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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回 浮华 ...

  •   一阙幽幽笛声哀怨婉转,天引卫、御林军诸人皆四肢疲软,头脑浑浑噩噩,皇甫端和同样神情痛苦,却还是死死搂着夏景桐。
      上君雪站立不住,提刀半跪在地上,望向朱华宫之巅的花十二时咬牙切齿。
      就在此时,一颗玉石弹向琉璃瓦,发出一声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叮!”
      如一道白光在眼前炸开,云雾尽散,周身一片神清明朗。
      镇魂歌戛然而止。
      远处,只见夏帝龙袖遮掩下的手依然保持着屈指弹出的手势,看见花十二背上的包袱,忽地勾唇,傲然一笑。
      花十二只觉得喉头涌上一股甜腻的腥气,勉强咽下去,轻身飞落在皇甫端和跟前,目光落在夏景桐身上时,一双狡黠深邃的狐狸眼霎时变得阴沉。
      下一刻,花十二拾起皇甫端和的佩刀“莲姬”,划破手掌,瞬间血流如注。掀开夏景桐的衣袖,血流在手腕处浅淡无痕的花瓣印记上,形成小小的涡旋,当血液被吸食殆尽,印记开始变得鲜活生动。
      皇甫端和手臂上的印记也恢复如初,不再感觉到疼痛。
      “他没事了,对吗?”皇甫端和缓缓抬头看他,目光里充斥着一片颓败的血色。
      花十二没有吭声,起身望向夏帝,神态凛然不惧:“放了夏景桐,我给你想要的。”
      “朕若放了夏景桐,如何堵得住万民悠悠之口?”
      花十二解下包袱,只道:“家师渡景唯一的遗物,浮华图。”
      上君雪闻言神色冷凝,刀锋指着他:“当年渡雪时将私塾付诸一炬,先生怎么可能留给你遗物?”
      花十二望了他一眼,尽是刻骨的森然,打开木匣子,取出一幅画卷,深沉的目光仰望夏帝,朗声道:“浮华图世间绝无仅有,换夏景桐一命,应还是不应?”
      夏帝抬手支额似是沉思,半晌缓缓开口:“朕杀了他,再杀了你,依然可以拿到浮华图。”
      花十二却道:“罪民不敢拿区区一幅画威胁圣上,今日只是挟先生当年十景陵渡口的情意,恳求圣上饶过夏景桐。”
      十景陵渡口,落樱残雪。一问一答,杏雨梨云沾衣欲湿,如今想来,竟已过了二十一个春秋。
      夏帝的手指在袖中紧握成拳,长眸微垂,道:“渡景跟你说了什么?”
      “家师只说过十景陵渡口与君初见,其他的只字未提,”花十二顿了顿,又道:“家师名唤‘渡景’,十景陵渡口,正如圣上诸位皇子名讳中‘景’之一字。”
      夏帝闻言,斜飞入鬓的眉尾有霎那间的纠结,狭长威仪不失俊美的龙目转向御林军,忽然间沉默。
      花十二的内犹如心翻滚着惊涛骇浪,怦怦心跳如雷,握着画卷的手渗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
      许久无言,期间凤瑶皇后被笛声吸引走出了朱华宫,看见夏帝缓缓伸出左手,对着花十二张开五指。
      薄唇轻启,吐出一字:
      ——“准。”
      一字落下,夏景晖只觉得惊心动魄。
      下一刻,只见花十二将画卷向上一抛,画卷在空中徐徐展开,娇憨的顽童围着看不清面容的男子嬉闹,青山黛水漂游,周围遗落了一地染血的锦花。
      三千世界花非花,血染尘埃乱浮华;
      山中老朽清静地,提灯夜雪映寒鸦。
      十景陵渡口,浮华乱世,再回首,只见彼岸花开轮回陌路。
      展开的画卷又在空中徐徐合起,飘落到了夏帝伸开的手掌里。
      夏帝将画卷收到身后,拂袖离去,威严淡漠的声音回响在天际:“夏景桐流放东海,即日启程;夏景晖禁足长镜殿自省思过,花十二擅闯皇宫,收押听候发落。其他人等,天引卫抹杀。”
      诸多御林军血溅朱华宫,朱华宫之乱秘而不宣。
      以此为契机,三皇子夏景晖禁足、七皇子夏景桐流放,又有九皇子夏景鸢生死不明,朝廷势力流向太子。

      太子一朝得势,当晚踏进刑部大牢告知花十二:
      “夏景桐已经启程去东海。”
      花十二正蹲在角落里喝粥,闻言,咬了一口馒头,声音含糊不清:“都到这个时候了,太子有话不妨直说。”
      太子道:“母妃诈死逃出皇宫跟舅父会合,可舅父没有等到母妃,花先生,是你半路杀了她?”
      花十二吸溜了一口粥,咂咂嘴,不承认也不否认。
      “先生该明白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母妃在冷宫受尽折磨,我本希望母妃此次逃出来能跟舅父回苗疆,可没想到,竟生生害了母妃。”
      “……”
      “倘若先生真的是凶手,我也只能不顾你跟雪的情谊,取你性命。”
      “我跟上君雪没什么情谊,”花十二抹了把嘴,漫不经心地开口:“明人不说暗话,花某刚才说了,太子有话不妨直说,像这样绕来绕去装什么孝子贤孙。”
      太子神色一僵,直言道:“我可以不杀先生,但眼前有件事要请先生出手相助。”
      “哦?”
      “于先生而言,也是为了帮夏景桐。”
      花十二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放下粥碗,抬头看他:“你想我对付苗疆王?”
      “先生神机妙算,正是此事。”
      花十二哼笑:“狡兔死,走狗烹。太子这招过河拆桥用得实在高明。”
      “苗疆王不除,夏景桐时刻都有性命之忧。”
      “是啊,所以不能不管啊!”长叹了一声,“我不喜欢被旁人当杀人的刀,可你说得没错,夏景桐是我的软肋……”
      “先生是答应了?”
      “苗疆王刚愎自用成不了气候,而你太子——”花十二勾唇,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你本想先骗摇光夫人诈死逃宫,去找苗疆王,再回头跑到夏帝那里揭发,大义灭亲一箭双雕,只可惜被我坏事。你有这番城府,对付苗疆王不费吹灰之力,为何一定要找花某?”
      太子摇头道:“我等不及了。”
      花十二挑眉,又听太子说:“五皇子夏景闻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还有就是,九皇子,他要回来了。”
      “你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会怕他?”
      太子对他的讥讽不以为然,声音里甚至带着难以言喻的畏惧:“没有人不怕他。在他面前,你会发现你的命卑微如蝼蚁,那种感觉……你亲眼见了就会明白,根本就不像人,像个怪物。”
      花十二很难想象太子会这样评价当朝的九皇子夏景鸢。在他印象里,九皇子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听人说是个名副其实的药罐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闺阁里的未出嫁的姑娘似的。
      “他跟夏景桐最为亲近,我必须在——”
      “在他回来之间,将一切罪名推到苗疆王身上?!”花十二不紧不慢地截道。
      太子神色不变:“可以这样说。”
      “如果没成功呢?”
      太子道:“你我都得死。”
      “呀!这么危险呐!!”
      “只要先生答应,我明日就能保先生出刑部大牢。”说到这,太子忍不住露出怀疑的神色,问花十二:“还是我想错了,先生杀我母妃,其实不是为了对付苗疆王?”
      “你不必试探我,我决意杀苗疆王,也明白时间紧迫,与太子合作才能最快成事。”花十二懒洋洋地坐在草垫子上,绿眼含着粲然笑意,却一望看不见眸底:“夏帝将夏景桐流放到东海的时候,知道九皇子回来吗?”
      “不知道。”
      “嗯?”
      “我猜测没错的话,父皇是为了保护夏景桐才将他流放到东海,因为苗疆王动不了九皇子。”
      “保护夏景桐?”花十二想起朱华宫之乱,不觉嗤笑:“皇宫里虚情假意看得多了,还真难以领会夏帝的这份舐犊情深。”
      哪知太子怔怔地望向铁窗外枯黄飘落的树叶,嘴里溢出一声叹息:
      “权倾天下,亦有诸多身不由己。”
      花十二靠在角落里闭目养神,眼皮掀了掀,没有吭声。
      ……
      太子走了没多久,又有天引卫左将杜珩探访。
      “什么风把杜大人吹来了?”
      “我来传话,皇甫那小子玩忽职守,被驱逐出天引卫,流放东海。”
      花十二听了一愣,下意识问:“小柒跟去了吗?”
      杜珩呲牙:“哎呀,那小子怎能不跟去呢?!——一天到晚狗皮膏药似的粘皇甫粘得死紧,嘻嘻,不知道的还以为追债咧!。”
      花十二长眸微垂,面容掩在角落的阴影里,突然不吭声了。
      杜珩不明白怎么回事,不过也没多嘴问,晃晃悠悠溜达着走了。
      次日,果真如太子所言,花十二被放出刑部大牢。
      正值晌午,花十二钻进一家面摊子吃面,刚咂完最后一口面汤,太子府的管家来请人了。
      “来得正好,帮我付了面钱吧!”
      花十二抹嘴,转身走进人群里,一溜烟儿跑了。
      管家气得跳脚,回太子府复命。
      太子正在跟上君雪下棋,稳居上风。
      上君雪心烦意燥,突然扔了棋子,口气不善道:“他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食言。老实待在太子府等吧!”
      太子也丢了棋子,笑道:“花十二刚出狱,我估摸着他身无分文又无处可去,才让管家亲自去请他来。”
      上君雪脸色仍是笼罩着一层阴寒,抓起棋盘旁的佩刀,转身就走。
      只留下一句:“我去找他。”
      太子失笑,唤来侍女将棋盘收走,搬来竹藤编的躺椅,在这个难得的艳阳天,躺在上面眯眼小憩一会儿。
      心想,下一步该怎么走呢?

      花十二去了柳曲街,原本称之为“家”的花町阁被一家玉器珠宝店取代,上门的客人络绎不绝,想是生意不错。他左右看了看,心里涌出一股奇异的陌生感,似乎除了附近几棵粗壮的光秃秃的垂柳榆树,他看其它商铺店家陌生地简直像是头次来这儿。
      住了大半年,竟感觉不到一丁点儿的熟悉感。
      怪哉!
      又去了青衣巷,门扉落满蜘蛛网,院子里积了一层厚厚的枯枝落叶,屋前的一株月季已经看不出原先那枝繁叶茂花开如锦的的模样。
      像是荒芜了很久。
      依稀记得那日,夏景桐斜倚着窗户,红衣明艳若朝霞,长发如瀑,窗外花枝摇曳,凝眸回首间,犹如遗世画中仙。
      花十二揉了揉被风吹红的眼睛,开锁推开院门,拿笤帚清扫院子,扫了一半儿,突然醒悟:
      “这里……已经没有人回来了。”
      从翠屏山开始,两人像是误入了分叉口,一念殊途,然后越走越远,找不到同归的路。
      花十二仔细摸索着院子的每一处,想找出曾经生活过的痕迹,那一点一滴的相处在记忆中鲜活地存在,可放在院落里,却像褪了色的蒙尘的画卷。
      这时夕阳西下,晚霞燃烧绚烂如火,花十二走出了青衣巷,举目张望,茫茫然不知走向何处。
      天下之大,无论花町阁还是青衣巷都不是花兰卿的归处,唯有夏景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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