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八 ...

  •   鸟皇站起来,向皇帝陛下跪拜。
      小念袖手而立,那些过去了的日子,那些旧时光。
      世上倒底有没有永恒不变的感情?
      小念知道一个人恨另外一个人,可以矢志不渝地恨一辈子,爱呢?倒底有没有人爱了另一个人一辈子?
      小念从来不是一个情圣,他只是个普通男人,只有普通男人的良心与花心。
      他不是忘记了,他记得一切,但他无法周全所有人,他只得选择。
      在选择时,那些旧东西,那些旧时光,不得不退到一边哭泣,只在小念独自一人时,才能隐隐约约隔窗入耳,大白天,有爱子美妾在,谁会让旧时光打扰新生活。

      况且,政治斗争里,个人感情不如个屁。

      这,或许是两人最后一次共看日出了。
      鸟皇抬起头来,有一瞬间的软弱与冲动,她忽然问了一句傻话:“陛下,我同我的兄弟,可不可以就这样悄悄地离开?”
      小念一愣,他眼中如同火花闪过的旧情让鸟皇心痛,可是,最终,他说的却是:“别说傻话,鸟皇,你永远是我的皇后。”
      鸟皇起身,站在小念身后。
      太阳红着脸跳出来,将皇帝与他的皇后映成金灿灿的粉红色,却又在他们身后留下长长的影子。

      小念同鸟皇偕手下楼,南暄同南晔已等在楼下,小念道:“鸟皇,你年岁也大了,体力精神不比以前,从今天起,让南晔做你的侍卫,保护你的安全吧。”
      鸟皇道:“臣妾遵旨谢恩。”然后对南晔微笑:“南大侠,有劳。”
      南晔跪:“不敢,臣当竭尽全力保护皇后陛下安全。”
      鸟皇微笑:“也不要太尽力,或者我有不想让南侍卫知道的事,还请南侍卫通融,回避一下也无妨吧?”
      南晔被这一问,有点张口结舌,只得道:“岂敢,臣岂敢……”南晔不是迟钝,只是对官场上这种应对往来来不太适应。他一时有点无措,开始用眼睛的余光去找小念。
      小念扭过头只做没听见没看见。
      鸟皇一笑:“南侍卫,我们走吧。”
      笑,微笑,如果你心痛如刀割,试试微笑。
      微笑不能让你觉得好过,但是会让你的脸色变得好看一点。脸色青白,面沉似水,那多难看,微笑就美丽得多。即使结局同样是死,姿态好看多了。
      鸟皇含笑转身,小念着人看管她,监视她。
      伤心一闪而过,鸟皇想到的是,她的兄弟有大危险。
      鸟皇笑问南晔:“令尊好吗?”
      南晔脸一红:“家父四海为家,我有很久没见过他了。”
      鸟皇笑道:“南朝还是老脾气。”
      南晔有点难堪,鸟皇立刻明白,南朝的老脾气里大约有些南晔很不赞成的东西。
      回到昭阳院,听雨送上茶来,鸟皇拿起喝了一口,问:“玉玺呢?叫他来见见南侍卫。”
      听雨叫人去找。
      鸟皇坐着发呆。
      南晔站在她身后如一颗松般笔直。
      片刻,听雨惊惶而入:“娘娘,太子正收拾东西,皇上的旨意,要他立刻动身去冷家学艺。”
      鸟皇抬头:“皇上什么时候传的旨?”
      听雨道:“飞花过去时刚刚听见传旨,立等着太子动身,说是怕皇后不忍放太子走,不让过来辞行。”
      鸟皇沉默不语,听雨急着:“娘娘这就去,只怕还见得到太子。”
      鸟皇问:“谁送太子去?”
      听雨道:“南暄。”
      鸟皇点点头:“南暄办事稳妥,可以放心,玉玺也该正经学点功夫了。”
      鸟皇沉默一会儿又道:“皇上所虑极是,我若去了,不过徒增伤感,让玉玺就这么走吧。”
      鸟皇轻轻抚摸额头:“听雨,去把我卧室床头那盒子药拿来。
      伤感不能落泪,甚至不能面露戚容,那么除了生病,还有什么选择呢?连病也不敢病倒。
      站在风雨中,要学一颗大树,沉默,无声,既然不能躲避,就如山一样屹立不动吧。
      南晔忽然间对鸟皇产生一种敬意,一个女人,从容到这种地步,怎么能不让人起敬?至于传说中她的阴险狠毒,只能让他在敬意上加个畏惧。
      鸟皇回头微笑:“看我,不过同一般母亲一样,不管应不应该,听说孩子要离了眼前,就受不得。”
      南晔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当然知道玉玺为何离去,他认为鸟皇也能猜到玉玺为何被支走,鸟皇这悲哀的自我安慰,让他觉得比痛哭更加可怜,所以他说不出话来,只是欠欠身表示敬意。
      听雨拿来药箱,鸟皇从身上取出钥匙,打开箱子,在几个小瓶子中拣了一个,打开,取出一粒红色如红豆般大小的一粒药,和水吞下,又随手从另一个小袋里取出一小把香甜的薰香来,撒在薰香的炉子里。
      一时间屋内香气扑鼻。
      鸟皇把药箱放到身边茶几上,轻轻叹息:“山雨欲来风满楼。”
      南晔觉得困,困得睁不开眼睛,这种情形从未发生过,生活规律,身体又强健,怎么会在大白天困成这个样子?
      南晔忍不住伸手把住桌子,惊道:“这香……!”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强瞪着眼睛,咬住嘴唇抵挡一阵阵令得全身酸软的困意。
      另一边听雨已经“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鸟皇起身,退后一步,淡淡笑道:“只是一点迷香,不会伤你性命。”
      那把香,是奇效的迷香,不然怎么对付得了南家子弟。鸟皇自己,自然是吃了解药,刚刚那粒红丸,并不治头痛的。以鸟皇的坚强,是连头痛这种小毛病都不允许发生的。
      南晔的腿再也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他屈膝跪倒,然后倒在地上。

      鸟皇将身上的全副披挂轻轻扯碎。
      就是这样一些脆弱的东西,束缚鸟皇多年。
      穿上一件绣着金色凤凰的黑色男子劲装,旧衣裳,有一种旧体贴在里面。
      这件衣服,是鸟皇绣给欧阳的,未待做完,欧阳已走。
      这是鸟皇最后一次亲手制衣,以后再没做过,这一件,鸟皇一直留着,需要时,总是穿这一件.
      为什么总是被男子辜负?可能,男人对一颗树不感兴趣,也可能,同一片天空下能近身相处的,绝不能是两颗树,或许应该是树与藤蔓植物吧?
      阳光雨露有限,养不起两颗树。

      鸟皇先到姚一鸣的统领府,姚统领在正堂大厅同莫言喝茶,鸟皇进去,笑道:“真巧。”
      两个男人同时起身相迎:“鸟皇。”
      鸟皇给自己倒茶,喝一口。
      姚一鸣答道:“不算巧了,我们在这儿等你许久了。”
      鸟皇慢慢斟酌着,终于开口:“小念怕是要下杀手。”
      姚一鸣道:“我们派去和安志派回来的人,都落入皇上手中。”
      鸟皇笑了。
      多年来,喜怒不得形诸于色,习惯了,渐渐不会正确表达自己的感情。
      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笑,微笑淡笑苦笑,惨笑。
      十年夫妻,恩断义绝。
      曾经,他也为她彻夜辗转过,也落过许多许多泪。可是十年的岁月,能将山一样的巨石冲为齑粉,他同她的爱情———就象那水中的花朵,强要留住一抹红,奈何辗转在风尘,不再有往日颜色。
      还有:
      你看那流光中的我,无力留住些什么,只在匆匆岁月中,还有些旧梦。
      那纷纷飞花已坠落,往日深情早已成空。

      鸟皇的苦笑还在嘴角,水中花的曲子还在耳边。却不能哭泣,不得不硬着心肠将微笑进行到底,并分析权衡利害。
      :“凭一句按兵不动,已是死罪。”
      :“鸟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玉玺被他送去冷家学艺。”
      姚一鸣顿时愣住,半晌道:“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
      :“我们追上去!”
      鸟皇摇摇头:“我们三个加一起,也不是南暄的对手,小念早有安排,不会给我们留余地。”
      姚一鸣不知如何才好,许久才道:“他总是他父亲。”
      鸟皇再次微笑:“他是他父亲,他也是我丈夫,他是我们至亲的人,如何?”
      是,又能怎么样?
      如果需要,他能把他儿子剁碎了喂狗。狼一样的狠毒,才当得起这样大的家。
      姚一鸣半晌道:“我们怎么做?不管什么事,只要你吩咐,我们就照做。”
      鸟皇道:“如果没有这件事,你本打算怎么做?”
      姚一鸣道:“起兵,反了!”
      鸟皇沉默,半晌道:“小念会派冷家杀手对付你们。”
      姚一鸣道:“我们会防备,他杀得了一个,杀不了每一个!如果一定要斗下去的话,我几十万大军压到冷家山下,怕冷家不敢不给我们一点面子!”
      鸟皇点头:“小姚,你一向考虑周全,不过,我的意思是,你们逃走吧。江湖这么大,我们不一定非要同小念争这块地盘,我们不一定非要有自己的势力范围,记得吗?当初,如果我们能自己由地活着,就已经很快乐了。”
      姚一鸣道:“我们怎么可能扔下你逃走?”
      鸟皇微笑:“小念不会把我怎么样,军政大权重回他手,他会再清醒过来的,他会明白。”
      姚一鸣半晌道:“如果你推测错了呢?”
      鸟皇道:“如果我错了,也不过死我一个,如果真的起兵,那将是多大的一场杀戮?”如果我错了,我宁愿死,虽然别人不明白,我却没办法做别的选择。那个背弃了我的人,因为对我恩重如山,所以不能激起我的愤怒,只让我疲惫。
      姚一鸣道:“我们对会有多大杀戮毫不在乎,我们只在乎你,与我们自己的性命。”
      鸟皇道:“即使对我们自己,这样做也是伤亡最少的。”
      姚一鸣沉默一会儿:“我不可能说服他们。”
      鸟皇道:“相信我,这是最好的办法。”
      姚一鸣道“不,鸟皇,我们一退再退,只会被斩尽杀绝,你想想看,若我们退隐江湖,小念会不会派人一路追杀,我们这些人一旦没有军权在手,那点微末功夫,能否在江湖上立足?”
      鸟皇沉默片刻:“那么,小姚,一切交给你了。”
      姚一鸣问:“交给我?你呢?”
      鸟皇道:“我是一个母亲,我必须留下。”
      姚一鸣道:“怎么可能?小念若拿你来要胁,安志宁可双手捧上自己的人头。”
      鸟皇已自己腰上将一块玉符取下:“小姚,兵符在谁手中,谁有调兵的权利!我要你负责这件事!”
      姚一鸣一愣,立刻道:“你认为我就会看着你死?”
      鸟皇道:“你不明白吗?只有你们打了败仗,我才会死。小姚,你一直是明白人,这些年来,你所作所为,我都知道,我没阻止过你,不过,我也有时也会觉得是你过虑了,现在看来,是我天真了。”
      姚一鸣半晌,接过兵符:“鸟皇,跟我们走吧。”
      鸟皇道:“我若走了,余生我的良心都不会放过我!”这样背弃那个人,应该付出生命吧?
      姚一鸣不再开口,伸手拿起身旁的一个包裹,示意莫言跟他走。
      莫言站起来:“不,我跟鸟皇留下。”
      姚一鸣大吃一惊:“莫言!!”
      莫言道:“领兵打仗的事,我不太懂,我留在京中,多少有个照应。”
      小姚火了:“照应个屁!皇上要对付鸟皇,还能容你在九门提督的位子上逍遥?”
      莫言毫不动容:“我什么也没做,皇上总不会无故杀我。我活着,至少可以派人告诉你们皇后是否还活着。”
      小姚骂道:“你去死吧!”
      鸟皇没有出声,这里面,骂得最狠的人,其实是最随和的人,小姚从不固执,永远审时度势,什么事都可以商量。莫言很少开口,即使你骂他祖宗,他也不见得回嘴,不过,他说要留下,没人能劝他离开,相知多年了,所以鸟皇没有开口。
      小姚跺跺脚:“好,好汉们,我自己走!”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