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小镇13号》锋面鱼

3、第 3 章

　　第三章
　　手机没了，谭单没敢回去拿手机。反正那手机也是破的不行了，况且他也没什么要联系的人，谭单安慰着自己，被潮水般的人群推涌着往前走，心神恍惚的，也不知道怎么进了地铁。

　　“砰……”地铁门关上，车体启动，谭单回过神，他人已经呆在只有他自己的车厢里。谭单喘了口气，他腿有些发软，这才坐下，往窗外看了眼，黑漆漆的，在没有灯光的地下，这里仿佛已经是黑夜。

　　“嗤嗤……”地铁外传出一声声坚硬的爪子挠在车体外皮上的声音，刺挠着人脑子，好似外面扒着一只又一只长着尖嘴獠牙利爪的怪兽，隔着车体就能把人头皮揭开。

　　他没敢往外面看第二眼，立即扭过头。地铁深处，摩擦着空气的声音簌簌的在他耳边响，一阵阵泛冷的气氛萦绕在他周身。

　　谭单背对着那声音，抬手想要拿掉眼镜，可手指触了会，还是没那个胆子，认怂的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努力将那声音隔离掉。

　　他怕看到什么怪异的东西，这阴城跟他想的不一样。

　　谭单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东西，要说是一种超能力吧，当然也算。可这能力谭单并不想要，为什么呢？

　　因为这能力既不能让他透过层层阻碍看到课本上答案从而取得好成绩，也不能让他赚到哪怕一个包子的钱。

　　最重要的，他看到的那些东西会吓的他整宿睡不着。有时候，他甚至想，还不如做个瞎子算了。

　　今天早上，他走前，宿管大妈送他到校门口，脾气依旧火爆，“臭小子坚强点，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他有点难过，虽然宿管大妈时常骂他四体不勤没脑子没体力也没出息。

　　“大小伙子的，别动不动就跟个姑娘似的掉眼泪。”大妈往他背包里塞了个饭盒，“走了就走了，别回来了，好好过以后的日子。”

　　谭单放开手，伸进背包里，摸出饭盒，打开看了看，是一盒饺子，饭盒不大但保温，他打开低头闻了闻，隐约还是热乎的。

　　谭单舍不得吃，盯着饺子发了会呆。

　　身边突然冒出一大高个，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

　　谭单鼻子皱了皱，一股不怎么好的味道从身边这人身上传出，急忙扣上饭盒盖，重新塞进背包里。

　　“喂。”旁边人突然出声。

　　谭单有点胆怯，悄悄扭头看了身边人一眼，拉里邋遢的模样，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身上一件已经看不清样式颜色的中长袄子上沾满了泥水污渍，人仿佛是刚从建筑工地上下来。

　　说话的功夫，这人脱了长袄子，往座椅靠背上一仰，没什么形象可言，但一双大长腿倒是挺优雅的叠在一起。

　　“干嘛？”谭单偷瞄了眼他大长腿。

　　“你饺子什么馅的？”男人盯着他刚塞饭盒的包。

　　“……”谭单看着他脏乱差的模样，内心深处开始了飞快的斗争。

　　“我猜是白菜猪肉的。”男人说。

　　谭单一顿。

　　“难道是芹菜猪肉的？”男人眉头皱了下。

　　谭单低头，很不情愿的从包里重新掏出饭盒，打开盖子，端着饭盒送上去，“你要尝一个吗？”

　　“哎哟，那怎么好意思。”男人嘴上说着，特别好意思的凑上来，一抬手，顿了下，问，“你有筷子吗？”

　　谭单从盖子里层取出筷子递给他。

　　男人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接过，然后再自己衬衣上擦了几下，然后才夹起一个饺子塞嘴里，没怎么嚼，喉结一动，咕噜，咽了下去。

　　“……”谭单。

　　“抱歉，没尝到味。”男人抬头冲他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除去一头一脸的脏乱外，五官倒是还挺英挺的。

　　谭单给他这笑闪了下，话不过脑子，“要再吃一个不。”

　　“小帅哥人真是善良。”男人夸他一声，筷子又夹一个。

　　他这一声‘小帅哥’让谭单晃了下神，毕竟自打他懂事以来，说他是帅哥的今个还是头一个人。

　　也就这一晃神的功夫，男人又一个饺子放嘴里，轻轻嚼了几下，慢慢咽下去，动作放慢，甚至还有着一种数不出的并且跟他外在形象极其不搭的优雅，“真好吃，好多年没吃到饺子了。你做的吗？”

　　“不是。”谭单。

　　“那你会做吗？”男人又问。

　　“也会一点。”谭单说着，伸手从男人手里拿饭盒，男人手还攥的挺紧，他这一抽都没抽出来。

　　这场面就尴尬了，谭单，“你……”

　　男人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放开了手，不过俩眼睛还盯着那看着极其诱人的饺子依依不舍，咳嗽了几声，“最近实在太饿了，整整三天，我就昨晚吃了一个包子，还是别人扔了不要的。”

　　谭单瞧着他脏兮兮可怜样儿，心中骤然又升起了一股子同情心，刚夺过来的饭盒终于又推了过去，“要不你再吃几个吧。”

　　男人双眼冒精光。

　　谭单在心底里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仿佛是唯恐谭单会后悔一般，男人这次明显是提高了吃饭的速度，一饭盒的饺子很快下去大半。

　　男人放下饭盒跟筷子，撩起衬衫下摆擦擦嘴角，“还能再来二斤，饺子有点咸，来点水。”

　　“……”谭单白着脸，“没有。”

　　“不对吧！”男人脸皮忒厚，“我刚才好像发现你包里有个保温杯，是绿色的。”

　　“不是保温杯。”谭单是真觉得这人有点得寸进尺了。

　　“哦，难道是我看错了？”男人侧着脑袋盯着他看。一张脸脏的不行，不过那双眼睛却是漆黑有神又深邃的。

　　谭单不情愿，又一次打开背包，掏出一瓶水递过去，确实不是保温杯，只是个样子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绿色塑料材质水杯，用了很多年了，本来外头那粉色小狗小猫印花都磨没了，杯口瓶盖处绑着根奇怪的红绳。

　　“给，快喝吧。”谭单递过去。

　　男人接过杯子，手指头摩挲了下那上头绑着的红绳，拧开瓶盖，有一次拎起衬衫下摆擦了擦瓶口。

　　谭单实在没忍住，“你这么介意别人用过的东西，那为什么还喝吃别人的饺子喝别人的水？”

　　“因为我又饿又渴啊。”男人回答的理所当然，“你来阴城做什么？”

　　“找工作。”谭单。

　　“找工作？找到了吗？”男人仰头喝水，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一动一动的，貌似还很性感。

　　谭单瞧着他动作，抿了抿嘴唇，“大哥，你知道在太平大厦里工作的是什么单位吗？”

　　男人没应声。

　　谭单又问，“我在网上查不到这个单位，你说那不会是一家黑皮包作坊吧？”

　　“噗……”男人给喝的水呛到了，突然一口喷了出来，迎头浇了谭单一脸。

　　“哟，真是对不起啊，哎哟。”男人急忙凑上来，顺手摘了他眼镜给他擦脸，“我不是故意的，你没事吧，我给你擦擦。”

　　谭单眼镜戴了许多个年头了，是个老式古旧的黑框大眼镜，平时差不多遮住了他半张脸，边腿框什么的早就磨的掉了色，平常他戴着就容易往下掉。

　　他同学舍友都劝过他多少次要他换一副新眼镜戴，但他都没换。原因无他，这眼镜是他外婆给他的，并叮嘱他不能摘下来。一旦摘下来就能看见可怕的东西。

　　所以，当对面这没有礼貌的男人顺嘴喷他一脸并一把摘了他眼镜的那刻，谭单心头一紧，立即闭上了眼睛，“眼镜，眼镜，还我眼镜。”

　　对面的男人没吭声，也没还他眼镜。

　　“喂，大哥，你在吗？”谭单伸手摸了摸，没摸到人，心头顿时有点慌，“人呢？你在哪？”

　　地铁上像是瞬间没了声息，刚还坐他身边吃着饺子喝着水说着话的人凭空消失了般。

　　可谭单知道，那人根本没有消失，他一定就站在他面前，他闭着眼睛抬手到处挥舞，却丝毫没有碰到人。

　　“咚……”一声撞击重物的声音骤然在他耳边响起，谭单条件反射，嗖的一下睁开眼睛，正对上另外一双深邃幽黑的眼睛，怪吓人的。

　　谭单给吓一跳，立即往后一撤，男人倒是往前一步，一把拽住人。

　　“嗤嗤……”男人身后的车窗上映出道一黑色的影子。

　　谭单脸上血色全无，下一秒，一副大框眼镜重新架到了谭单鼻梁上，窗外的影子无影无踪，仿佛刚才那是他幻觉。

　　男人放开他，一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谭单视线转回来。

　　男人脸上闪过一瞬间奇怪的表情，他也不确定自己看得是不是准确，因为那表情一闪而过之后，重新对着谭单的，还是那张有点戏笑的脸。

　　“你干嘛？”谭单问。

　　“不干嘛。”男人，“你马上要到站了。”

　　他话音刚落三秒钟，地铁果然停了，那门自动打开，谭单一把抓起饭盒杯子筷子塞背包里，提着行李箱往外走。

　　跨出门的那刻，身后忽然一巴掌拍了上来，谭单躲闪不及，然后那巴掌就好巧不巧的正拍他屁股上。力道似乎挺大，他整个人都给这一巴掌拍出了地铁。

　　谭单站外头，人差点没站稳，顿时有点恼火，“你干嘛？”

　　隔着一道缓缓关起来的门，男人站里头对着他一笑，还晃了晃他右巴掌。

　　紧接着，门关上，车又开了起来，刚拍他那男人消失的无影无踪。谭单将背包背好，一手提着行李往前走。

　　没走几步，屁股上的麻痛传了过来，那人简直是脑子有病。谭单在心里骂着他，伸手揉了揉又麻又痛的右边屁股。不过这一摸不要紧，一个硬硬的东西却硌到了他手，他伸进后屁股兜里一掏，掏出个手机。

　　正是进电梯前被人偷走又丢掉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