2 章

　　——“阿姆，我回来了。”我抱着花踩入，将花插入瓶中。

　　“怎的现在才回来，水打了吗。”刚将花枝子插入瓶中，我身子轻轻一阵——对了，水瓮放哪儿去啦？

　　阿姆看着眼前发呆的小女孩满眼无奈，轻叹一口气——想来又是贪玩误事了。这孩子，那么大了，偏生脾性还是如此娇憨啊。像是那持目的凤尾花。

　　便在此时，帘幕声起，翠幕轻寒，有人掀帘而入，那廊下悬垂的宫灯所绘的菊花森冷，踏进的小妖哈着身子，留着倨把头，简单布衣将手恭在袖里，吐出一口气来，便要呵气成冰，一扭头，瞧向这边，笑呵呵的做了个揖，细声细气道：“拜见姥姥。”我膝跪对着阿姆，侧目瞧他。

　　原是个生面皮，细眉细眼的，一双耳朵轻抖，手里掬了匹宫匹。姥姥抬眼探他一眼，闷声嗯了一声，那小官便席地坐下，道：“小的是紫式亲王府的，亲王挂念姥姥，特地让小的前来拜会。”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笺来，推到阿姆身前，阿姆看一眼，未语，而那小妖又道：“…..时下正值花朝期，乃是更衣时节，亲王大人意欲在更衣时节的宴会上给冷泉苑世子殿下进献新衣，前来叨扰姥姥。”它将裹了布的宫匹放下，道：“剩下的大人说都在无言之中，信上皆以言明，亲王殿下改日会亲自前来拜会姥姥，小的便不叨扰了，先行退下。”

　　恰时那布料滑落，露出那包裹的锦缎一角，廊风下扑簌簌开来，鲜红的扎眼，丹枫虽是老眼昏花，那手指却是抖了一抖------那孩子，是故意如此折磨她这个老太婆，真是个睚眦必报，心眼狭小的小子，时隔经年，依然不肯释怀，记在心底。眉峰轻垂，瞧一眼地上熏香的古茶花信笺，未答话。

　　而那外官小侍见丹枫姥姥未作话，权当是她默认了，起身便要告辞，那袖口却被人拽住，他讶异看去，竟是只巴掌大的小肉手，顺其探去，便瞅见披着小挂的女童，瞧着他一板一眼道：“请回去告诉紫式亲王大人，”她道：“阿姆近日事物繁忙，恐无能为力，请他另谋高就。”我取出花瓶中新插的樱花附在信上，并着宫匹一并推回。

　　“大人。”西府海棠花色正盛，那侧卧在廊下的男子轻睁开眼来，丹凤深深，狭长飞入鬓海，无边雪色里，披在肩首的小纹羽织的紫意好似侵染花色，若无其事的轻瞟一眼那跪在七步开外的仆人，也顺便瞟了眼他手中的宫匹，略挑眉毛。“嗯？”哼声做问句，便瞧见那仆人头贴地将那封信推过来，上面附了一截粉樱。

　　“小的有负大人所托。”他道，许是天寒，身子轻微颤抖。“宫绢被退回来了。”“这样。”闻声那位大人懒笑一声淡淡道：“是那个老太婆说的？-------她不像是这么不识抬举的女人。”“不，不是。”奴仆道：“大人见微知著，不是么么------是那位么么身边的一个孩子。”凤目一转：“---孩子？”“是，是位乳名唤作桔梗的女孩。那孩子言之凿凿，体恤那位姥姥的辛苦，小的竟无力反驳-------小人也是有妻儿老母的人啊，一念竟心生慈悲了。……大人，小人斗胆说句不敬的话，那位姥姥毕竟是养育您的乳母啊，何苦苦苦相逼呢。”

　　银白的发丝若泻，宛若那轩山皎月，高大魁梧的身材幢幢，却又似那地府催命的俊美罗刹。

　　“什么时候一个杂碎可以管主子的事了？”廊下那位大人不悦道：“真是令人羞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还有脸活着回来。”“奴才妄言，请大人恕罪！”那位奴仆早已身形颤抖的叩首不已。而那位大人修长的指节轻敲质地光滑的柚木地板，花纹细腻在身下蔓延，在那垂眉颔首而来的孔武有力的武士前道闭目养神：“便把手筋脚筋都挑断罢了，废人便该有废人的样子才是。”语气便好似今日早上饮得茶叶是上好的山针子一般随意恬淡的口吻，却让人闻之毛骨悚然。

　　眼瞧着那位奴仆被拖下去，它抬起眼来愤恨而绝望的望向那玩弄他人生死的高傲的妖怪：“我诅咒你，无情的奈落丸，永生永世得不到你珍爱的花，最终血溅花瓣！”那位淡漠的妖怪闻之只淡淡瞟了一眼那个奴仆，却已是不悦：“多嘴多舌，将舌头也割了。”睨一眼信笺，他取过那信上所放的一段樱花，轻抬唇将那花瓣含在嘴里。

　　花么。

　　多么可笑的话。

　　花--------向来只有被他玩弄吃掉的份，从无例外------那般不解东风，不知体贴他的女人，玩弄之后便杀掉好了。

　　花枝子在掌心碎为齑粉，飘散在风里，细嚼慢咽的吞下花瓣，那位震惊妖界的战国妖怪，满目戏谑狂杀，恰时有侍女恭敬上前请禀：“殿下，夫人们正在寝殿等您。”

　　“哦，让她们都洗干净了------今儿个，便熏上桃花的香气吧--------尤其是胸部和屁股，然后绑在床上的柱子上。”

　　“是，奈落殿下。”

　　“-------方才那个奴仆，取他的舌头后埋在花树下，在放半碗生血灌之----------人血总不纯粹，难得的花色都黯淡了。”“是，殿下。”奈落站起身来，一树海棠前映衬雪色愈发显得身材魁梧、伟岸修长：“对了------”他扭过头来：“剪两只海棠给那个老太婆送去--------便说是我送给那个叫做桔梗的孩子的。”

　　曾经夺走我的心爱之物，那么我便将你和那个大人子嗣所珍爱之物一一夺回再毁掉。-恰时东风吹送一朵海棠花被他收在掌心，放在唇边轻吻。

　　多么体贴仁善的孩子，记住了------这是因你而死之人的鲜血浇灌出的明艳花朵，是你亲手害死的第一人。

　　他嘴角咧开，浮起笑意。

　　琼玉宫，西暖阁，小小婢女桔梗正在当差，圭衣轻柔，托着榧木棋盘，棋盂之内玉石棋子扶着茱萸花色，东风拂落那廊前梅花，透过帷幕落在地板上，宛若星屑遍地，走到隔扇前，有人用玉如意勾起隔断，低眉探入，绕过落地罩，走到内里，身前接引的胡姬取过她手中的棋盘，膝跪下来恭恭敬敬放在酸枝矮几之上，四角暗格中放置冬日浅藏的梅花。

　　两位玉人款款而出，琼玉宫主位正妃被人搀扶而出膝坐在几前，华贵的十二单衣由侍女自后便托着曳地缓缓垂下--------轻展开来乃是一整幅春山远景，而对坐的乃是红梅殿的女御，盈盈跪坐，唐衣乃是印染芙蓉花色，较之琼玉宫正妃的端庄贤惠，乃是明艳娇俏。

　　两人对弈，廊下青鸟婉转轻鸣。

　　“这鸟儿闲言碎语，叫的可真是让人心扰。”红梅女御道。

　　“心无旁骛，自然灵台清净，既然必扰不及，不去管它便是。”落下一枚棋子，琼玉妃柔声道。

　　“可是身在此景，乃是身不由已--------东宫那位孩子寿辰将至，那位大人至今却还未回来，显见的是未曾放在心上----------身为皇子，这未来的东宫之主，那个孩子却是寂寞啊。宫闱传言，都是中宫那位不受宠爱，惹得孩子也被牵累。”

　　轻提掉一颗棋子，琼玉妃抬起眼来将手轻压在红梅妃的唇上：“妹妹怎能说出如此不净的话，当心被廊外青雀听去了，无端兴风作浪。”

　　“姐姐说的是。但在陛下心中，那位又哪里比的上姐姐呢，这宫中隆宠兴衰------陛下的宠爱才是最真。”

　　那琼玉妃轻抬袖掩上唇角，远山眉间却是春光明媚，戏道：“嚣张的小蹄子。”

　　“可这宫帏，向来是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她落下一颗子来，“这世间之数高明之术往往出其不意，便向这一颗弃子扭转全局变数，反败为胜。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在那梅壶女御的掩面惊叹中柔声道：“----------指不定，我们身边便藏着一位下一位未摘花呢。”

　　两相交谈甚欢，春日雪中的场景---------都掩在叶下黄鹂的低语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