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与鬼同梦》浊河刑铭

23、心不动则不痛（十一）

　　恶鬼道？长鱼璃被蔡云南的话吓了一跳，金丝拉扯着向前走得踉踉跄跄，脚下黏腻软烂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正走在成堆的腐烂尸体上。

　　除了忽远忽近的绿色亮点，长鱼璃再找不到一点光线，漆黑中只有她自己压低到极致的呼吸声。“喂！”长鱼璃扯了扯缠着手腕的金丝，对着前方隐藏在黑暗中的人大声道：“你们得意不了多久的！萧卿大哥哥会来救我！我们长鱼家的人才不怕你们这些歪门邪道！”

　　“哦，这话听着是真耳熟”，易侃之笑出声，尾音高高扬起将嘲弄讽刺表达到了十分：“长鱼氏的道法不见得是武修首位，但这一根筋儿又不长记性的蠢脑瓜是一定能排得上。”

　　说她笨蛋没本事可以，但是扯上长鱼家就绝对不行。长鱼璃闻言，怒冲冲地反驳道：“死变态，你少来污蔑我们长鱼家！”

　　“你手上可有血债？”回答她的声音不是易侃之，低沉的气息几乎是贴在耳边。

　　长鱼璃惊得连退两步，舔舔干涩的嘴唇，紧张地环视一周。

　　“回答我！你手上可有血债？”

　　蔡云南的冷硬声音似是已与黑暗融为一体，每一个字都近得让人躲无可躲。眼睛在漆黑中失去了作用，长鱼璃呼吸短促，慌乱中本能地摇了摇头。

　　恶鬼道中熄灭了八百年的十束鬼火忽然亮起，红色焰心、黄色光芒，同尘界并无二至的火把，却不能让人感到丝毫温暖。墙面上、地面上、长鱼璃目光所及的地方都被密密麻麻地符咒占据。蔡云南将易侃之推到长鱼璃身边，掐破食指将血滴抹在二人眉心：“来不及重塑命格，只能用她的来替换。”

　　“不！”长鱼璃张张嘴，发出声音的却是身边的易侃之。

　　易侃之拉住蔡云南的胳膊，笑得异常苦涩：“阿南，我的命是我的，我不想被任何一个人更改替换。”

　　“罪是、孽是，痴嗔别离恨都是”，易侃之软下口气，眼中浮出泪光：“我不想忘了你，不想丢掉那段回忆。阿南，对不起……”

　　结界在掌下被慢慢融化，萧卿却始终沉着脸不与孟扬疾说话。

　　孟扬疾瞥了一眼洞口，冷冷地看着萧卿：“你担心她？可这是我和蔡云南的恩怨，长鱼家的丫头自己非要跟着跑来，不管出现任何结果她都只能自己承担。”

　　“你！”萧卿气急，一句话没说出来差点咬到舌头。他一直将长鱼璃看做自己的后辈，并非因为八百年前长鱼欣是他的未婚妻，毕竟他与长鱼欣的缘分并没往姻缘方向发展，而是长鱼欣同他萧卿长大，是一同修行历练的挚友。现在要他眼睁睁看着长鱼欣的后人被“十恶不赦”的鬼修老祖拖走，他怎么能不慌。

　　“萧卿，你忘了，你早已经不是一把长刀天上人间肆意而行的萧辰洛了，若不是我，你连苦芥山都走不出去。”孟扬疾实在不会看人脸色，见他为了别人担心慌神就难以控制自己的舌头，一句句像锯齿利刃，划在萧卿心中，是啊，以他现在的修为，和修仙界那些一辈子都不可能进内门的“废物”又有什么区别？

　　眼看着萧卿像一颗烈日下的植物精神劲儿迅速枯萎，孟扬疾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心中暗暗道，打一巴掌总要给个甜枣，不然还不把人逼急，抬手拂过萧卿前额一绺过长的刘海，语气也不由自主放的平缓：“走吧。”

　　“你可要想清楚。”蔡云南的脸被周遭的鬼火映照得像个冷酷无情的鬼官。

　　易侃之点点头：“以前逃避了太多苦难，推给你太多苦难，今后要慢慢学着面对一切。”

　　蔡云南看着易侃之那娇艳的脸庞上带着点小委屈的苦笑，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我们间的情分早已断干净了，孟祁。”

　　闻言易侃之嘴角最后一丝笑容也淹没在黑暗中，沉默半晌，才听他缓缓开口道：“阿南，你可还记得那一年在方家云鼎峰看云海时我说的话？”

　　“不记得”三字尚未出声，只听远处幽魂恶鬼凄厉嚎叫起来，带着崇敬与剧烈的恐惧。

　　“蔡云南，该你还债了。”

　　孟扬疾带着冷意的话语回荡在恶鬼道中，穿过嘈杂的惨叫，直直钉住蔡云南。

　　“死人脸来了？”长鱼璃眼珠子一转，知道萧卿肯定也跟着一块下来了。孟扬疾肯定是为了报他那只有天知道的仇来的，待会自己得瞅准时机和萧卿赶紧跑，这一群人一个比一个疯得厉害。

　　“抓紧时间。”蔡云南抬手要将易侃之推入阵法，却被抱住了手臂。易侃之声音颤抖，急促地倒吸气：“阿南，阿南，我不想忘了你……我不想……”

　　蔡云南木然看着易侃之：“此次重塑命格，往后轮回转世你便只是易侃之，再无孟祈的影子，也没有血债要偿还。你我之间至此两不相欠，往后你们孟家的仇，自有孟畅来找我索取。”

　　易侃之眼中涌出泪水，缓缓摇头：“你不欠我什么，阿南，你从来都不欠我的……”

　　“嘻——”尖锐的声音在几人耳边炸响，只见微弱的亮光中一袭红袍从天而降，青丝遮面，手中纸伞仿若在血水中侵染过，“鬼王已到，生人——勿近——”
　　远远的号子庄严肃穆却又像是发丧开道一般透着一股不详的气息。

　　“嘻——”蔡云南手中骨箫往后扫过，伞神本已绕住易侃之脖子的长舌飞速收回，红影一闪又回到刚刚出现的位置，就那么悬浮在半空中，静静地“观望”着蔡云南和易侃之。
　　“再不走，孟畅来了你我谁都走不了了！”

　　“萧卿哥哥！”长鱼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喊出声，只见一片惨绿分成两边，让出一条漆黑的石板路，路上迷蒙着灰色的烟雾，黑色的靴子每在烟雾中踏下一步，道路两边的恶鬼头颅便埋下一分，一眼望去只见齐刷刷一片脊梁。

　　这时那喊丧一样的号子再次响起，“鬼王已到，万鬼——朝拜——”

　　长鱼璃从未想过自己竟会一语成谶，“死人脸”孟扬疾居然真是“死人”一个！

　　别说涉世未深的长鱼璃了，就是萧卿也被这阵仗吓得不轻，从一下到恶鬼道，一路上的幽魂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刚开始萧卿还以为是因为自己那不知道啥时候出现的“炎阳”神功护体，后来才发现事实并非如此，恶鬼虽然惧怕他们的到来，但却依然像是不受控制一样的前赴后继奔涌而来，它们的目标并非萧卿，而是孟扬疾。

　　“主上……”
　　“主上您终于回来了……”

　　萧卿甚至看到有修为还不错的恶鬼将自己生生撕裂然后掏出内丹献给孟扬疾。孟扬疾一个“滚”字出口，密密麻麻的恶魂鬼修全部退到道路两边，一个撑着白伞的无头人飘然而至，先是向孟扬疾恭敬施礼，之后便带头走在前面，不知用什么方法喊出那句令人毛骨悚然的“鬼王已到，生人——勿近——”

　　“孟兄……”
　　你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和孟扬疾打起来是下下策，蔡云南拧紧眉头，一步拎着易侃之的领子将人强行扯进阵法，右手食指压住他的天灵盖，左手施力将长鱼璃扯到脚下，口中催动念诀，密密麻麻的符咒如同被赐予了生命的蝌蚪在墙壁、地面上快速游动。

　　长鱼璃被金丝困成粽子，浑身仅有脖子以上能够活动，眼看着萧卿就在眼前，却只能扯着嗓子对蔡云南大喊：“冤有头债有主，易侃之犯下的罪孽就这么被轻易抹掉？他逃过了因果报应，那么那些惨死的女孩子怎么办？她们又算是什么？”

　　“阿南，我……”易侃之抱紧蔡云南的胳膊，可刚说了三个字就被强行禁言，抽离出了部分灵识。

　　长鱼璃只觉得后背一阵麻凉，冰冷的陌生气息从胸腔直冲上天灵盖，舌头被冻得麻木不能发音，两眼发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阿璃！”萧卿冲上前，却看见蔡云南已经将半只手探进长鱼璃的后背。灵根在心尖，慧根在心底，萧卿虽一时难以分得轻蔡云南在做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此时只要他轻轻动一下手指，长鱼璃恐怕再难恢复。

　　孟扬疾慢悠悠地从后面走来，他看着蔡云南，冷笑一声：“看不出来，这丫头居然是大福报之人。”

　　大福报？萧卿当然是知道这是何意，只是眼下的情况让他并不十分了解：“他要干什么？”

　　“给易侃之换个命格”，孟扬疾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