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 . 永夜歌》粟烟

6、第 6 章

　　“也不知斋主他究竟是中了什么邪，竟要我们去寻一面破镜子，我花月娘杀人数十载，还从没干过地底下的行当，如果真去了，跟那倒斗的盗墓贼有什么区别...”

　　“行了，你少说两句，这番话若是被斋主听见，不拔了你的舌头，也得刮花你那张脸。”

　　“自从永夜斋在那地宫里安了窝，斋主的性情就彻底大变，阴晴不定不说，还十分残暴，我可真怀恋我们以前虽然居无定所，但又多么无拘无束的日子。”

　　“......”

　　我们一行七人，却很明显的在无形中被分做了三派，墨云，思柔，花月娘一派，燕浽和琼华一派，我跟沐靖烟又是另外一派。

　　虽然刚开始本就不想一路寻着去，但永夜斋主却说什么都不准我们分将开。

　　“你们是我的手下，我知道你们都有些什么本事，但记住，我要你们去办的这件事情，并非一人之力就能解决。在抵达那里之前，或是抵达了那里之后，你们都必须放下所有偏见，团结一心...”

　　十分严肃，正经的口气。

　　“喂，你们说，那个地方真真有那么邪门么？”

　　毕竟是去做不怎么见得人的事，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们只租了一辆大的马车，扮作寻常农夫与农妇，由墨云来担任车夫。

　　马车里的人各忙各，唯独花月娘像耐不住寂寞似的不停开口问东问西，大家都不大想搭理她，只有跟她关系要缓和上一些的思柔还时不时回应她一两句。

　　“邪不邪门我不知道，既然有人那么说，那就一定是了。”

　　“可我总觉得这件事...”花月娘还在不停嘀咕，她穿着朴素的粗布棉裙，脸上的蝎子用药水暂时隐去后，浮现出完整的轮廓。

　　眉眼上扬，嘴角含笑的面庞带着几分异域气息，这跟她出生于苗疆脱不了干系。

　　花月娘是苗疆女，苗疆白苗青苗黑苗花苗分支众多但无一例外都会使蛊，可惜花月娘学艺不精，并未习得蛊毒的精髓，现如今也只能稍稍使唤些毒虫毒蛇。

　　但虽说如此，作为一个杀手而言，要杀死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些下三滥的伎俩却也足矣。

　　“别总把这件事挂在嘴边，趁现在还是先好好想想进去后要怎么保全自己的小命吧。”思柔淡扫了花月娘一眼，靠在马车里的垫子上不再做声。

　　她的个子娇小，看起来甚是柔弱，但她心思却比任何人都重，她最擅长使用暗器，因此，她的发间，腰带里，只要是能藏匿的地方都藏满了许多淬了毒的银针。

　　“琼华姐姐，你要不要吃？”到底是孩子心性，燕浽躺在琼华腿上睡了一觉后，便再也坐不住。

　　她拿起一块糕点，凑到琼华嘴边，琼华虽然皱了皱眉，强硬的嘴角却在那一刻变得柔和了起来，并且就着燕浽的手咬下一小口糕点。

　　燕浽顿时满心欢喜，尚未长开的面庞间充满了笑意，依稀能见到几分长大后倾国倾城的模样。

　　燕浽从小便和琼华一起长大，两人感情极深。

　　武艺高强，内力十分深厚但对谁都冷若冰霜的琼华只有在面对燕浽时才会展露出一丝丝笑意，而习得异术，能用笛声摄人心魄还精通各类机关要术的燕浽也只会对着琼华一人讨好撒娇。

　　我收回目光，将视线放在了旁边坐着的沐靖烟身上，她的眼睛轻闭着似乎在养神，没有睁开却在我转头的那一刻像察觉到我在看她似的紧了紧握着我的右手。

　　我凝视着她，她的嘴角挂了一丝淡淡的笑意，面容极近清冷，白衣霖霖，仿似人间仙子，但一说话，又俨然太过狂放。

　　我抽走被她握着的右手，她略有些不满的睁开了双眼，眸光悠然，干脆一把搂过了我的腰，将下巴搁置在我的肩上。

　　她反复动了几下，像寻找舒适睡姿般过了好一阵才安分下来，我瞧着她的眉眼，募然发觉这是个十分没有安全感的女子，虽然她在出城的路上告知了我有关花月娘她们的一切秉性让我小心提防，但对自己的事情却只字不提。

　　“各位，出了这里，便要进入凤凰岭地段了，凤凰岭这一带近来不太平，不适合赶夜路，但我知道山岭下有一座散居着二三十户人家的偏僻村庄，不如我们今晚就在那里落脚？”墨云拉开帘子，探了大半个头进来张望。

　　我瞄了一眼窗外，也正如墨云所说的那样，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坐落着一座山势极高的险峻峰岭，那峰岭余脉层层叠叠，占地面积极广，还一直蜿蜒到瞧不见尽头的地方，峰岭的形状也正如它的名字那样，像极了一只振翅欲飞的五彩凤凰，临近傍晚，凤凰的周身都被渡了一层晚霞余光，在四散的火红映照下显得好看极了。

　　车里的人对这个提议都没有意见，毕竟颠簸了一天，能早些休息自是极好。

　　“我以前从没来过这种偏僻地儿，墨云公子，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抵达飞霞庄？”花月娘小声唠叨。

　　墨云沉吟片刻，才道：“绕过这凤凰岭，再路过几个村庄小镇便能到了吧。”

　　他的语气里也带着几分吃不准，墨云轻功造诣很高，是常年奔波于江湖武林间的那类人，如果连他都不能确定飞霞庄的位置，那在场的各位更是无一能寻到。

　　“这飞霞庄也是，真不知建得那般偏僻作甚，怪不得被灭庄了那么久还毫无外人察觉。”思柔低下头忍不住埋怨了句。

　　虽知道她说得在理，但马车内竟一时间无人吭声，因为这灭庄二字，实在包含了太多蹊跷。

　　飞霞山庄是一个与世隔绝却铸造出了不少名剑的传奇地方，很久很久前我就曾听说过这个地方，当时的它还广负盛名，绝不像如今这般落魄残败。

　　我们此行的目的便是飞霞山庄，再准确点来说，应该是飞霞庄用来埋葬逝世之人的祖坟山。

　　“那天夜里下了很大的暴雨，雨水冲刷着飞霞庄，也冲刷着飞霞庄背后的祖坟山，我睡得正熟的时候突然被一声平地惊雷给吓醒，正当我不以为然准备再次躺下去，窗外却传来了一阵非常大的喧哗声。我慌忙跑出去查看究竟，老爷，夫人，少爷，以及飞霞庄的丫鬟杂役通通都站在院子里，等我淋着雨走进院子，才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
　　“只见...只见庄子背后的祖坟山正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半倾斜了下来。当初为了防止山体滑坡，老爷特意请泥水匠给山体做了加固，可是，那些加固好像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为了弄清究竟，老爷让少爷带着我跟另外两个奴仆一同上祖坟山去探个究竟。”

　　“雨势渐渐小下来，我们点着火把，冒着雨，带了一捆绳索，顺着泥泞的小路爬上了祖坟山，祖坟山很高，靠近山庄的一面是一道断崖，下过雨的小路也很滑，我们生怕跌下断崖，就这么用绳索绑着彼此，一个搀扶着一个来到了陵园面前。可就着火把，呈现在我们的一切，却将我们吓得两腿一软，再也走不动路...陵园正中，像被什么东西给劈开了一样，张了一道非常大的口子，要知道飞霞庄世代相传，飞霞庄所有死去的人都埋在这个陵园里，所以，这个陵园的占地面积非常之大，想把这陵园从中劈开，那根本就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永夜斋主之所以能那么肯定镜子就藏在飞霞庄的祖坟里，是因为她在外出办事时救下了一名飞霞庄的奴仆，那奴仆当时半死不活，近乎疯癫。

　　永夜斋主颇为费劲才将他给治了个半好，当然，她不会平白无故救下一条被她视为草芥的人命，救他，只因为他的后背上有一个异常深刻的烙印。

　　一个镜子形状的烙印。

　　永夜斋主让那奴仆跟我们见了面，他的身上全是窟窿，脸也烂得不成形，他是飞霞庄唯一一个尚在人间的人，他嘴里说出来的话，直到现在，都还一字一句清楚的回放在我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