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时光之外》京城一十二斋

28、旧事——合理的解释

　　李潇抬头望着灰白色的天际，突然发觉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阳光了，可是那样的阳光她看不到，只能隐隐的感觉到那柔和的光线透过白茫茫的天际流泻下来，在心里圈地为牢，笼罩着那灰白色的雾霭。低头，余光落在绿色的垃圾桶里不舍缓缓流露，但也只能放弃了。
　　回到公寓，先前凌乱的客厅如今简洁干净，地板也被拖得干干净净，李潇讶异。只见从卫生间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子，那女子看似二十多岁的模样，模样很是俊俏，穿着蓝色的工服，正低头脱手套。
　　那女子看到李潇的时候微微一笑：“你就是顾小姐吧。”
　　李潇愣愣的点了点头，心想这人是谁，怎么会认识她？
　　“顾先生打电话叫我过来收拾房间，还请顾小姐不要见怪。”
　　李潇浅笑，摆了摆手，连忙说道：“不怪，不怪。”顾明远的人，她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怪。
　　“以后她会照顾你的起居，白秋淑，白阿姨。”顾明远这时从书房走了出来，他换掉了西装，穿了件深黑色的毛衣。虽然面容冷漠但那双眼温温润润比起适才柔和了许些。李潇余光触及到那人的身影，立马挪到一旁，以此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顾先生。”白秋淑微微弯下腰，以示尊敬，那双如水的眸落在顾明远清俊的面容上，笑意满满。
　　“白小姐不必多礼，日后我不在家，小侄女还得你多多照顾。”说话间眼睑微垂，巧妙的躲过白淑秋的热盈盈的视线，礼貌又不失风度。
　　李潇偷偷瘪了瘪嘴，还不是嫌弃自己给他添乱，说是给她找保姆，倒不如说是给他找的。
　　殊不知，有人早已将她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顾明远再交代了几句话后，拿出纸笔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连带着每月的薪酬也写在上面，递给白秋淑：“明天九点钟你再过来。”
　　白秋淑接过白纸，仔细摩挲，似乎那小小的纸张还带有他的余温。细看纸面，那字体苍劲有力，行云流水，所谓字如其人，很好看。白秋淑拿好纸条，微弯腰，然后离开，在转身的瞬间喜上眉梢。
　　李潇依旧站在原地，一会动动手，一会挖挖耳朵，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自己真的不存在一样。
　　“想好怎么解释了吗？”顾明远虽然不想过问李潇除了学习以外的其他事情，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放任不管。父亲的再三嘱托，使得原本不属于的他的责任逐渐落实，即使他再忙，再怎么应酬，等回到家还是要一如既往的监督李潇，以免她在外出什么乱子。所以当顾翔知道他出差把李潇一个人留着的时候狠狠的将他教训了一顿，二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天南地北四处奔波从未受到过什么约束，一个人久了心里也没有了牵挂。可在得知李潇生活很不规律的消息时他毫不犹豫的推掉了工作上所有的安排，用最短的时间赶了回来，而回来的情景和他预想中的差不多，小姑娘的生活差尽人意。
　　段舒城和许向楠都笑话他一个小姑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还非得亲自跑一趟，你家司机来回接不就成了。那时的北京城白雪绵绵，天色是苍茫的灰白色，他站在北京城的高楼上鸟瞰楼下的车水马龙，不知怎么的就忽然想起那个莽莽撞撞的小姑娘来，忽然就觉得这了无生趣的生活多了一丝意外的韵味，而想到了，便，回来了，没有任何的预兆。
　　李潇不敢抬头去看顾明远，紧张的攥紧自己的校服，磕磕绊绊的说道：“我……我……不知道要……要说什么？”
　　“你如何认识霍慧然姐弟？”
　　“我和霍景然是同学，今天放学一起回家的时候遇见了，后面的事您都知道了。”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顾明远显然不信，当他问出这句话时，李潇已经紧张到脖子脸都发红，但她还是撞着胆子撒谎。
　　“没有。”
　　“现在你这个年龄阶段不适合谈恋爱，我劝你有什么心思最好自己控制住，我和你爷爷倒是可以给你收场，可是……你自己的名誉没了谁也没办法，这个年纪的你最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以后会遇到更好的。”
　　“小叔，我跟霍景然就是认识而已，平日里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再没有其他。”
　　在听完她的解释后，顾明远讳莫如深道：“霍家的人还是远离一些，有些事并不像你表面看得那么简单。行了，去吃饭吧。”
　　“厨房有饭吗？”李潇弱弱的低声询问。
　　顾明远点头，而后缓缓说道：“都是你爱吃的。”
　　“那小叔你不吃吗？”虽是小声，但还是不小心落在顾明远耳旁。
　　顾明远正翻着书，抬起头来，双目凝滞，淡淡的却很专注，略微凝神，良久才淡淡开口：“不用。”那轻飘飘的字句像是经过时间的沉淀才溢出口来，李潇抬眸望向顾明远沉静的目光，那双眼里有太多情绪沉着着，朦朦胧胧，似乎纠缠着千丝万缕的明亮，在李潇观望的一兮间忽而幽暗如潭。转过身，只余下一道清冷萧条的背影，在苍白的窗棂下显得消瘦悲凉。
　　其实哪里有什么合理的解释，不过是一个撒谎一个信了而已。李潇第一次撒谎了，而这个人不是亲爱的爷爷，也不是亲爱的奶奶，而是那个看着对她冷冷冰冰却又时而温暖的人，那个信她关心她照顾她的人。
　　望着顾明远清瘦的背影，李潇轻叹，转身走去厨房，不得不说，她已经饿了很多天，在没有顾明远的日子里她一点儿也不好过。厨房里的食品都是她爱吃的，许是照顾到她不爱吃甜食，也不太爱吃辣，所以简单做了个糖醋鱼，烹了一些米饭。看着可口的食物，饿了几天的肚子此刻咕咕直叫。来不及多想，直接拿了碗筷就兀自吃了起来。

　　自从顾明远回来后，李潇每天放学都会按时回家，每天回家都会碰到名唤白秋淑的保姆，从厨房走出来的白秋淑像一个家庭主妇，加之容貌姣好穿着白色的家服显得她不像个保姆。李潇每每看到这一幕总会想，要是她能有个婶婶多好。
　　当然，顾明远不在，最近几天顾明远越发的忙碌，将近年关，公司琐碎事多，各种资产要进行清点。因为公司刚上市，正处于发展时期，很多业务上的问题还得顾夜白亲自处理。公司所有员工都是连夜连夜的加班，忙起来干脆直接把家搬到了自己办公室。
　　夜晚的西安城夜凉风清，顾明远躺在沙发上闭目昏睡，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眉头微蹙。直到清冷的手机铃声响起时，他才敏锐的睁开眼，微微抬手，将手机放在耳边。
　　“喂，你好。”这么多年的商业习惯。
　　“小叔。我好像大难临头了！”
　　顾明远朦胧的双眸即刻转清，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沙发上站起来。
　　“在家待着，哪里也别去，等我回来。”然后直接挂了电话。
　　李潇腹诽，话还没说完这么快就挂了电话。
　　等到顾明远开车回来，远光灯照在李潇小小的身上时，看着她还完好无损，不知怎么的，他居然有种莫名的安心。
　　夜晚的雾气朦胧，那姑娘站在公寓楼下的花园旁，氤氲了他的视线，像一副沉浸在夜里的旧画，悲伤的黯然失色。
　　他下车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那双眼布满血丝却又专注至极。
　　“不回家站在楼下做什么？”
　　李潇听到声音后连忙抬起头来，冰凉的手塞进顾夜白的大衣口袋，呵着暖气，连连跺脚：“出门走的急，忘带钥匙了。”她撒谎了，其实是因为霍景然约她出去玩，走的急才忘记拿钥匙了。
　　顾明远手放进口袋，将那只冰凉的手握紧，然后拉着她上楼。

　　当岁月栖息在回忆里，当时光倒流在生命里，有些人有些事，总有一天会成为你心底最深的记忆，是记忆也是过去，念念不忘着便就走到了尽头，可是每一次回忆里那个记忆里的人的面容随着岁月的变迁逐渐模糊了你的视线，像浓浓的雾霭朦胧在记忆的尽头，这个尽头是你遥不可及的过去。

　　顾明远一直觉得自己太过敏感，而这个敏感来源于这个和自己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李潇。回到家的时候，李潇因为冷直接一溜烟蹿进自己的房间钻进被窝里。顾明远累了一整天，被李潇这么一折腾也没了睡意，索性拉上窗帘躺到沙发上看报纸。
　　李潇冷的睡不着，翻来覆去手脚依然冰冷如初。转念一想，穿好衣服，把自己披在身上，从自己房间走了出来。客厅里正在看报纸的顾明远耳朵动了动，微微侧目，只见李潇蓬头垢面的裹着一个大被子朝自己走过来。顾明远放下报纸，自沙发上坐起，面容严肃，眼带倦意。
　　“不睡觉，大半夜乱跑什么！”说话的时候已然有些许不耐烦。
　　李潇蹭到顾明远面前，面露委屈的说道：“小叔，天冷，我睡不着，我可不可以和你一起睡？”
　　顾夜白正喝着水，呛了一下，面色微微有些难看，咳着声，指了指桌上的抽纸盒。
　　李潇会意，赶紧抽了一张纸递给顾明远。
　　顾明远擦了擦沾水的手，眸子清亮的望向李潇：“公寓里有暖气怎么会冷的睡不着？”
　　李潇奇怪顾明远的反应，但没细想，冷的打了个哆嗦，颤巍巍道：“小叔……小叔……我真的冷。”
　　顾明远狐疑的看着李潇，最后权衡利弊终于轻轻点头，李潇得到回复，开心的裹紧自己的被子伸出一只手：“走吧，小叔，我们去睡觉。”
　　顾明远握紧那只冰凉如水的手起身把她带到自己房间。李潇这还是第一次进顾夜白的房间，房间摆设和他的人一样冷清，床，书桌，衣柜，卫生间，皆是白色，冰凉如水，没有丝毫违和感。李潇跳到顾明远的大床上，然后钻进被窝，只露出一双黑白透明的眼望着顾明远，那双眼纯净无害，澄澈如星。顾明远无奈的看了一眼李潇，掀开被褥的一角躺到床上，轻轻替她盖好被子一角，那丫头一点也不安分，手搭在他的身上，蜷缩在他怀里，想来是真的冷了。
　　关掉灯后，李潇小声唤着顾明远。
　　“小叔，你是不是睡了？”
　　“没有。”声音清透如水。
　　“小叔，你为什么不觉得冷？”
　　“习惯了。”
　　“为什么？”
　　“我累了，睡吧。”顾明远转了个身，把李潇包在自己怀里，冰凉的手拍了拍李潇的脑袋。不久，李潇的耳边便传来绵长的呼吸声，那轻浅的呼吸拍打在她的面上，痒痒的很安心。
　　“其实小叔你第一次来到家里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我的哥哥。”
　　虽然声音很小，但睡意浅的顾明远还是听到了，他缓缓睁开双眼，矮头看了一眼那张青稚的面容，和他记忆里的人一模一样，明明没有什么变化，但就是还是她小时候的模样。欲说什么，只见耳边已经传来李潇说梦话的声音，顾明远检查了一遍，重新仔细替她盖好被子，微微转了个身，窗外幕色依旧，思绪沉睡了可是心呢？

　　顾氏集团——
　　“最近我们的业务出了些问题，客户说如果我们不给个答复就算我们违约，弄不好恐怕我们要吃官司。”段舒城坐在顾明远对面的沙发上一五一十的汇报昨日的工作问题，大冷的冬天只见他额头不停地冒冷汗。要不是昨晚顾明远不在，估计这个问题早就不是问题了。顾氏集团并非大型企业，企业前身是做餐饮而起家的，如今在全国已有好几家餐饮连锁店。后来由于社会发展的需要，顾氏集团也就不仅仅是个只会开饭馆的企业了，如今各行各业都有着发展空间。年前的时候，顾明远召集公司全体员工，提出买地置办工厂的想法，其实就是自己作供应商，给各大型企业提供原材料，双向发展利润会增一番。可是由于企业工厂规模不大，客户需求量大，年底答应的有些货根本就无法按期交接。
　　企业内部人员有些还处于实习阶段，原先和顾明远一起创业的老员工也是头一次遇到此等问题，一时间也是束手无策。
　　顾明远当然清楚这并非简单的货物交接问题，顾氏集团发展迅速，所谓树大招风，客户有意为难，任凭你说破嘴皮也没用。
　　“哎，哥们，你倒是想想办法啊，今天下午就是交货时间。”段舒城难耐顾明远这种无动于衷的表现，终于忍不住急躁催促。
　　顾明远眸子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段舒城立马乖乖闭上嘴。
　　“我们一直以来秉着客户第一的宗旨理念经营，就是这个理念支撑着我们从最困难的难关走了出来，当然各中成效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之前从未出过任何纰漏，为什么唯独这一次就出现问题了呢？”
　　段舒城忽然恍然大悟：“你是说有人故意纵火？”
　　顾明远轻声一笑：“无事生非罢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
　　“一会儿把那个客户的信息整理成文档给我。”
　　段舒城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道了句：“明白！”然后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

　　段舒城走后没多久，许晶晶便来了。顾明远目光落在屏幕亮起的手机上，即刻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眉目间清亮温润，恍惚了来人的视线，这是她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看到过如此明媚的一幕。
　　“喂？”
　　“小叔，您今天回家吗？”不等顾明远回复，紧接着又道，“小叔，我们马上考试了。”
　　“嗯，我知道了。”言语平稳随和，眉间笑意浅淡，如不细看，则不易察觉。
　　“那……小叔，您今天回来吗？”
　　你有过随遇而安的相遇吗，虽是阴差阳错，却宁愿万劫不复也不要辜负一生。
　　他没有给她明确的回答，一句轻声的好好呆在家里别乱跑便挂断电话。李潇握着电话不明所以，总觉得顾明远的话还未说完，深思熟虑间保姆白淑秋已将饭端上饭桌，小鼻子闻到香喷喷的味道时适才的不快一扫而过，内心一阵愉悦。

　　“什么人？”许晶晶浅笑着询问，眸底尽是猜测。
　　听到此话，顾明远眉目微怔，思忖间浅淡一笑，放下手机：“我的小侄女。”
　　许晶晶眼目稍顿，眼波流转间兀自回忆起那个站在街边的小姑娘来，印像中是个很清秀的女孩子，眉目如星，笑起来特别可爱。
　　“我记得她，是个令人挺难忘的女孩子。”
　　　顾明远不知想起了什么，忽而沉闷轻笑：“的确挺让人难忘。”也挺让人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