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之惊岁未晚》泠水七弦

2、01 有美一人

　　阳春三月，树木抽芽，百花齐放，正是游湖踏春的好时节。

　　萧珞斜斜倚坐在椅上，葱白如玉的手指端着一只瓷白的酒杯，浅浅喝了一小口后便放下，侧过头去欣赏窗外的景致。

　　坐在他周围的几位公子哥正兴致勃勃地饮酒聊天，微风从大开的窗户而入，送来了不知名的花香，混合着陈年美酒的醇香，似乎连空气都被醺醉了。

　　和他们一样前来游湖的人很多，湖面上漂着好几艘船，偶尔会传来悦耳的丝竹声，其中一人便不由得感叹，“咱们真该带几个唱曲的来助助兴，这么光喝酒实在没意思。”

　　他旁边的人闻言翻了个白眼，“你要听曲，一会儿散了去妙音坊就是。”

　　“好主意！那今晚上就去一趟妙音坊吧，我听宋家老二说新来一个唱曲唱得很好的姑娘。”

　　“行，正好我晚上也没什么事。”

　　“我也好久没去了。”

　　几个人都表了态，不约而同地望向正悠哉游哉地品酒的萧珞，“萧世子你呢？”

　　萧珞一口饮尽杯中酒，“当”的一声将酒杯放在了矮桌上，他微勾起嘴角，“为什么不呢？”

　　“唉，若说起弹奏乐曲，京城之中，当是无人比得过左相大人的嫡孙女，薛锦兰薛大小姐吧？”坐在萧珞的对面的青衣公子突然开口道，“她的琴技可是当之无愧的京城第一，据说不久前，就在左相夫人的生辰宴上，薛大小姐一支琴曲令五皇子心折，生出了求娶之心。”

　　“不是吧？”

　　“真的假的？五皇子……心仪薛锦兰？”

　　“你从哪里听来的？”

　　“假的吧，五皇子不是与平威侯府的郡主交好么？那位郡主也一直都支持五皇子，以平威侯对女儿的疼爱，五皇子若迎娶了她，素来中立的平威侯肯定会为了女儿，站到五皇子那边帮他，这对五皇子来说，可是一大助力啊。反之，他如果迎娶了薛大小姐为妻，以那位郡主的身份，是断无可能做他的侧室的，皇室中能与平威侯府结亲的皇子可不只他一个，五皇子难不成为了得到左相府的支持，而将这一助力拱手让给他人？”说到最后一句时，说话这人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讽刺。

　　“若真如此，那可真是一步错棋。”

　　“哦，子庆何出此言？”

　　“平威侯府的这位梓夏郡主，可不是那些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能比的，她自小不止学琴棋书画，更是读兵书习武艺练骑射，文韬武略无一不通，一身风采怕是连男子也少有所及。”

　　“她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

　　“我也略有耳闻，这位郡主十四岁时外出游历，途经坪州灵泉县，撞上土匪打家劫舍烧杀抢掠，就直接带人剿了灵泉山上的土匪。”

　　“这件事我也听说过，当时我妹妹还因为她吵着要学武，闹了好几天。”

　　“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就更不明白了，若那位郡主如你们所言，五皇子又为何会选择薛锦兰呢？左相确实位高权重，但比起平威侯府还是稍逊一筹。”

　　“兴许正是因为梓夏郡主太强了，所以咱们五皇子殿下想娶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子做正妃，毕竟……那可是他以后……相伴一生的人啊。”

　　萧珞提起酒壶，往酒杯里斟了半杯酒，看神情他似在听众人闲聊，其实思绪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坐在他左侧的蓝衣公子抬手拐了他一下，调笑道，“萧世子，你来京城也这么久了，可有见过那位梓夏郡主？”

　　萧珞回过神来，见在座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不由得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怎么，你们都没见过？”

　　众人纷纷摇头，“我们可没机会见平威侯府的郡主。”

　　萧珞饮了一口酒，剑眉上挑，“我见过。”

　　他顿了顿，“是个美人。”

　　作为信王留在京城的质子，萧珞虽贵为世子，也仍不免要受到一些限制，平威侯手握兵权，深得皇帝看重，他可不敢与其来往，更别说要见平威侯府的郡主了。故而，他入京城虽已有五年，也只见过那位梓夏郡主一次。

　　且还是他自己单方面的遇见。

　　萧珞回想起前几天意外看到的场景，拿着酒杯的手指紧了紧。

　　京中少有人不知，五皇子与梓夏郡主素来交往甚密，众人也都以为五皇子府与平威侯府将来定会结亲。

　　那一日，萧珞遇上两人时，却正巧听到萧衍在向段梓夏表明心迹，言说他对另一位姑娘的情深意重。

　　身着桃红色曲裾的少女静静站在凉亭里，背对着湖光柳色，即便是处在如此境况之下，她明丽的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微笑，仿佛萧衍要拒绝的那个女子不是她一般。“萧衍，我们相识这么多年，你确定你要因为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子，毁了与我的约定？”

　　她的嗓音轻柔，语气平缓，但莫名的予人一种威慑之感。

　　是错觉吧……萧珞看着少女嘴角温柔的笑意，暗想。

　　萧衍面露愧疚之色，漆黑的眼眸中却透着几分执着，“对不起，梓夏，我原本是真心想要娶你的，可我……可我遇到了她，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她是我一直都在等的那个人，我喜欢她，想要跟她永远在一起！我不想委屈了她，不能让她只做我的侧室，所以……我只能对不起你……”

　　微风轻拂，吹起少女墨色的发丝和桃红色的衣袂，她抬手将散下的发丝别至耳后，再度开口时语气变得轻飘飘的，“一见钟情么？啊，真是让人羡慕，难怪人家会说青梅竹马不如天降。”

　　萧衍一愣，“你说什么？”

　　“没什么。”段梓夏闭了下眼睛，再度睁开时眸光仍然澄澈透亮，她的右臂横过腰间，左手手肘抵在虚握着的右手上，纤长白皙的手指轻抚下巴，唇畔徐徐绽开了一抹温柔的笑容，“萧衍，我很欣赏你的诚实，不过你在做出这个决定时，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萧衍望着她，脸上的愧疚之色更深了，“我……”

　　段梓夏竖起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你没有。”她对上萧衍的目光，“筹备了多年欲嫁你为妻的我，在被你拒绝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我的父王会有怎样的反应，京中的人听说这件事后又会传出多少对我不利的流言蜚语，这些，你通通没有想过。”她低低地叹了口气，笑容里添上了几分忧伤，“也对，虽说我与你有过约定，但我毕竟不是你喜欢的人，及不上你心爱的女子，没有资格指望你能站在我的立场上替我考虑考虑。”

　　萧衍微微侧过头去，不敢再看段梓夏的表情。

　　“不过我没想到的是，萧衍，你不顾及我，连我手上的势力也不顾及了吗？”段梓夏忽然转了话题，“我若是嫁给了别的皇子，你可想过后果？”

　　后果？谁都不是傻子，萧衍与段梓夏二人合作多年，对萧衍手上的势力及相关情况，段梓夏不说十分了解，起码七分是有的，她掌握着这么多的情报，若是嫁给了其他皇子，帮着对方来对付萧衍，萧衍决计是招架不住的。更何况，段梓夏身后还有个平威侯府，平威侯一生只此一女，为了她定然会全力相帮她的夫婿夺嫡。

　　萧衍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只是……想到心爱之人含笑凝视他的样子，萧衍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江山他要，美人他也不会放手！

　　他定了定神，重新望向段梓夏，“说吧。”

　　“什么？”段梓夏放下手，左手搭在了右臂臂弯处，语气温和地问道。

　　萧衍抿紧唇没有说话，与段梓夏对视的目光中却透出一丝不满。

　　段梓夏见状不由得轻声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这么了解我啊，也不枉咱们相交一场。”

　　“萧衍，我可以与你解除约定，让你迎娶你心爱的女子做正妃，也可以继续站在你那边，拼尽所有，相助你夺取皇位。”

　　偷听的萧珞听到这里，不由得变了脸色。

　　萧衍眯了眯眼睛，“你的要求。”

　　“和我们当初约定的一样，你即位之后，不得过河拆桥卸磨杀驴，须赐我父□□书铁券，护我平威侯府上下世代荣华。”温柔微笑着的少女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芒，她继续说道，“不过自此时此刻起，你我二人过往皆断，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你都不得逼我入你的后院。”

　　她的右臂垂下，一把匕首从袖口滑落，被她握在了手心里。

　　萧衍下意识地想要上前阻止她，但不等他出声，段梓夏已经拔出了匕首，她的左手挑起耳际的一缕发丝，锋利的匕刃毫不犹豫地往下一划，黑色的发丝便纷纷扬扬地落下，顺着风飘向了湖面。

　　萧衍愣愣地望着湖面，久久地没有动作。

　　段梓夏抬手拂落衣服上的发丝，将匕首收回鞘内，“破门别去不回头，你既无心我便休。萧衍，日后你我之间除了合作关系再无其他，你看可好？”

　　萧衍隐于袖中的双手握成了拳头，他合上了眼睑，“好。”

　　“那我们说定了。等你大婚那日，我定会送上一份厚礼。”段梓夏微微一笑，抬脚便朝凉亭外走去。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萧衍忽然叫住了她。

　　“梓夏，你说‘你既无心我便休’，这些年，你对我，真的有心吗？”

　　听着少年轻微颤抖的声音，段梓夏的瞳孔蓦地缩紧。

　　萧衍没有转头看她，他的嗓音压得很低，“我们相识这么多年，我都未曾对你动心，是因为我察觉不到……你对我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他问，“梓夏，你的心在哪里？”

　　段梓夏的脸上依然带着温柔如水的微笑，她没有回答，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凉亭。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见了，萧衍方才睁开眼睛，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

　　梓夏，我希望能与我相伴一生白头到老的女子，是与我两情相悦的人，而你，从来都只将我当作一个合作者，你的心里并没有我，我不能欺骗自己一辈子。

　　如此便好，成全了你，也成全了我。

　　萧珞站的位置很巧妙，他并没有听到萧衍最后对段梓夏说的那几句话，看着段梓夏远去之后，他也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萧世子，萧世子？”一只手搭上萧珞的肩膀，摇了他几下，将他的思绪唤了回来。萧珞抬手挥开对方的手，不耐地开口，“干嘛？”

　　摇他的那位公子翻了个白眼，“咱们是出来玩的，你一个人发呆算怎么回事？来来来，喝酒喝酒！”

　　萧珞冷哼了声，“要喝酒是吧，满上，本世子陪你们喝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