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时光之外》京城一十二斋

12、谁的唯一——那个少年

　　今天是周末外面下着雪，所有的人都在家里，顾明远清闲下来，时不时去厨房帮楚留香，站在楼上的李潇内心酸涩的紧，但还是强忍着泪水下楼。顾明远端着菜刚好从厨房出来，二人视线相撞，但很快李潇便低下头，顾明远的目光深深的望着走进卫生间的李潇，心绪万千。李潇对着镜子看着自己，镜子里那张脸苍白的可怕，以前意气风发的短发也变得乱糟糟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哭了一个晚上眼皮竟然没有肿胀，这时，自她身后走进来一个人，看着镜子里的顾明远李潇心跳的厉害，顾明远朝她逐渐靠近，李潇慌忙走出卫生间，也不知她到底在逃避什么，是逃避他刚才似有若无的靠近还是逃避自己昨晚的大言不惭。顾明远伸出去的手久久停滞在半空，良久才缓缓落下，无奈只好从卫生间走了出来，然出来后并没有发现李潇的身影。
　　楚留香端着饭从厨房走出来，狐疑的看了一眼顾明远:“你在找什么？”
　　“哦，没什么？”
　　楚留香坐在椅子上顾明远也随之坐了下来。
　　“你昨晚去潇潇房间干什么？”楚留香面容严肃的问道。
　　顾明远青筋猛的一跳，吃饭的动作顿了顿。他忽然想起李潇昨晚对自己说过的话，在我心里你早已不是我的亲人，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我一点希望，为什么？收起回忆，淡淡的喝了一口稀饭，回应道：“她突然肚子疼，我去看了一下。”
　　楚留香被回的说不出话来，只好闷闷的迟着饭，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刚才有看见潇潇吗，她怎么没来吃饭。”
　　“不知道！”显然拒绝与楚留香沟通。
　　听出他语气中有些怒气，楚留香便不再追问，默默的吃着饭，忽然想起昨夜他来到房间的场景，她不禁双颊泛红，那是他第一次碰她，结婚以来她和他的第一次亲密接触。
　　饭后，楚留香上班，顾明远亲自送她去了市政府，顾明远从车上走下来，绕到副驾驶的位置，打开车门，牵起楚留香的手接她下来。她从未受到过如此温柔的一幕，漫天的雪地里她主动吻上他的唇，顾明远微怔了怔，而后轻笑一声，手捧起她的脸颊加深了这个吻。
　　“我要走了。”楚留香娇羞的拉开两人的距离低声说道。
　　顾明远淡淡的回应道：“也好。”
　　看着远去妻子的身影，顾明远不知怎么的想起昨晚李潇的吻，那个吻绝望缠绵，有泪水湿润了他的唇，那时，他竟然会有些许心疼。
　　回到家，顾明远疲惫的躺在沙发上，闭上眼脑海里全是李潇的面容，喜的，怒的，悲伤的，难过的，委屈的，哀怨的，每一个表情都让他刻骨铭心，他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时，电话响了起来，是好友许向楠的。
　　“喂，什么事？”
　　“我给你说了你不许骂我。”许向楠为难的说道。
　　“说！”
　　“那个，你侄女来送聘礼，结果和人打起来了，现在被抓到警察局了。”
　　“许向楠，你怎么给我看的人！”
　　“我错了，顾哥你赶紧来吧，你侄女这次闯大货了。”

　　警察局内，李潇被扣着链子关在审讯里，审讯的是一个年轻的民警，很青涩，脾气也挺急。
　　“说一下，你为什么打人？”
　　“打了就是打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面前的女孩虽未成年，可是俨然一副街头混混的模样，虽然穿的是很普遍的衣裳，可还是遮掩不住她一身贵气，办案的民警不禁狐疑，怎么年纪轻轻就不学好呢，这也不是哪种家里差钱的丫头片子。
　　他仔细查看了一下她身上的衣服，一身黑色的羽绒服，上下都是牌子，看样子是故意为之，心里不由叹道，现在的有钱人哪。
　　“孙海，你出来一下。”
　　孙海回头看了看来人，再看了看坐在审讯室里的小丫头，轻笑了几声，没想到这丫头打个人连局长都惊动了。
　　局长杨□□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但即使如此在工作期间带领着警署的兄弟们破获了不少大案件，一向是铁面如山，不认人情，这一次为了个小丫头居然千里迢迢的赶到市警署。
　　在局长的身旁还站着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年轻人穿着黑色的西装，长相也是贵气温雅。
　　“这是顾氏集团顾总，顾明远，你们抓的那小姑娘是他侄女。”
　　“顾总，你好！”
　　“你好！”年轻人礼貌的伸出手。
　　“小姑娘还没到法定年龄，不构成犯罪，还请顾总不要太担心。”
　　“给你们添麻烦了，抱歉。”
　　“顾总客气。”
　　“改天我请你们吃饭。”顾夜白出于人情原因提议道。
　　杨□□摆摆手：“还是算了吧，我们当官的，查的紧，孩子啊，领回去，要好好教育。现在这些孩子正处于叛逆期，辩别是非的能力浅薄，身边没个人陪着，难免会出岔子。”
　　顾明远抿着唇不说话，教育，他要怎么教育一个喜欢他人，而且还是一个死心眼的人。
　　　当李潇被带出审讯室的那一刻，她别扭的望着面前的年轻人，但又倔强的不肯哭，孙海卸掉李潇手上的手铐，将她带到顾明远面前。
　　李潇低着头不敢抬头看顾明远，一只修长的手忽然握紧了她的手，那颗心没来由的跳的飞快，让她感觉到片刻的温暖。只是在撞上那人冰冷的双眸时，她逐渐暖和的双手又逐渐冰冷起来，然后松开他的手，顾明远也没说什么，兀自朝前走去。
　　李潇跟在顾明远的身后慢慢的走着，奇怪的是走在她前面的顾明远也走的很慢，李潇委屈的像一个孩子，夕阳下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渐渐拉长，这样的画面无比的祥和宁静。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她上前牵起他的手，小心翼翼的走在他的身边，这一次他并没有甩开她的手，反而握紧了她的小手。
　　回到家，他没有追问她打架的原因，而是静坐在沙发上打着电话，听内容像是公司出了些什么事。
　　“你让小陈把这个季度的财务报表做个电子版的发过来。”
　　“我们的股票收益多少？涨幅多少都做个数据出来。”
　　“还有注意一下沿海那边的动向。”
　　“……”
　　他说话的声音低沉清凉又干脆干净，很好听，一遍一遍蛊惑着她的心再次沉沦。
　　顾明远挂掉电话，双腿交叠，朝李潇招了招手，李潇乖乖的走过去。
　　“说说看，为什么打架！”顾明远清冷的声音响起时，李潇吓得倒退一步，没有了刚才在警察局的骨气，她就纳闷了，每次被他责问时，她总是怂的一句话也不敢说。面前的顾明远很有耐性的盯着她，眸子里全是怒意。
　　“没有为什么，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她能说什么她，婚礼上她心情不好，所以喝了点酒，有人过来搭讪，她二话不说把人压在身下看也不看一顿胖揍。
　　“喝酒了是吗？”
　　李潇低着头不说话。
　　“那就是了。”顾明远直起身子，朝着李潇走过来，在路离她不到一米的距离停住，身子向前倾了倾，李潇慌乱的抬起头，恰巧看见那张似笑非笑的面容，心猛的漏掉一拍，耳边是那人冰冷低沉的声音，“果真是喝了酒，我有没有说过，再有下次绝不轻饶，看来你并没有记住我说过的话。”
　　李潇佯装坦然的呼了一口气，“小叔，你知道……其实他们跟我打架的时候我不准备还手，就那样打死我好了，可是又想起来，万一我死了，你又不惦记我，是不是很亏。所以我就还手，活着让你来惦记我。”李潇轻轻仰头，强忍着泪水滑落，“可我发现……在这里，我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忽然想的很清楚，从来都没有这么清楚过，您是有身份的人，您有妻子，很快便会有孩子，所以我不会再耽误您了，从今天起您只是我小叔，之前给带来诸多麻烦还请您见谅，就当我是疯够了，做了一场梦，如今梦醒了，我也该做回我自己了。”
　　顾明远本来还想说什么，结果却是只字未提，而是久久站在原地，面容阴沉的可怕。
　　李潇冷笑，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转身走上楼梯，眼泪在那一刻不由自主的淌了下来，人说分手的那一刻是痛苦的，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从头到尾都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笑话，他们从没有开始过，又谈何分手？自始至终都是她可悲的一厢情愿。

　　时间又过去了一周，转眼，期末考试到了，考试的那一天，李潇没来得及去，被拦在学校门外，没办法，大冷的天她只能绕道学校后门翻墙进去，李潇上了墙，把书包扔下去，却没发现墙下还有个人，书包于是稳稳的砸到那人的头上，李潇赶忙跳下去。
　　“你没事吧？”
　　　只见墙下是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男生，男生趴在雪地里哀怨的盯着李潇：“你说呢，妹妹！”
　　“我又不是故意的。”
　　男生自己从雪地爬起来，扶着自己的腰，疼的乱吼乱叫，“不是故意的你好歹说声对不起，真没礼貌。”男生长得不是很好看，但清秀的紧，有种古典的味道，皮肤白的有些过分，连她这个女生都自叹不如，顿时觉得这个对她世界太不公平了。
　　“都砸了，说对不起有什么用？”
　　　男生也不气恼，反而掏出纸巾递给李潇，“擦一擦，女孩子还是不要这么粗鲁，免得以后吃亏。”
　　“你叫什么名字？”
　　“不告诉你。”
　　“爱说不说！”
　　男生一脸的笑意，眼睛温和的有些过分，在这苍茫的雪地间他是那么的美好，就好像白雪公主一样，李潇也回之一笑。
　　“快考试了，我得走了，再见！”少年朝李潇挥挥手，便踩着雪渐行渐远。
　　李潇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有点奇妙，他是第一个她不讨厌的男生，甚至有种想保护他的感觉。李潇想她一定是疯了。甩了甩头，急步往考场奔去，洁白的雪地里两串深深浅浅的脚印清晰可见，似乎能够听到流年似水的声音。
　　考试结束便是漫长的寒假，她再也没有见到过那个男生，不过夜深人静时她总能想起来那个少年清秀的眉眼，还有笑起来两排整齐的牙齿，总觉得他像是一位久远的亲人，穿越无尽时空就是为了出现在她的面前。
　　暑假第一天，车洋洋和穆子阳来找李潇，穆子阳提议三人堆雪人，玩雪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李潇没有那份闲情逸致，坚决不参与。
　　“李潇，你能不能给我振作点。”车洋洋恨铁不成钢的敲李潇的脑袋瓜子。
　　李潇淡淡的看了一眼，并没有还手的意思，穆子阳拉了拉车洋洋的手。
　　“洋洋，你看这个游戏怎么样？”
　　车洋洋一听是游戏立刻兴奋的叫起来，霸道的夺过穆子阳手中的笔记本电脑，开心的玩了起来，穆子阳摆了摆手，朝李潇深深的望了一眼，表示无奈。
　　李潇悄悄告诉穆子阳，“你就知足吧你。”
　　穆子阳傻笑，清秀的面容忽的令李潇想起考试遇到的那个少年，那是她见到过的最纯惊的男孩子，干净的不添加丝毫杂质。李潇想和他成为朋友，她想有这样的朋友在身边，她一定不会难过。
　　夜临，李潇送走车洋洋和穆子阳，在回来的路上经过一家书店，她平日里喜欢读报纸，因为在那写满密密麻麻的字体间总有一个人的身影定格在那张不大不小的报纸上，当然，每月的杂志她也会买一些，一年前她离开，每日都是靠着这些纸张得知他的消息，他向来冷清，报纸上的面容冷的像是万年冰山，他几乎很少笑，自从长大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笑，一年前的某天，她告诉他，她喜欢他。当时的他是什么表情呢，当时的他讶异的盯着自己，而后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我知道。”她惊喜的回到：“你怎么知道。”顾明远看着李潇垂下手来，“从小你就喜欢粘着我。”一句话令她彻底崩溃，她终于忍不住告诉他，“我喜欢你并不是亲情之间的喜欢，而是……”话还未说完，顾明远的面容忽然冷了下来，深沉的眸子瞬间转为愤怒，轻轻的一声“够了！”立刻让她明白了些许，自那以后，顾明远便很少出现在家里，不是忙着应酬便是出差，只有李潇自己知道，他是在躲他，这样的逃避直到他结婚以后才结束，因为她拿着他给的卡搬出了老宅。现在想想，却发现当初的自己幼稚的可怕，谁会喜欢一个小姑娘，一个亲手养大的小姑娘呢，何况他还是那么一个成功的商人，就算他饥不择食也不会喜欢上自己的侄女，其实以前她应该是唤顾潇的，后来为了证明她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改了自己的姓。很显然，顾明远也承认了这一点，但是也无法将她从顾家的户口本上抹去。

　　“嗨，翻墙的假小子。”想的出神，都没有发现面前有人，回过神来，李潇激动的都快哭了。
　　“是你？”
　　“对啊，是我。”少年浅笑着，眉目如画。
　　“你叫什么名字啊？”
　　　“鄙人杨亦帆，请问小姐名讳。”
　　李潇被逗得忍不住笑出声来，于是搭着他的腔，回道：“小女子李潇，公子幸会。”
　　“幸会。”
　　　很多年以后李潇总能想起来那年漫天的雪地里，有一个少年似谪仙出现在她的面前，用他的智慧递给她无限的欢喜。

　　“那我们算是认识喽？”
　　杨亦帆点头，说着指了指面前的书店，“走吧，我们去看看去。”

　　“嗯，也好。”
　　杨亦帆似乎对这家书店很熟悉，进去的时候店老板热情的问他，“杨少爷来了。”
　　“王阿姨，前些天我要的那本《山海经》呢。”店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看样子都五十多岁了，杨亦帆身上有很多亮点，他是不想让王阿姨伤心，所以才会喊她阿姨吧，更让李潇惊奇的是，他居然会读像《山海经》这样的古书，要知道古书里全是文言文，有些字字典里都查不到。
　　“书在里面，你去看看，应该不会少。”
　　“谢谢，王阿姨。”
　　这个书店的布局不似其他书店，前厅是摆放着普通的书，再行几步，便到了一个用玻璃门隔开的书房，李潇不由惊叹，如此布局的书店的她还是头一次见，而且进门的时候还需要密码。杨亦帆告诉李潇，这里是个珍藏副本古书的地方，副本古书便是那些五千年前流传市井的书籍，随着时代的变迁，古书皆进入国家博物馆，而这些古书在市场上很少买到，要去网上才能买到副本。
　　“原来这里都是古副本。”
　　“正是，如果你喜欢以后可以经常来。”杨亦帆执起一本书递给李潇。
　　“你读过这么多古书？”
　　“其实也才接触，读过的并不多。”
　　“你都快成仙了。”
　　　杨亦帆嗤的笑了一声，“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觉得你不像现代人。”李潇诚实答道。
　　“哦，是吗？”看书的少年抬起明亮的双眸，好看的紧。
　　“嗯，你像古时皇室贵胄的小皇子。”
　　“那岂不是我会成为皇帝？”
　　李潇怔重点头，却引来面前之人连连浅笑，杨亦帆儒雅十几年，头一次有个小姑娘这么夸他，而且认真的样子生趣的紧。
　　“从前我总觉得不快乐，因为在我的心里填满了委屈，眼里仅剩下得不到的不甘心。”
　　“那么现在呢？”杨亦帆合起手中的书询问道。
　　“现在的我，很开心，谢谢你。”
　　杨亦帆抬手看了看时间，再望了望窗外的天色，轻声道：“天暗了，我该回家了。”
　　李潇觉得时间过得好快，一眨眼已经暮色四合，“那我们走吧。”
　　“好。”

　　书店的王阿姨看见两人走出来，“杨少爷，该回家了。”
　　“对，阿姨，迟了估计得挨批。”
　　“那赶紧去吧，别乱逛去。”
　　“多谢王阿姨关心。”
　　走出书店，夜色浓厚，告别了杨亦帆，李潇低头徒步走在街边，忽然脚下出现一双蹭亮的皮鞋，顿时她的心头一跳，良久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