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与鬼同梦》浊河刑铭

33、福祸无门，惟人自召(七)

　　关于柳清鎏最后的记忆萧卿记得是吴正四十七年的寒冬，年关将近，萧卿与长鱼欣柳清鎏历练一年也到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时候。

　　他们顺着官道依依惜别，长鱼欣因为要以未婚妻的身份拜访萧家而不得不跟萧卿一起送柳清鎏回柳家。

　　当时在八大家族中位居第二的柳家地位崇高，而且与世无争地住在隐世楼阁之中，神秘而强大，虽然不争世事，倒也起到了几分牵制方家的作用。

　　柳清鎏生长在那样的家庭，平时为人自然谦和，待人处事都是滴水不漏，在萧卿他们这个三人小团队里是大脑一样的存在，能很好地牵制住当年冲动莽撞的萧卿和长鱼欣。

　　然而那次踏雪去过柳家楼阁后仅仅半月时间，柳家就发出讣告，柳清鎏随父亲拜访方家时擅自闯入方家禁地，被禁地中关押的上古妖灵撕得粉碎。

　　萧卿初时听闻这个消息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无法想象柳清鎏那样一个温柔睿智的人会擅自偷入方家禁地，同他一样不肯相信的还有长鱼欣，萧卿记得那一年灯会的时候长鱼欣过来找他，俏丽的女子一身戎装未卸，满面杀意，站在灯火阑珊的门口，冷冷清清地对萧卿说，“我要去方家，你愿意跟我一同吗？”

　　虽然柳清鎏的死疑点重重，但萧卿还是清楚，方家是只暴躁的老虎，自大且残暴，就算自身无理也能编出个理来，更何况这次就连柳家自己也不曾开口追究，若他俩贸然在大年夜闯进方家落下口舌那牵连的就是长鱼家与萧家两个家族。
　　见萧卿犹豫长鱼欣冷笑一声，“缩头乌龟。”

　　“阿欣，这事不能急！”萧卿见长鱼欣转头要走，急忙拉住她，哪知长鱼欣劈手就是一掌，萧卿忙抬手格挡，来去两次，萧卿看出长鱼欣眼中浓的化不开的悲伤，叹了口气垂下双手，长鱼欣势头收不住，“啪”的一巴掌掴在萧卿脸上。

　　长鱼欣握了握拳头：“清鎏从始至终最在乎的人是你，而现在他死了，你明知道事情绝对不是那么简单却还缩在这里，看花灯？！萧卿，我看错你了！”

　　长鱼家的女人从来都是比男人更坚强，男儿有泪不轻弹，长鱼家的女子更是一生难得落泪，而此时的长鱼欣俨然哭成一个泪人，萧卿心里难受，他与长鱼欣虽然是名义上的娃娃亲，未婚夫妻，但他们在一起成长的过程中更把对方当做亲人，长鱼欣暗暗喜欢着柳清鎏的事萧卿也是知道的，他可以理解她的心情，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变成下一个柳清鎏。

　　这事后来也就不了了之，柳清鎏下葬后柳家送来一卷画，萧卿展开后发现是柳清鎏之前在历练途中给他画的丹青，清鎏向来善于吟风颂月，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这幅画之前本是无意间留下的，后来萧卿问柳清鎏要柳清鎏说让茶水湿了纸已经扔了。想当时萧卿还笑柳清鎏对他不上心，现在看来，是上心过了头。

　　海面上踏波而立的男子虽然一身厚重华袍取代了柳家公子当年那清净如风一样的长衫，俊雅的脸上也冷漠着毫无表情，但萧卿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当年所谓死无全尸的柳清鎏。

　　“清鎏！”萧卿喊了一句，男子并未理会，云层越压越低，木船四周的海水开始普通沸腾一般地开始翻滚起来，很快，七条水柱冲天而起，与华服男子一同将木船围得结结实实，同时刚刚被打退的海妖又开始相继浮出水面，就这么安静诡异地盯着一船的人。

　　萧卿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管此人是不是柳清鎏，这一船人的性命他是非保住不可的。

　　体内玄功飞速流转，萧卿的经脉开始有淡淡金光流露，反手一震趴在船舷的海妖便被扫下去大半。君主沉默地看着萧卿与难于计数的海妖缠斗在一起，微微蹙眉却并无任何要插手的意思。

　　不知是不是受了孟扬疾的金丹影响，越战越急的萧卿此刻只觉得自己暴躁愤怒异常，从丹田涌出的灵力似是被炙炎点燃，一路燎原而上再难控制。天空中聚起黑色的厚重云层，海面短暂平息后，如即将沸腾的热水般冒气了一连串泡泡。海妖被这从未见过的场景吓得不轻，有的一头扎进海里没了影子，有的甩动着黏腻的爪子往人类的船上爬。

　　紫色的闪电从天劈开，刺目的亮光一下子钻进海里，先前潜入海中的海妖被高高抛出了海面，深蓝色的海水极速旋转形成了海眼。

　　“萧叔叔！”晓月趴在船舷上朝萧卿的方向伸出手臂，萧卿捂住受伤的侧腰，反手一刀解决了逼到眼前的海妖，“快走！”

　　重重叠叠的妖族不断朝着萧卿的方向涌动，君主淡漠地看着这一切，身边的鲛人侍女有些担心地轻声道，“君主，海眼快要关闭了。”

　　君主抬起手指示意她噤声，随后又轻轻地挥了挥手，不再关注海眼，而是转头探究地看着在海妖中左右屠杀的萧卿，“抓活的。”

　　“萧兄！快些过来，海眼要关闭了！”方琼站在杵剑站在船头朝着萧卿呐喊，面对前赴后继的海妖萧卿根本无暇分神，“你们先走！保护好大家！”

　　像是受够了这群人来回喊话的聒噪，君主手中折扇“唰”地打开，右手食指在扇面上轻盈地画出一个符咒，海上的风浪滚滚而来，就连一些妖族都不堪流水冲击在海中昏头转向。

　　风浪过后海眼已不复存在，木船也随之消失，村民们算是安全了，萧卿看着眼前不再进攻的妖族，踉跄着退了两步，浑身血污如同杀神爬出地狱，君主皱着眉看了一眼被染红的海面以及萧卿脚下暂时用作立足之地的妖族尸山，厌恶地拿折扇扇了扇。

　　平静下来的海面开始荡起一圈圈涟漪，血水随着涟漪渐渐远去，尸山也慢慢沉入海底，萧卿手中紧紧攥住暮阳刀在海面上浮浮沉沉。

　　海底有阴影渐渐接近，萧卿警惕地环视着水面，海妖中自觉分出一条“路”，君主缓缓地朝他走来，锦缎的衣摆与鞋子“踩在”海面上没有一点湿痕，萧卿看着走到面前的君主，“你到底是不是清鎏……”

　　君主垂眸看着萧卿，“柳清鎏早已死去，你难道不知道吗？”

　　萧卿默然，他搞不明白为什么清鎏明明认出了他却还要下令海妖攻击他们，君主合上手中的折扇，“我只是个闲人，妖族的恩怨他们自己会解决，你也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与他们并无直接关系。”

　　萧卿苦笑一声，点了点头，“冤有头债有主，海将军的确是我杀的，万千海妖也是我杀的，你们要杀要剐我萧卿悉听尊便。”

　　海面溅起小小水花，一名容貌倾城的女子浮出水面攀住萧卿左边肩膀，靠近萧卿吐气如兰，“人族也有如此英雄。”

　　右边哗啦一声，另一名妖娆女子也露出头来动作轻挑地抚摸萧卿的面庞，“如此英雄却是人族。”

　　话音刚落两名女子蓦地变了颜色，绝美的脸蛋上尽是狰狞之色，大张着嘴露出满嘴獠牙朝着萧卿的肩膀上咬去。

　　萧卿早已是强弩之末，眼看着鲛人一口下去绝对是血肉模糊君主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刚想喝止侍女见好就收，从天而降两柄血红飞剑两两名鲛人女子当胸贯穿。

　　“嘻——”

　　萧卿再睁眼时发现自己被伞神扶住悬空而立，身边面如冰霜把玩着沙骨的不是别人，正是孟扬疾。

　　孟扬疾一头黑发无风自动，君主抬头与他对视，“你是何人？”

　　孟扬疾轻蔑一笑，“我是谁你不用知道，不过我倒是想问问你又是何人？萧卿，就算死也只有我能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