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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番外 ...


  •   也许是第三世,或者第四世。她有些记不清了。

      夜晚的树林,静谧幽深,她赤脚站在铺满落叶的林间空地上,静静等待。

      稍顷,夜色掩映下的宁静,被一阵急促混乱的脚步声打破。远远的,一个年轻的男子在树林间慌张奔跑,身后有六七个手握长刀的大汉追赶。

      他奔逃着经过她时,惊异的目光和天空中的朦胧月色,一起从她身上掠过——山野树林,这样一个身着红裙的美丽女子,不能不让人惊异。他很过越过她,继续向前面跑去。

      然后,不过三四米,他又折返回来,气喘吁吁的停在她面前。

      “姑娘,后面那些人是强盗,你孤身一人在这深山太危险了,快些跑吧!”

      她看着他说:“来不及了。”

      他口中的那些强盗已经赶上来,将两人团团围住,看到多出来一个女人,而且是个如此美丽的女人,脸上都露出猥琐的狞笑。

      年轻的男子展臂将她挡在身后。月色清淡,她看到他脸上的苍白和细汗。

      “你们不过求财,”他说着,从衣袖中摸出一个钱袋,扔给那群人,“这些钱都给你们,不要伤人。”

      其中一人接住钱袋,在手中略掂了掂,和其余几人对视一眼:“我们兄弟本是求财,现在嘛,”视线黏在她身上,“还想求个色。”

      訇然而起的笑声在树林中传得很远。

      但那笑声却戛然而止。

      站在最前,也是刚才说话的首领模样的人,脖子赫然被一条红色长鞭勒住。顺着鞭身看去,鞭子正静静握在一只纤细的手中。手的主人也是静静的,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个被长鞭勒住的人,只是轻声对挡在前面的男子说:“你别怕。”

      剩下的几个强盗愣了一下,然后骂了一声,举刀来砍。她没动,动的是手中长鞭——维持着勒住一人的姿势,鞭捎骤然无限延伸,如同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灵活的游走、追赶,准确的将剩下几人全数困于鞭下。数声刀剑落地声,原本叫嚣的强盗,面色痛苦的伸手抓着勒紧脖颈的鞭子。

      “姑娘……”

      握鞭的手轻轻一甩,鞭下的猎物尽皆被扭断脖子,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她收鞭看向他:“你说。”

      他看着已然倒地而亡的数人,停了一会儿,摇头说:“没什么了。”

      她望着他的眼睛:“如果不是他们,死的就是下次遇上他们的人了。”

      他愣住,然后说:“姑娘说的是。”

      夜色中,他们并肩站在空寂的树林中,月光透过空隙洒下光辉,如同笼罩下来的淡淡雾气。

      他说:“我是来这山上采一味药材,不想今日山中雾浓,以致迷路。姑娘为何这么晚了孤身在此?”

      她说:“等一个人。”

      “可等到了?”

      她点头。

      “那……”他环顾四周,除了他们两人,和影影幢幢的树影,再不见第三个人。但见她脸上神情淡淡的,觉得再问下去有些刺探隐私的嫌疑,便不再深问。

      “现在天色已晚,很难走出树林。”他看了一眼躺在不远处的六七具死尸,“我们往前行一段,找个空地先过一夜吧。”

      她点头同意。

      两人走了一刻钟左右,在一处干燥的空地停下。

      “你在这里等等,我拣些干柴来。”

      他走了几步,一回头,发现她一言不发的坠在身后。

      他笑了一下:“你若害怕就一起来。”似乎全然忘了她刚刚才一人杀了七个强盗。

      她看着他抱在胸前的一堆柴,伸出手:“我帮你。”

      他侧了侧身,说:“不用,就到了。”

      点燃的火堆噼啪炸响,似乎驱散了些寒气,她摸了摸心口,那里暖融融的。

      “你不冷吗?靠近一些,夜间山中湿气重,小心受凉。”

      她看着跳动的火焰。她讨厌火,但仍是往前靠近了些。

      一弯新月,静静的挂在天上。

      身边传来另一个人均匀的呼吸声,他背靠树干,闭目浅眠。她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然后紧挨着他坐下,微微侧头,靠在他肩上。

      第二天,他睁开眼,看到她已经醒了,一个人站在不远处。一缕晨曦照在她身上,是一种让他一时失了语言的美。

      她转过身,说:“你醒了。”

      他站起来,身前的火堆还燃得很旺。“我们这就下山吧。”

      他一低头,看到她居然打着赤脚,一双莹白裸足踩在枯黄的落叶上。他皱了眉,昨夜天黑,他并没有看到她竟是没穿鞋的,就这样跟着他走了一路。

      “下山的路不好走,你这样赤脚怕是会受伤。”迟疑了一下,“姑娘若不嫌弃我来背你吧。”

      她看了看自己的双脚,然后看他,说:“好。”

      他把手上的药筐递给她:“有劳姑娘了。”

      狭长寂静的山路,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背着她,她背着药筐。

      .

      山下是一个热闹的镇子。她仰头,看到高大的石门上写着:长乐镇。

      长乐。她喜欢这两个字。长久的安乐。

      “我叫张慎之,就在这个镇子上开了一家医馆。姑娘家住何处,我先送你回去。”

      她摇头:“你回去吧。”

      他看着她踩在青石板路上的一双脚。“前面街上有家鞋履店,我们先去买双鞋子。”

      她在交织的人流中,跟着他走近一家街店。

      一双粉色的精致绣鞋放在她脚边,他微微错开目光,她却半天没有动作。

      他只得重新看过来:“怎么了?”

      她说:“我很喜欢这双鞋。”

      喜欢到一直看着?他忍不住笑:“喜欢就穿上吧。”

      走出鞋店,他又问她的住址。

      “我家不在这里。”

      “那在哪?”

      她说:“很远。”

      他似乎有些为难,但转瞬展颜。“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若无处可去,我本该邀去寒舍,只是担心有损姑娘声誉……”

      她说:“不怕。”

      他最终让她住在他家里。

      他些微有些羞赧的告诉她,下个月他会和镇上一个姑娘成亲。

      “是一年前就定下的。”他看着她垂在地上的影子,慢慢说。

      她提起头看他:“你喜欢她吗?”

      他说:“我见过她一次,看起来是一个温柔的好姑娘。我父母也都喜欢。”

      但他的父母是不喜她的。在他们看来,她是来历不明的女子。

      “好人家的姑娘哪里会这样随意住在陌生男子家中。”有一次她听到他的母亲这样对他说。

      “还好沈家姑娘通情达理,我说明了是你的救命恩人,暂时借住在家中,并无其他。”他的母亲又说。

      想来沈家姑娘,就是他未来的妻子了。

      她长久的看着他。春日细风扬起他们的衣角,地上的两个影子像是叠在了一起,但两个人却是隔开的。

      她说:“好。看到你成亲,我就离开。”

      你已经什么都不记得,如果我的坚持最后总是给你带来伤痛,那我所应该做的,便不再是纠缠不放,而是转身离开,留给你长久的安乐。长乐。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名字。我放你生活在这美好里——虽然你是和另一个姑娘。

      .

      她还是没忍住,去偷偷看那个沈家姑娘。

      沈府的西侧墙外,有一棵高大的古槐树,黑褐色的苍老树皮,俱是光阴留下的风雨沧桑。她坐在伸进院中的一支树干上,苍翠枝叶遮挡住她的身形。

      有一个妇人说:“这嫁衣你已经改了四五次了,哪里还有需要改动的地方?昨日锦绣坊的馨娘来,见了你这绣工都夸赞不已,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陈妈你不要乱说,”是一道轻柔的女声,“一定又是你不住口的夸我,人家馨娘不好打击,顺口附和。”

      被称作陈妈的妇人笑着说:“那我说得也是实话,长乐镇上有谁不晓得我们沈家小姐的蕙质兰心。”

      “好了陈妈,我只在裙角加一朵绣花,你帮我找找还有没有红色的绣线……”

      她稳稳坐在树干上,红色的长裙垂坠下去。成亲也要穿红色,但并不是她这样的,要在裙角绣上花,她的裙子上没有绣花,一朵都没有。她的手可以握鞭,但不会拿针。

      和暖的风不断将院中两人的对话吹过来,她看着在层层叠叠的密叶间只露出一角的天空,那么静远……

      .

      但她并没有真的看到他成亲。当迎亲的队伍穿过迂长的青石板路,她正站在镇口,仰头看着石门上那个她喜欢的镇名。

      喜气昂扬的锣鼓声远远传过来,她轻声念:“长乐,长乐……”

      她返回到那座两人相遇的山上,原本横尸的强盗不见了,重新铺上零星的落叶。她又走去过夜的那处空地,火堆燃尽的余灰还留在那里。她学着他的样子捡来干柴,在灰烬之上重新点起火焰。

      她静静看着火光,然后突然想起什么,往前靠近了两步。

      她坐到他靠过的那棵树前,轻轻倚在树干上。山上的夜风很凉,但她有温暖的火堆。她感觉到涌到皮肤上的温暖,可心里为什么那么冷呢?

      她伸手盖住眼睛。没关系,没关系穷奇……

      夜半,她被腹部的一阵锐痛惊醒,低头看到迅速浸湿衣裙并不断汹涌而出的血液。她豁然起身,转瞬已经站在张府门前。喉口一痛,脖颈间裂开一道伤口,血如瀑布,顺着脖颈流淌下来。

      皓月无声,悬在头顶。

      府门大开,她满身是血,踏进门内。

      她被一只手拖住脚步,低头,听到一道低哑的声音:“救……救他……救他……”

      那只带血的手紧紧抓着她的脚踝,她看到她铺展在地上的裙摆,那里绣着一圈精巧的小花。

      他就躺在廊檐下,头顶有一盏红色灯笼,摇曳的暗色烛光照在他脸上,显出一片死气。她走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她抚摸他的脸,指尖还能触到暖意,但他却不能睁开眼睛了。

      为什么?她已经选择放手了,为什么还是这样……

      行凶者还没走,也走不了了。

      他们没想到还有一只漏网之鱼,看到她一个弱女子也没放在眼里,但待看清楚她形容,还有横亘在脖颈间还在往外淌血的伤口,如同见鬼一般往后退了两步。

      她看到其中一人腰间挂着一个钱袋,钱袋一角用蓝色的丝线绣着一个名字。慎之。

      她想起来,在山上的树林间,他将她护在身后,然后把钱袋扔给那帮强盗。他说,“这些钱都给你们,不要伤人。”

      她把他放在地上,对那群人说:“你们杀了他,那就给他陪葬吧。”

      “你个臭婊子说什么?”声音很大,但却是抖的,而后竟然解释道,“是他先杀了我们的人。”

      她说:“不是他,是我杀的。”

      站在后面的人已经一哄而散,向门口跑去,待跑到门前,“轰!”一声,原本大开的府门竟然自动关闭了。

      在惊恐的大叫声中,死寂的院落内,闪动起一片红光……

      但她的长鞭却没能绞杀那群本就该死的人,在鞭子勒进他们的脖子之前,她被重新锁回地狱烈火中,没有人听到她撕心裂肺的诘问。

      “为什么?!为什么?!”

      ……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是预备写两人大婚的番外的,但是憋了两天没憋出来,却又加了一章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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