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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月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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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明娣”,河内侯家中长女。她没有哥哥,却被取了一个这样的名字。所以,她明白其中必有隐情。
很快诗诗就弄清楚了,这一世她的“父亲”,竟然是新河内侯,温日晖。
她恍然大悟,而且很快释然。
不过,温明娣的记忆中,“父亲”和“母亲”露面的机会实在很少。他们每年一半时间四处游历,一半时间逗留在高原雪峰附近。侯府以大小姐她为尊,日常事务一大把,还要照顾两个妹妹,她起初简直忙得喘不过气来。
另有一件很重要的事需要解决。在她还不晓事的时候,那对夫妻给她寻了个结婚对象:金剑骆家的长孙骆轻虹。少女温明娣偷偷看过了那个少年,确定他不是自己要找的人。
于是退婚就成了她心目中头等大事。
值得庆幸的是,随时间推移,那对夫妻也有了这种打算。他们多年膝下无儿,决定索性让长女招婿。而骆家家主表示,骆轻虹是骆家嫡长孙,不可能抛弃未来家主的身份入赘别人家,即使是继承河内侯之名也不行。
看来至少这一步会很顺利。诗诗暗地里很高兴。她计划等二妹温明妍满十六岁、能掌管好侯府诸事的时候,她就独自轻松出门去找文珺去。
熟料,还没等双方正式解除婚约,骆家就将近出了灭门血案。
偏偏骆轻虹还活着。她不免暗暗遗憾。
诗诗不否认自己的冷漠无情。可在她心中,这个世界不过一介幻境,除了文珺,她不愿也不敢寄托太多感情。和那对夫妻是上一世渊源,和两个妹妹是朝夕相处;除此之外,她尽可能不把他人放在心上。
依照“父母”指示,她前去协助。这类符合江湖道义之事,她不想违背。况且,也许文珺就在那附近某处等着她。
她的预感是正确的。那个细雨微风的黄昏,她再次遇见了他。熟悉的音容笑貌,差点令她当场落泪。她毫不矜持的拥抱着他,心中一片安宁。
朱筱,他对外的身份是边陲一所农庄的小庄主,家中仅有一位老父。他身手矫健,明面上还是很看得过去。诗诗不由得以为,这一次,他们可以顺顺当当的,在“父母亲友”的祝福下结合。
哪知那个不甘心的骆轻虹破坏了一切。
他装作关心她、为她好,把文珺身世背景好好调查一遍,自然得到了可怕的真相。
对她而言几近晴天霹雳。
原来当年河内王杀死的,并不是冷月华的孩子,而是一个替身。
真的那一个,早就在他授意下,被朱姓下属偷偷带走,藏在某地的农庄。
那个孩子,温明娣的同母异父兄长,就是朱筱,不,温筱。
“你们不能有结果。”骆轻虹的脸上布满猖狂的笑。“我就说,一个边疆农庄出身的青年,人品武功怎会如此出众?弄了半天,是先河内王的儿子。可惜,与你父亲可谓是仇人了……当然,你母亲的想法也不容小觑呢。说到底,也是你异父的兄长啊。”
她实在按捺不住,出手揍了他一巴掌。“你给我住口,你难道不是他朋友,就这么诋毁敌视他?!”
骆轻虹咬牙切齿道:“没错,他算什么东西,妄想跟我金剑少主平起平坐,还对我的女人心怀不轨?搞了半天,高贵血统也是个落魄之徒,哈哈。最可笑的,他还敢肖想你。逆伦背德的东西,别做梦了!”
诗诗怒道:“谁是你的女人,嘴巴放干净些!我才不管他是不是温筱,我才不管他的父亲是不是我家的仇敌,我才不管他是否可能与我同一个母亲!血缘关系、什么玩意!”
这场争执的后果,她与他的血亲关系被公之于众。看来,恐怕这次他们比以往二世更需要避人耳目,彻底隐居,才能有机会继续相守。
私奔计划完成之前,她接到消息,“父母”要来看望温筱。
这种时候,总感觉不会是什么好事。
文珺坦言想暂时去避避风头,她自然赞成。
那对夫妇很快来到此地,谆谆告诫,刚柔并施。望着那相似的熟悉的面孔,听着那如泣如诉的劝慰,她实在不忍心反驳他们,违逆他们。
口头上,她答应,她会忘记温筱。为了博得信任,她不的不赌咒发誓。好在她一直寻求的爱侣,是“李文珺”。
当然,她不肯随父母立即归家,她要求独自在侯府名下某个小庄子待一段时间。
为了安抚,他们勉强答应。温冷夫妻二人担忧不已,这很正常。而一心为他们着想的三妹、年仅十四的温明姝主动请缨,要陪姐姐一起住。
虽然有碍事之嫌,可能获得这样亲密的姐妹真情,对于从来匮乏同龄相处经历的她来说,新鲜而不乏温馨。
溪泉小筑,竹林围绕,清幽宁静。她和温明姝两人居住于此,除了一个哑巴仆妇做些杂役,一个近侍也没留。虽贵为侯府出身的闺阁小姐,到底也算武林中人,凡事自己动手,也并不觉得很艰难。明姝既然陪着大姐“散心”,自然竭尽全力逗着姐姐玩鸟赏花,读书习字,抚琴舞剑;总之,尽量不让她独处,尽量不让她有空闲去想那个有缘无份绝不可能的异父兄长。诗诗体谅她一片真心,也不点穿,一切随她的意,只在明姝睡着后,悄悄睁开眼,理理自己的思绪。
她留了暗号给文珺,她相信他不久便会来找自己。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月。
明姝已经开始倦怠,不再凡事紧跟姐姐步伐,也偶尔独自练会武。诗诗也终于觉得放松了些。正纳闷文珺为何还不与她联系、打算要偷偷去探探消息,她就在一个傍晚,远远看见他划着一叶小舟,翩然而至。
当然要瞒着明姝才好。
她支使她去打水,说自己准备沐浴。明姝是个老实孩子,听从吩咐,忙活去了。她给他留了个信号,提示浴房相见。
蒸汽腾腾的浴房,她站在屏风后,看了看冒着热气的浴桶,忽然不由自主的发笑。他还没出现么?还是在等什么?
她顺手脱了外袍,挂在屏风上。
接着是长裙。
而后,中衣也滑了下来。
窗外似乎传来一声轻笑,然后一阵风刮过。他陡然出现在面前,故作诚恳道:“别脱了。”
诗诗戏谑道:“你不是等着继续看吗?”
“再看,我就受不了了……”文珺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捂住胸口。“接下来就没时间说正事了。”
“还有正事?”诗诗狐疑。
文珺点点头。“本来早就要来看你的,被人追杀,好不容易才摆脱跟踪。”
“怎么?!”她大惊失色。“你在这里并没有仇家,难道是温……”
她几乎说不下去了。怀疑那个人,好像不太好。
文珺连连摇头。“不是他,这股势力,由来已久。我查到的,似乎是与中原皇族有些关联。早在数十年前,刀盟的败落,就有着他们的影子。不过近几年,他们的动作更凶残些。早先我陪骆轻虹探寻,侥幸得到一点线索;而你和温……他们分离后没两天,他们就在回归侯府路途遇袭,幸而我一直关注,帮他们击退了敌人。我实在不放心,明面上告辞,暗地里送了他们一程才离开。两月前,连西山斐家那种大世家也遭了难。我放心不下,也跟着去看看,才发现他们的仇家非常熟悉。因此,我也引起了他们注意,现下可谓麻烦缠身呢”
“那他们为何要屠戮江湖中人?为了稳定统治?不对,旧人倒下,自然渐渐就有新人出头。真想控制武林,当该扶植几个合适之人才……”
“恐怕不是这个理由。”文珺叹气。“他们兴许对各派功法有些兴趣,迄今为止,抢夺好些珍稀剑谱和内功秘笈;除此之外,就只是单纯的杀戮了。”
诗诗皱皱眉头。“那你岂不是很危险,个人对抗团体……那河内侯,有什么打算?”
“他们已经联合了一些名门世家。而且,正准备遣人来接你们姐妹。”文珺担忧道。“我们恐怕没多少时间考虑了。”
考虑什么,考虑避世隐居?
世俗的规则和世人的眼光,绝非他们现在可以轻易挑战的。即使是以后,也不能。
真的就要这么逃走吗?
诗诗思忖着,门外等了许久的温明姝开始不放心了。“姐姐,你可好了?”
她颇为紧张的推了他一把。“你先躲起来,咱们入夜再说。”
文珺无奈,只得点点头,偷偷离去。
谁料,天黑之后,河内侯府接她俩的人就到了。
“两位小姐,此地已经不安全,我们还是赶紧启程,连夜赶路回侯府为好。”
侯府,还很遥远呢。明姝一脸茫然,诗诗则令领队者解释情况——她也仅仅认识他而已。和文珺说的差不很离,她也就不再怀疑。只是,文珺他……
她犹犹豫豫听他们安排,和明姝一起上了马车。心里始终惴惴不安,唯一庆幸的,她还是想法子给他留了讯息。
而后,庆幸成了悔恨。
那一行人,除了领队者,并非是河内侯下属。
真正的下属已被屠杀干净;而领队者,则已被逼背叛了原主,去欺骗挟持那两个少女。
诗诗感觉到这一点异常时,马车已驶出近十里;而文珺,已被迫和他们交上了手。
她和明姝奋力相助,三人同心协力,也只是暂且脱离魔掌。
但是他身中毒箭,气若游丝,意识已经变得模糊。
再一次,无力回天。
“真可惜啊……”他咳出血来。“这回,又不能和你相守下去……”
诗诗泣不成声,指甲嵌进肉里,手心渗出了血。
他枕在她的腿上,身体慢慢变冷。“那一晚,你离去的时候,我,很后悔。其实,目送爱侣逝去的痛苦,还是留给我比较好……是不是……”
她望着他逐渐黯淡的眼睛,举起自己佩剑。“对,你说得很对……”
而后,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