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冰河入梦来》未子玖个柒

37、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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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季夏，即夏季最后一个月，农历六月。

　　【第三十七章】

　　权志龙从来没想过死亡离自己这么近，更没想过自己手里也会攥着数不清的人命。

　　好在那都是些奸佞作恶之徒。权志龙这么安慰自己。

　　东狄首战失败之后没有继续贸然进攻，双方进入胶着。盛平军自然是不怕的，粮草管够，支援的后方离这里也不远。既然耗得起就等着看对方究竟有什么诡计，对于不善水战的将士们来说还是以守为攻最为保险。

　　东永裴被降为司阶后更是无所事事，眼下战事也不吃紧，也只能成天围在权志龙身边转悠。见他自从首词交战过后一直有些心神不宁，给他说一些无关痛痒的顽话，他也只是敷衍地笑笑。

　　“你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东永裴沉不住气了，拦住往前走的权志龙，“这些天脸色一直不好，也不爱理人，到底是谁得罪了你嘛？”

　　权志龙听了反倒是奇怪，停下来看着他，“哪里又有人得罪我了？”

　　“那你，你成天都板着个脸，我跟你说话你也是敷衍了事，是不是我又做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你倒是说了我才能改呀。”

　　权志龙噗嗤一声笑了，“就属你胡思乱想！”说着也不再理他，自顾向自己的营帐走去，只是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几分。

　　东永裴随后追上去，“是不是……”他嘟囔了几声，道，“你是不是想宜王殿下了？”

　　这军营里都是些大老爷们，鲜少有提及这些，权志龙听了噌的一下就红了脸，抻着脖子解释，“瞎说！我什么时候想他了？我、我想他作甚？！”

　　东永裴见他这样，内心有点儿泛苦，脸上却还要挂上笑，“好，知道了。你不是想殿下，那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东境的春天来得早，迎面而来的风中却还是带着一股股的晚冬残留的凛冽，刮得人生疼。权志龙拢了拢外袍，撩起营帐的门帘，将冷风关在了门外。营帐内虽已撤了火盆，只是东永裴好生担心他的伤未痊愈，在榻上备了个手炉。

　　“这几日，我天夜里都睡不好，越是睡不着越是担心，万一东狄暗中来犯，我作为副将若是没有精神上战场可就要出大事儿了。经常这样翻来覆去的就到了天明，一夜就过去了。”

　　东永裴将手炉添上新炭送到他身边，“你呀，就安心闭眼睡觉吧，成天胡思乱想的。”

　　“我不敢睡着，梦里总有那些满身是血的人想我跑过来，我怎么逃都逃不掉。”权志龙提起这个似乎有些受不住，紧紧皱起眉头，“我明知道我杀的都是害国害民的奸佞之人……”

　　东永裴一手揽过他的肩拍了拍，“志龙啊，你说的这些我都经历过，我懂。别把自己禁锢在那些陈旧的道德伦理之中，我们是战场上过命的人，没有时间再把多余的同情和怜悯分给那些本该命绝的宵小之辈。”

　　第一次从战场上下来，心里总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很正常。况且权志龙年纪尚小，若不是时局所迫，恐怕他还是个父母膝头的顽童罢了。

　　狼烟遥遥，黄雾漫天，血溅沙场，放眼望去除了荒凉就只剩孤寂。东狄趁着北下的一场寒意，黎明未晓时突然发动偷袭。春季早晨雾气大，乌蒙蒙的一片，能见度极低，盛平军不出意外吃了个败仗。

　　这一场仗打得吃力不说，还死伤不少。东永裴左肩被长枪直接贯穿，失血过多昏迷不醒；权志龙情况稍微好一些，被受惊的马儿狠狠踢了一脚胸口，除了有些积於顿痛并无他碍，但因痛失手下一名爱将，接二连三的精神刺激让他愈渐不振。

　　除了皇上，崔胜铉自然是第一时间知道战况的。鸿煊将战报呈上来的时候他正被骊王拉着处理岑谨王那一摊子事儿——接二连三的雇凶杀人案，虽说两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岑谨王警告二人的一个手段，但京城内已经引起百姓的恐慌。骊王旁门左道地已经收集了不少证据，苦于晚了一步未来得及交至京门府衙，物证被毁人证已灭。

　　一来二去的崔胜铉也就忘了战报一事儿，直至一封急报拍在他手上。

　　“前方战事吃紧，你这个亲王居然还忙着杀人放火那点儿事儿？”皇上气极，“实在太轻敌了，东狄的兵力远比我们估算的要多，我们的将士第一次遇水作战，别人随便使了点儿技巧就将我们的人困于孤海之上！”

　　崔胜铉急忙看了那封急报，内容大致是说我军近半数人马被引出陆地在海上与东狄交战，因不善掌控船只被迫远离陆地，现已失去声讯。

　　与皇上商定增兵支援事宜过后，崔胜铉便匆匆告别，派人快马加鞭前去东境打听情况，谁知道探子未归就收到了一封前方传来的信。

　　安好，勿念。

　　崔胜铉自然认得权志龙的笔迹，那颗悬了好几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与东狄一战打得实在精疲力竭，战前轻敌战时又不熟水战套路，好一阵胶着纠缠，那片黄沙地不知道覆上了多少层鲜血，一场恶战终于在季夏[1]时节平息了。虽说是打了胜仗，可归京时士气却不见有多高涨。

　　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是好的，所以一场庆功宴自然是少不了。权志龙吊着一只胳膊坐在宴席之上，第一次见到这么盛大的情景，有些愣怔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呆呆地看着觥筹交错人来人往。

　　权志龙作为此次唯一一个未满二八之年的副将，况且英勇杀敌表现不凡，几个老臣竞相争着要敬一杯酒，权志龙没有应酬过傻乎乎地一杯又一杯接着喝，看得一旁的崔胜铉干着急。

　　“尚书大人，”崔胜铉手执春杯笑盈盈地敬了兵部尚书一杯酒，兵部尚书诚惶诚恐地应下了，“权副尉小小年纪身手不凡，此次出征战绩菲凡实在了得，本王想与他小叙一会儿。”

　　朝廷中不少大臣知道权志龙本是皇上钦点给宜王的侍读，两人打小关系就不错，这会子崔胜铉过来敬酒也是情理之中，都识趣的让开了。

　　待大臣们走远，崔胜铉冷下脸看着权志龙，低声道：“伤臂都还挂在脖子上就敢喝酒喝这么猛，手还想不想要了？”

　　权志龙半醉不醒地，嘟囔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就睁大眼睛瞪着他。崔胜铉难得见他这副摸样，有些玩味儿，愈发喜欢得紧，恨不得马上将人抗回府中不愿别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