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刺·诛光》幻想混淆

4、四、盛之唐

　　伤好了，我又立马接单执行刺杀行动。由于功绩在前，单子名目多有骇人之处，比如这次，雇主要我去刺杀的是当今圣上。
　　我并没有犹豫。
　　活着就要吃饭，以及享受。
　　吃饭和享受都需要钱。
　　我赚钱的唯一方式就是杀人。

　　皇帝微服私访于金陵。
　　我不懂，皇帝为什么都喜欢微服私访，嫌命长吗？还是为传奇话本添光彩？抑或者自以为拥有主角光环？傻逼！
　　而且微服私访永远带着大量依仗，虽然仪仗队也微服了，可这么大阵仗，谁不知道是达官贵人啊？尤其是我们消息通达的刺客，能不知道吗？

　　皇帝的资料不需要到我手中，我早已铭记在心。
　　他姓李，名辉，字盛阳。
　　当初他还是二皇子的时候，是我帮他杀了他哥哥太子李盛夜，他才有机会继承皇位。
　　风水轮流，现在轮到他被我杀了。
　　可笑！
　　可叹！
　　笑叹枉然！

　　我带了二十个下属，让他们在闹市突然出现，解决仪仗队，队伍里自然有会武功的。
　　然后我亲自闪身于龙骄中，神不知鬼不觉。
　　他扭头，张口似乎要惊叫，但脱口而出的却是：“绯娘？！”
　　这一叫，唤起了我沉睡心底的记忆，动作停止，匕首抵在他脖颈处没有下去。

　　当时我二十二，升到地级没多久，就接到了刺杀太子的‘不可完成’任务，心里慌慌。
　　我一番之前干脆利落的作风，学了人家前辈“肃雪娘子”，欲以颜惑人、以□□杀。
　　肃雪娘子天生菩萨脸，冰肌玉骨，冰清玉洁，光看脸，没人觉得她是坏人。她喜欢扮作道姑，出入名门化缘，不过化的修罗缘分。
　　然而我天生绝艳面庞，狐狸媚骨，妖孽眼神，一看就不像个好人。“诛光诛光，诛尽烛光妖狐现。”是极其有名的传言，死在我受伤的人，临终前往往会念上一句，表示自己死得也算明白。
　　为此，我因人制宜，干脆就给自己画了唐时艳妆，打着紫底血梅油纸伞，行步娼门，出入青楼，扮作一花魁，花名“绯琳琅”。

　　太子盛夜素有风流名，时常柳诉花眠，一日醉后出门，随从慌叫在后，便与我狭路相逢。
　　“好俊俏的美人儿啊，哪家馆内的头牌？告诉本宫，本宫要迎娶你过门~”这说的当然是一时醉言疯语。
　　我回眸一瞥，眉拢郁云，“公子切莫说笑，奴家身份卑微，怎敢奢思公子。”
　　李盛夜眼前一亮，被我装出来的清高愁冷所迷惑，当街与我拉扯起来，扬言要立即带我回府邸享用。

　　这时李盛阳就跑出来，“皇兄，你怎么在这里？你别拉着人家姑娘啊，人家姑娘都快哭了！”
　　李盛阳素来喜佯作好人，当时也没堪破我的伪装，只是纯粹把我当一个路过的妓，说教起自己恶霸似也的皇兄，引来百姓围观，指指点点，太子由是又失了一些民心。
　　李盛阳满意极了，连卑贱的妓也顺眼了许多，于是他欣欣然多看了我一眼。这一眼，注定了他今生的悲剧。
　　二皇子死也没想到，花钱雇请杀手，对方情杀目标也就算了，连他这个雇主竟都给迷惑了！

　　太子死后，杀手消失。
　　二皇子日日思念，求而不得，夜夜相思，情疾深重。
　　他甚至多次付钱给聂政团，假请杀手，实则想见我。可李盛阳重金下的单子，我一概不接。
　　太子死，最难过的是皇后，其次是恋慕他的莺莺燕燕，再次便是身为凶手的我。

　　谁曾想，深处荣华富贵的太子活得郁郁寡欢，一点儿不开心？
　　父亲拿他当与自己肖似的傀儡，母亲把他当工具、棋子，兄弟们心心念念地要他死。
　　他曾自嘲：“身边人越多，本宫越是觉得寒冷，琳琅，你觉得我怪不怪？”
　　谁曾想花天酒地的皇子也有心，且是一颗真心。
　　他曾缱绻：“琳琅你可知，越是游走情场之人，越渴望一段真正的感情，安定、温暖、至死不渝。”

　　太子盛夜把一颗真心交付到我手中，我合掌捏碎了它，然后，我跟着也心碎了。
　　剑伤人，亦伤己。
　　情伤彼，亦伤此。

　　龙骄中，天子欣喜急乱地指着自己道：“绯娘，你还记不得朕啊？当年你在柳巷被朕兄长拦住，是朕为你解围的，从那一刻起，你的音容笑貌就刻在了朕的心上。你可知，这些年，朕想你想得……”
　　他的情话没能说完，因为我杀了他。
　　他死不瞑目，因为至死都没能品尝过真正的爱。

　　爱情，不是我爱你，也不是你爱我，而是我们彼此相爱。
　　我与盛夜之间，许曾经有过一段爱情，然杀手素不惜情。
　　杀手寡义，寡如单衣。
　　刺客薄情，薄如蝉鬓。
　　钱才是杀手的唯一。

　　那一年子夜，还是皇子的李盛阳无意间多看了花魁刺客一眼，刺客对其嫣然一笑，许是对恩人示以感激，许是对雇主示以安抚，无论如何，孽缘种下，便无甜果。

　　－

　　天子李盛阳驾崩，此前他尚未立嫡。
　　夺嫡之战势如如猛虎，宫廷内外血流成河，借此聂政团又赚了满盆满钵。而最大的受益者正是我，我恢复天级指日可待。

　　那日下单刺皇的是五王爷李墨书。
　　一个温润如玉，浑身书卷气息的男子。
　　自称无意夺嫡，寄愿田园山野的皇胄。
　　他生母地位卑微，是一已故的宫女，之后被无生育能力的庄太妃收养。
　　庄太妃端庄大气，温和宁静，她好佛，青灯古佛半辈子，养出了慈眉善目，也养出了一张漠然面孔。
　　李墨书在他的教导下，很好地领会了“韬光养晦”“笑里藏刀”“借刀杀人”“作壁上观”“厚黑”等真谛。

　　庄太妃背后的势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这庄太妃、五王爷二人的组合，在宫内其他人看来毫不扎眼，所以往往被忽略。

　　李盛阳死时正值盛年，皇子们都尚年幼，战斗力不足，最终被推下了历史舞台，不是被杀，就是软禁。夺嫡之战，最终变成王公之间的厮杀。
　　三王爷与七王爷厮杀，四王爷和六王爷厮杀，八王爷作壁上观，五王爷就这么得空了。
　　三王、七王最先死，死于互戕。四王、六王以同样的方式作致死。
　　八王爷游猎京畿时，掉入河中溺死，背后自也有人作祟。
　　五王爷以效仿周公旦的名义，登基为帝。
　　未来的厉皇帝，年幼的李孝书由是有幸看到，一向儒气佛光的五王爷所露猩暗之笑，獠牙毕露，宛若漆墨。

　　害死八王的，不才，区区在下是也。
　　帮助他杀死太上皇，又害死最后的竞争者，我的功劳极大。
　　我获得了的赏金，足够让我到云南大理建立一栋比大理皇族段氏皇宫还大的宫苑，顺便用剩下来的前捐买个异族侯爵名。
　　但隐隐的，我感到了不安。

　　虽然我是一个杀手，专业的，江湖杀手，就算知道当今天子弑父杀兄的真相，应该也不会如何。
　　知此事者，非我独也，还有聂政团不少刺客——我们每天抢单都抢疯了，挣红了眼。
　　这场逐鹿之赛波及人马实在太庞杂，他不可能一一灭口吧？如果真是如此，这个皇帝离“被薨”也不远了。

　　云波诡谲，天意难测。
　　我叹了一口气，折下一朵木棉花。
　　木棉，又称英雄树。
　　杀手，是黑暗中的英雄。
　　我拆掉花瓣，扔下窗户，它们在黑暗中旋转，纷纷扬扬。
　　血一样的花，血一样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