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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回 宵禁之夜 ...

  •   花町阁修缮完毕,重新开张了。
      开张那天,花十二给铜钱儿、元宝准备了一套新衣服。
      元宝也不叫“元宝”了,皇甫端和为他取名――“练柒”。“练柒”实在像个随口起的名字,花十二不怎么满意,可小孩儿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他只好勉为其难喊小孩儿:练柒。
      “小柒,拿几盒扶春膏来!”
      “好――”炼柒小跑着去了。
      “铜钱儿,我放这儿的玉簪你看见了呢?”
      “……?”柜台夹缝里练字正忙的铜钱儿茫然地抬头看向他。
      花十二叹气:“没事儿,我去找吧。”
      铜钱儿继续练字
      一整天,花十二忙成了脚不点地的陀螺,午饭也没来得及吃。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客人少了,他才有空捶打几下酸疼的腰。
      炼柒真是乖巧到了心窝子里,知道老板用嗓子,茶壶里一直备着晾好的温茶;喊一句就知道要干什么,找东西、递东西干净利索;看见客人进来,有时候不用花十二,自己就能搞定生意。挑剔如花十二,居然找不出他一丁点儿的毛病,再看看铜钱儿,唉,不提也罢。
      晚上,花十二特意做了小柒爱吃的菜犒劳这位乖巧的小伙计,把铜钱儿晾在一旁吃白米饭拌青菜叶子。
      饭吃到一半,夏景桐来了!
      炼柒对夏景桐有着莫名的惧怕,下意识拉住花十二夹菜的手的袖子。
      夹菜的手一抖,卤得红彤彤的排骨掉到了桌上,不能吃了。花十二不由叹了一口气,将排骨拨进碗里,才抬头看夏景桐,声音似是无奈:
      “都这个时辰了,殿下怎么来了?”
      “不能来么”,从踏进花町阁起,夏景桐的目光就落在铜钱儿手里的白米饭上,再看向花十二时,脸色变得很难看,口气也十分不善:“先前我砸了你的店,你生气了?”
      花十二摇头,仍自顾自地坐在饭桌前,拿筷子挨个敲碗碟,发出“叮咚叮咚”清脆的杂音,回荡在空中,异常刺耳。
      铜钱儿坐在他对面,把脸埋进饭碗里,打定主意一声不吭。
      夏景桐更气愤了,上前拖拽起铜钱儿,铜钱儿手里的饭碗“呯嘭”地扣到了地上,发出尖锐的破裂声,屁股下的凳子也掀翻在地上,“哗啦”“嘭咚”一阵乱响,像是尖锐的冷刺狠狠刺进了骨髓血肉,连同身心一起疼痛,也是一把锋利的锥子扎进了胸口的位置,破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空洞。
      花十二像是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七皇子一般,伸手讨要:“砸烂了东西,理应赔钱。”
      “赔钱是么!”夏景桐呲牙冷笑,一脚踹飞了扣在脚下的饭碗,“钱钱钱,你个唯利是图视财如命的奸商!浑身铜臭味儿的你怎么不撞死在钱眼里!!”
      “殿下说的没错,我花十二爱钱,只爱钱……”目光落在夏景桐暴怒的脸上,碧绿的眼中突然流露出麻木的哀伤。
      “对!你不止爱钱,你还敢玩儿阳奉阴违的一套!”夏景桐指着花十二怒斥,犹如炸毛的斗鸡:“我命你负责贺长安的饮食起居,为什么他只吃白米饭?!生气就生气,你朝铜钱儿撒气算什么男人!”
      身后的铜钱儿哆嗦了一下,去拉扯他的衣服,可盛怒之下的夏景桐谁也阻止不了。
      花十二甚至顶嘴:“此言差矣!贺长安在我这儿白吃白喝白住了几个月,殿下何曾赏我一个铜板?我拿我花町阁的钱供他吃喝拉撒住,殿下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
      “你――”夏景桐面红耳赤,提脚踹飞了饭桌,“你要钱是吗――好,我就不给你!我施舍给乞丐还能听几个响头,扔了也绝不给你!”
      饭桌摔得七零八落,盘碟的碎片四处迸溅,花十二忙把小柒护在怀里。
      “还有这花町阁,我现在就砸了,赔钱?――你去皇宫找父皇陪啊!”
      夏景桐毫不含糊,松开铜钱儿,转身抄起一丈高的青花瓷摔到了地上,踹倒零星花朵开放的花架。花架倒下去的瞬间,就见花十二忽然扑了过去,把花架脚下的绛色草护在身下。
      厚重的花架“吱呀”一声倒在花十二的后背上,与□□相撞发出骨骼破碎的声响。
      “殿下,草民只有三盆留兰草。一盆卖给了殿下,还有一盆被殿下砸烂,如今只剩这一株,恳请殿下手下留情。”花十二抱着留兰草匍匐在脚下,佝偻的脊背显得卑微而低贱。
      提起的脚终是没有踹下去,夏景桐哼了一声,忿恨道:“暂且饶了你这一次!”随即拉着铜钱儿头也不回地离去。
      到了亥时,清冷的月辉洒在空旷的街道上通向无垠远处,拉长了两人一长一短的影子相映交叠,街道两旁无风自动的灯笼发散出的灰暗光晕很快被黑暗吞噬。两抹孤寂的影子随着洒落的月光一直走,似要走向那月光的尽头、无垠的黑暗处。
      这时黑暗中传出轻微细窣的动静,像是爬虫移动发出的声响,密密麻麻地在黑暗处汇聚。夏景桐不由停住,低头看突然不再迈步的铜钱儿,问他:
      “怎么不走了?”
      铜钱儿憋了很大力气,张大嘴巴,发出了一个细若蚊蚋的字眼:“刀……”
      “什么刀?”
      铜钱儿松开夏景桐的手,两只手比划:“刀……长……花花给……”
      夏景桐听得一头雾水,仰头看了看天色,又似随意看了眼黑暗处,高贵疏离的丹凤眼微不可察地眯起。
      “落下刀了啊,”他拉住铜钱儿的手,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没办法,只好回去取了。”
      夏景桐拉着铜钱儿回到花町阁的时候,寂灭的黑暗中只有那一扇门大敞着,明亮的灯光照着花十二抱着留兰草坐在门槛上缩成一团的身影,看上去竟十分可怜。
      夏景桐疾步走过去,在他面前停了片刻,正想绕过这可怜的一团,跨过门槛,哪知刚抬脚一只手伸过来拽住了他的裤脚。夏景桐顺着手臂看过去,一张眼眶红肿、鼻头通红的脸映进眼里,上面泪痕未干,依旧撇着嘴泫然欲泣的模样。
      “真难看,”夏景桐嫌弃地踢开他的手,回身冲铜钱儿说:“去睡吧!走的时候我叫你!”
      铜钱儿一声不吭地进去了,眼睛木然地看着前方,扬起的嘴角却是带着笑的。
      若是花十二看见了,肯定会感慨一番:养了几个月了,小白眼狼终于养熟了。
      夏景桐屈尊降贵坐到门槛上,声音里依然带着怒气:“瞧你现在的模样,活脱脱一条丧家之犬!你不是挺精明的么,大晚上坐在这儿装可怜,这是要用苦肉计了?”
      花十二把脸埋进膝盖里,肩膀一抖一抖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没有,我只是……难受……心里难受。”
      “你难受,不就是砸了你几样东西才难受么,”夏景桐拿出个锦囊,倒出一颗流光四溢灼灼耀眼的夜明珠,“赔你的!可满意了?”
      花十二居然不为所动,仍旧趴在膝盖里啜泣。
      “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它可以买你十家花町阁了,你还不满意?”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花十二抬起头,满面泪痕地控诉:“我何曾亏待过铜钱儿!小柒帮我照看生意,我犒劳他一顿好的怎么了?铜钱儿昨晚不知节制吃坏了肚子,我罚他吃素不对吗?我拿铜钱儿当半子,你看他吃白米饭就挑我的过错?!你怎么不看他身上的新衣服来夸我――”
      若换作平时,夏景桐早送他去见阎王爷了,居然敢当面指责他这天下至尊至贵的七殿下,当朝皇帝都未曾对他说过半句狠话。
      可是看花十二红彤彤的兔子眼,夏景桐只觉得自己是在欺负无依无靠的小孩子,再多的怒气卡在嗓子里都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不要哭了,是我不对!我错怪你了!”
      这简直是天下奇谈,要知道,养尊处优的七殿下恃宠而骄,哪怕冒犯了丞相大人也只是不咸不淡地留下一句“得罪了”,对着凤摇皇后也不曾说过软话,更不要想道歉这码子天方夜谭的事了。
      花十二继续抽噎,开口尽是哭腔:“你砸了我的花町阁,我都没计较,好不容易修整好,你又想砸,还不许我难受吗?”
      “那是你活该!谁让你问太子的!你惹我生气,我不该拿你的花町阁撒气吗?”
      “殿下……”
      “少装可怜。你又不是铜钱儿,这招没用。”
      花十二的哭声顿时扬高了,哭得撕心裂肺好不凄惨,“若殿下肯对草民有铜钱儿一半的好,草民死也心甘情愿了。”
      “这话就假了,”夏景桐不甚赞同地摇了摇头,“换作是你的小情人听了兴许会感动,可惜对我没用。”
      “小情人?――我才没有小情人呢!”
      “胡说!看你老大不小了,又不爱拈花惹草,不是有了小情人还能是什么?你承认了我又不会笑你,何必这样遮遮掩掩。”
      这下花十二是真的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颗大颗的眼泪溢出眼眶,翠绿的眼眸像是浸了水的翡翠。
      夏景桐无奈地叹气:“知道了,没有小情人!那这夜明珠,你还要不要了?”
      “――要!”
      花十二夺过夜明珠塞进衣襟里,目光灼灼瞪着夏景桐,吓得他往后挪了挪。
      “你……看我做什么?”
      花十二抽了抽鼻子,突然饿狼一般扑了上去。夏景桐下意识往后躲,却撞到了门框,退无可退,被扑了个正着。
      “花十二,你、你放开我!”他的声音里带着可怕的颤抖,张开的手臂停在半空中,不知是要推拒还是想拥抱怀里伤心的人。
      “殿下……”花十二像是沉浸在自己的哀伤中,抱紧了夏景桐的腰,将他压在门框上,脸埋在如白玉兰般散着香气的颈间,依旧抽噎不停。
      “放、放开……”
      怀里炽热的躯体像是裹着火焰的无坚不摧的利剑,挟着狂风暴雨一寸一寸撬开他坚实带刺的外壳,想要露出里面不为人知的最柔嫩的花瓣。
      夏景桐颤抖着,从未与外人接触过的肢体在这一刻似乎失去了反抗的意识,只是维系着一个推拒的姿态,稍一触碰,脆弱的它就会彻底湮灭。
      这时放在腰间的手游移到腰侧,轻微的力道实在很小,小到很难察觉,夏景桐却难以抑制地发出一声急促的轻喘,像一只挠人的爪子撩拨了一个,夏景桐自己都觉得心里滋生了一股涌动的热潮,僵在空中的手缓缓地、轻轻地落在了花十二的背上。
      相拥的动作看似笨拙、稚嫩,却是初次靠在了一起。
      寂静的夜晚,空气不知何时变得燥热。放弃了抵抗一般的倚靠在门框上,流进脖子里的眼泪烧得肌肤像火烤般疼痛,甚至牵连起全身的肌肤像热流滚过一般战栗。
      那是情动的模样
      梦中破碎的记忆浮现出来,淫靡的炽热的梦境,依稀也是这样滚烫的体温,绞缠的身影,无法抗拒地沉溺下去。
      夏景桐茫然地盯着虚空中某一处,秀丽绝艳的面容染上妩媚的绯红色彩,殷红的唇吐出支离破碎的言语,低到几不可闻:“为什么又哭了呢?”
      “殿下……”花十二离开眷恋的怀抱,含泪的碧眸凝视着夏景桐迷离的凤眼,温柔的喃呢像是春日最缠绵的微风:“殿下,我喜欢你,很喜欢。”
      眼前迷离的凤眼顷刻间瞪大,下一刻,花十二被狠狠推倒在地上。他抬头看夏景桐,只看见他盛怒下狰狞的脸,心下苦笑。
      “我走了!照顾好铜钱儿!”
      稀奇地是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拳打脚踢,夏景桐就这么走了,而且看他离去的身影,实在很像落荒而逃。
      花十二呆愣了片刻,抹了抹眼睛,突然很想拍地大笑:这是有可趁之机的意思吗?
      当花十二顶着一脸傻笑关门的时候,铜钱儿抱着他送的雕有花纹的木剑出现在身后,说:“出去”。
      花十二惊疑地回身:“你怎么出来了?还拿着木剑,想出去做什么?”
      铜钱儿羞红着小脸儿,指着门外:“先生危险,救先生。”
      “就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弹了他的额头一记,花十二失笑道:“要下雨了,你去陪着小柒,我去给先生送伞!”
      铜钱儿喜不自禁,捂脸跑了。
      走到半路,天地间突然响起一声惊雷,天地如同白昼,他看见街道的尽头走来一个穿着苗装的少女,想了想,把伞送给了少女,忍不住说:“要下雨了,赶快回家吧!”
      少女笑嘻嘻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伞,一蹦一跳地走远了。
      风中飘来淡淡的血腥气,花十二蹙眉,想着最危险的人走了,剩下的小喽啰不足为俱,便又折返回去了。
      花十二前脚踏进了花町阁,后腿乌云滚滚电闪雷鸣,不到片刻,大雨滂沱倾斜如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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