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时光之外》京城一十二斋

34、旧事——圈禁

　　大抵是日子过得太无聊，人，总想找一些刺激的游戏来消磨这毫无趣味的生活，浮华的城市人影流动，却无法真正的看透他们的真实想法。就像一面镜子，对着它便可以看出美丑，可是谁又会真的在意镜子里面的世界，那个世界像个禁忌圈，无论谁踏进去都会万劫不复。
　　清晨六点多钟，她便听到客厅轻轻浅浅的脚步声以及那来自浴室里沉闷的流水声，在暗色的房间里多了一丝悲凉的温暖。
　　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世界，你看着他在他的世界轻言淡笑，一抹从容间的忧伤却不经意间落在你的眼里。你会很想靠近他，小心翼翼的走近他的世界，可是你忘了，你和他的世界注定不能拼在一起，强行凑在一起，只有万劫不复。
　　清晨门锁转动的声音意外的响亮，也正是在这时，顾明远闻声打开灯，刺目的光线洒在李潇苍白的面庞，那穿着睡衣的身体格外的消瘦，在暖光的照射下多了一丝病态的美，不知怎么的，他的目光忽然渐渐柔和了起来。
　　李潇艰难的抬起双眸，目光落在那个站在门口西装革履的人身上，心莫名的有些许慌张。她看着他的脸，看着门外因视线割裂的光线，李潇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深深的捅了一下，深浅不一。
　　鹅黄的光线隔在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中间，就像一道无形的鸿沟，将她隔在他的世界之外，那道鸿沟于是越来越深，谁都没有能力去填补。
　　那双清亮的眸子倏忽垂了下去，有些黯然，清俊的面容隐匿在黑夜里，在李潇欲开口的说话的时候，那道身影已转过身去，只剩下一道冰冷的门，黯然的隔绝了她的视线。
　　其实在这样一个奇怪的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抛弃的，比如亲情，比如那些得到却又得不到的事物，又比如那些隐匿在你心里最暗的地方的星辰。李潇快速跑到阳台，暮霭沉重的隔绝着房内的暖光，形成了两个世界，所及之处也不过是一片黑茫茫看不到尽头的世界，还有两旁缀满积雪的树枝。在浓浓的雾霭里显得格外的凄凉，而那辆白色的车子就消失在了那片没有尽头的凄凉里，好似永远都不会回来一般。

　　顾宅——
　　李潇揪着耳朵跪在地板上，顾翔拄着拐，面容严肃。
　　“小丫头片子，现在居然都敢瞒着老头子我偷偷溜出去了，嗯？”
　　李潇打心里不怕顾翔，于是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抬起湿漉漉的眼睛：“爷爷，我就是出去溜了一下下，哪有瞒着！您就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这小丫头片子。”
　　“不可能，去，给我上书房抄家法。”
　　余绣冕端着一盘水果从厨房走了出来，瞧见这一幕失声而笑：“小时候你顾叔也是这样被他教训着，丫头，乖乖去抄，没什么坏处的。”
　　“奶奶～”李潇面容幽怨。
　　冬季的天色总是暗的很早，李潇翘着二郎腿神情专注的摆弄着眼前的台灯，似乎是找到了什么乐趣。
　　顾明远刚进了书房便看到了这一幕，当下心生疑惑，她为何会在此？轻敲了下桌面，目光平淡的望着面前的李潇。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的出现在李潇面前，李潇心里不禁毛了一下，以为是鬼，却见手的腕处是衬着黑色纽扣的西装袖口，当下松了口气。心里想道，是人。故而未抬头，以为是家里来了串门的小子，冷声问道：“你是谁？竟这般不知礼数，跑来这书房做什么啊。”
　　话出口，并未得到回应，不免多唠叨了几句：“难不成是认识我，想找我玩儿。”于是面含笑意的抬起头去，不成想竟是顾明远，李潇吓得手哆嗦了一阵，顺势便将桌上的台灯带了下去，随后便听到刺耳的破碎声，书房瞬间黑了起来。
　　冬天的夜是伸手不见五指，李潇忙从椅子上直起身子，四处找光源，她怕黑，尤为的怕。黑夜里她莫地撞在一个宽厚的胸膛上，有些许温热，李潇微扬起头，忽然发现他要比她高很多，只是她想看到的永远也看不到。
　　余绣冕闻声赶来，看到里间一片黑暗，借屋外的灯光打开书房的灯，只见李潇像八爪鱼似的抱住顾明远，不时呆住。
　　顾明远看是余绣冕，推开李潇，缓缓道：“台灯碎了，妈，你叫人收拾下。”说完，谁也没搭理，径自走了出去。
　　李潇因吓得慌忙，手上滴血都未曾察觉，回过神来，不禁“咿呀”了声，特豪气的道了句：“奶奶，你看，我这流血了。”
　　余绣冕打消心中疑虑，上前去：“手都流血了，说话还这么嚣张，可给我仔细着。”
　　“额呦呦，是不是小叔回来了，我这个小三就失宠了。”
　　“你这个死丫头。”
　　恰巧顾明远从书房门经过，李潇含笑喊了去：“小叔，你回来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啊！”望着顾夜白的眼充满狡黠，多了几分得意。
　　顾明远面色平静的望了过去，恰逢那双狡黠的眼，不禁勾起了唇角，淡淡的回道：“你的礼物很早便准备好了。”
　　“是吗？那就谢谢小叔你喽。”
　　她笑落在顾明远眼里并不明亮，多了一些淡淡的忧愁，顾明远还在想李潇会不会因为适才的举动而如何，现在看来是他多心了。
　　余绣冕乏了，便上楼睡觉去了，如今偌大的书房只剩下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
　　李潇随手拿起一本桌上的书捧在手里，目光落在顾夜白的身上，浅笑起来：“小叔，今日怎么有空回家来了？”
　　顾明远淡淡说起：“你……又为何会在这里？”
　　那清澈的眼在晕黄的暖光下熠熠生辉，李潇敛起笑意，手抚上他的眉，轻轻的说道：“小叔，你为什么老是皱着眉？”
　　顾明远的眸子逐渐幽深起来，那双噬人心魄的眸子看着面前的李潇变了味道。不是阴暗，不是柔和，亦不是怜爱，是轻微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李潇察觉到他的不悦，即刻大咧咧的笑了起来：“小叔，我睡了，晚安。”
　　顾明远看着那张脸，像是风雨变化莫测，他忽然有些看不清，看不清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姑娘，有些奇怪又有些耐人寻味，但也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怎么说，最终，顾明远下了一个定论，李潇，已经逐渐的长大了，最后，他凝视了一眼面前之人，确信她的喜怒后，同样回了句晚安，说完留给李潇一道冷漠的背影举步离开了。
　　李潇依旧笑着，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

　　很快，便到了除夕夜，家里贴上了窗花对联，一家人从下午六点多便开始忙碌。只有李潇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偷偷玩游戏，车洋洋对她说，她妈给她发了五千块钱的红包，现在她在外面疯玩，一会便回去过年，还说要来找李潇玩。
　　李潇望着视频里车洋洋那个傻逼样，忍不住做了个鬼脸。
　　“瞅你那傻逼样，出门别说你认识我。”
　　“李潇，你个找死的小蹄子，活腻歪了，赶着投胎啊你，敢骂我。”
　　“你生起气来，活像一只炸了毛的野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李潇忍不住大声笑起来。

　　这时，窗外五颜六色的烟花升了起来，车洋洋听到了声音，兴奋的欢叫起来，直接挂了李潇的视频，李潇的那句我草生生咽了下去。
　　“拜拜……老娘我改日再找你个小蹄子算账，我回去放烟花了！”
　　恰逢外面飘起了白雪，玉洁瑕白，李潇套了件外套出了门，夜空烟花绚烂，遥远且明亮，就像她这聊聊十几年来往的回缩，融成了如今的云淡风轻。过了今年她便十四岁了，想起自己快要初三了，不禁扬起嘴角，到了高中她便可以走远一些，远离顾翔的控制为所欲为了。
　　这时，大门外的某处缓缓走来一道黑色的身影，隔着绵绵的初雪，那人清雅的面容愈发的悲凉，像是自远方的归来的行人带着满身的疲惫越过万水千山才至故土。她忽然想起《百年孤独》中的一段话来——无论走到哪里，都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以往的一切春天都无法复原，即使最狂乱且坚韧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瞬息即逝的现实，唯有孤独永恒。孤独……她知道其实他是孤独的，他在孤独里渐渐的沉淀，最后变成了一种习惯，就是连他自己都感觉不到什么是孤独了。
　　“过年应该开开心心的，怎么哭了，嗯？”顾明远扬手抹掉李潇面庞上的泪水，眼里含笑。
　　李潇回过神来，抬起头望着顾明远，只见他西装外面套了件黑色的风衣，双眸清澈如水，嘴角噙着笑。指尖掠过她穿的松垮的衣裳，随后握住她的双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小叔，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顾明远居高临下的凝视着李潇，轻轻“嗯”了声。
　　“你一个人走夜路的时候害不害怕？”
　　顾明远没想到李潇居然会问他这样的问题，想想自己二十几的人生，还是头一次有人问他这样的问题。看着李潇青稚的面容，顾明远眸子无比温和的反问了句：“你怕吗？”
　　那一瞬间他的神情落在李潇的眼里，而最深的则是心里。
　　李潇在他深深的凝视下缓缓笑了起来，摇了摇头，继而道：“不怕，因为我知道……最深的恐惧来了，怕也没有用。我同样知道……小叔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吧？”那时候李潇的确是天真的，在岁月的长河里很多事情不是人为所能控制的，比如他们被命运牵扯在一起，又比如那日日夜夜点点滴滴积累出的罪恶的悸动。那时候她以为真的可以永远这样，彼此一直孤单的走着不同的路，回到家里又是亲昵的叔侄，聊着外面的世界，也不觉得时间会漫长。
　　顾明远看着李潇微笑的脸，轻叹了一声，缓缓道：“十二点了，吃年夜饭吧。”
　　他没有给予她任何答复，轻易的掠过她的问题，那一刻，她笑了，笑的特别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