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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日头已经偏西,留春园里风景依旧,温珑却无半点欣赏之色,只是更加百无聊赖。

      似乎所有人都以为她在为了那江连琛伤神啊。

      可是她真的一点也不。

      不过这能怪谁呢?只能怪她当初在满城男儿中只挑出了这么一位江公子。

      那还是去年六月的事了,彼时她已十六岁,到了该说亲的年纪,可是于她来说,毫无半点出嫁的心思。她倒也有过一些懵懂情愫的,也曾想过有朝一日能觅得一个如意郎君,两人山盟海誓风光万世,可是后来她长大了,洞悉了太多人间事,她也就淡了心思。

      风光万世对她来说,于她来说,根本不可能了。

      只是她怎能不嫁呢?伯父已然问及,皇上也已挂念,就是远在南疆的父亲也修书过来询问——宝贝女儿啊,要嫁人了吧。更何况,引都男儿都在翘首以盼。

      温珑是十分知道自己惹出的那些祸事的,她不愿出嫁,没关系,引都适婚男儿也就不娶而已。她一日不嫁,他们便总有机会。只是这么一来,她就又成了全引都女子眼中的祸害。

      也罢,总归逃不了嫁人一事的,等再问及时,温珑便干脆应下了成亲这件事。

      她也实在不耐烦了引都男儿的那些纠缠,更何况,里面还包括了两位皇子。

      一切也就但凭他们做主。

      只是身为镇国大将军的独女,如何能随便嫁人。皇上自是慎重,知道她心无所属,便干脆召来全引都的优秀男儿举办了一场才子筵,只为供她选择。

      皇上相召,谁能不来,那场才子筵,上百位男儿出席,甚至包括了皇室宗亲。只是无人知道这场筵席的真正目的。

      在他们把酒言欢高谈阔论的时候,温珑隐于暗处,宫中随从引着她将他们一一看遍。

      她看得波澜不惊,引都男儿千姿百态,于她来说,不过都是一样的人。只是她总得选择一个人出来,所以当筵席进行过半的时候,她还是将目光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林池边,江连琛身穿一袭白衣,低坐抚琴,端得是优雅斯文。

      她便问随从,那人是谁?

      随从说,此人乃江礼丞之子,江氏连琛,年方二十,品貌皆备,擅琴音,被誉为“琴公子”。

      这个名号她也是听过的,只是从未蒙面。她便点点头,说,江公子不错。

      只是她当真看上他了吗?

      也不过只是一时错眼罢了。

      当时他弹的是首“塞外曲”,七年前,她正好听过;当时他穿着一袭白衣,也正好与七年前见到的那个人一样。

      而他的身世背景也已从随从的评语中窥见,不过普通官员之子,无甚根基。如此便是最好,自她知了世事,她也就早已有了身为“质子”的自觉。

      宗亲贵族之后甚多,她能选么?

      无端惹出波澜。

      自此,她的未来夫婿便被定下。

      只是她也当真不是可以强行决定一人终生的人,她愿意嫁他为妻,可是他愿意娶她么?虽然盛传引都男儿皆为她痴狂,可是万一,还有个例外呢。是以,在她向皇上说出最终答案之时,她事先还制造过一场偶遇。

      青巷桥边,他与友人一道归来,她命人拦住了他。

      她掀开珠帘,问他:我是庞温珑,你愿意娶我吗?

      她想,她要是不愿意,她再换个人也就罢了。

      可是那一天,在马车里,她清清楚楚看着马车外的人怔愣当场,又点着头说,江某荣幸之至。

      当时,皇上设宴为她选婿的风声已经传了出去。

      他是愿意的,所以两情相悦,皇上一纸婚书赐下。然后,满城轰动。

      据说,那天,参加那次筵席的人全都跑到了江家,只为亲自看一眼那婚书,然后,所有的人都号啕不已。

      他们心尖尖上的人要嫁人了,可嫁的不是自己。而她所嫁之人,还是她亲自挑选出的,偏偏,挑选的那天他们全都在场。

      他们无一不是追悔莫及,也许那天他穿戴的再齐整一点,表现的再好一点,也许温珑小姐看上的就是自己了。

      他们羡慕死了江连琛,可硬是不敢生起一丝愤恨之心,因为这是温珑小姐自己选的。

      据说,他们有的人后来还发奋练起了琴艺,原因,不知是谁传出温珑看上江连琛,只是因为他弹得一首好琴。

      而之后,温珑也与江连琛有过几次接触,虽然都是隔着远远一见,但温珑总是将全部心放在了他的身上。总归是自己的未来夫婿,她总归给予足够的尊重。知道他喜好琴音,她甚至还搜罗了不少上好古琴给他,更是翻遍了自己的藏宝阁,将那些有关音律的谱子统统找出来给了他。

      父亲不知她喜好什么,在南疆获得的所有宝贵东西每年一车接一车的统统捎给了她,顺带着就有不少琴棋书画,可是她不爱这些,便统统束之高阁。

      温珑自觉,她对江连琛是用了心的,长这么大,她还从未对哪一个男人这么用心过。

      所以当得知江连琛与人私奔出逃之事时,她一时也有些怔忡。

      他本是愿意娶她的,既然愿意,又何必再与人欢好?

      而且,她待他也不薄啊,就算真与人相逢恨晚,也不应该做出不顾大家脸面的私奔之事,她又不是不好商量的人。

      怔忡之后,便是头疼欲裂昏了过去,及至醒来,依然感到莫名。

      所以若说温珑怨不怨,也是怨的,怨他言而无信横生了是非,给自己惹了那么大. 麻烦,也给她惹了那么大.麻烦。

      所以,虽然庞峥生生断了他一条胳膊显得有点残忍,可是事已至此,她也不再多说了。毕竟,她的脸面无所谓,镇国大将军的脸面还是要紧的。

      可是,之后又该如何呢?

      江家必然是受到惩罚的,不用庞家出言,江连琛的大好前程也已是悉数断尽,可是她呢,她又该如何?

      温珑望着远方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深邃。

      皇上总会思索着补偿她,可是她难道真的还要再去选一个人?

      她假装经此一事身心受挫从此遁入空门再不思婚嫁之事来得及吗?

      只是如此一来,只怕江氏一门在整个引都就不复存在了……

      至于庞谨所说的那两位皇子的事,却是绝无可能的。

      想起两位皇子,尽管温珑笑容萧瑟,眼中却还有了暖意。

      说起来,她还真的挺喜欢那两位皇子。

      他们也算与她相熟,一个比她大了一岁,一个比她小了一岁。小时候母亲还在世的时候,三人常在一起玩耍,她长得可爱,两位皇子为了谁靠她更近些,不知道打了多少架。

      她知道他们是喜欢她的,小时候像小男孩喜欢小女孩一样,长大了还是像小男孩喜欢小女孩一样。

      两位皇子,就是这么的天真无虑,简单无害。

      有时候她真不知道,向来沉稳端正为家为国殚精竭虑的皇上,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两位儿子。

      她也曾想过,或许嫁给他们其中之一也不错,可是他们之间,当真是绝无可能。

      ……

      皇宫内,二皇子盛文广和三皇子盛文拓两位皇子跪在地上,皆是受了一顿结结实实的打。

      两位皇子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大打出手,如何不让人动怒?

      梁帝盛崇元手撑着案台,起伏着胸膛,脸上青青白白,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是个中等身量的人,不过四十来岁,两鬓已是斑白。身形也是瘦削,宽大的袍服穿在身上竟有些空荡之感。只是他的威仪还是在的,数十年为大梁的呕心沥血除了让他枯瘦之外,却也让他的神容不复往日宽厚敦实,变得深沉静肃。

      他是个注定永载史册的人,可是此刻他却只是被两个逆子气得浑身发抖。

      文广、文拓却丝毫不觉,虽然此时屁股上依然火辣辣的疼,可是他们心里已然忘怀,他们甚至依然不知悔改着,并在暗中辩驳着今日这一仗到底谁输谁赢。

      明月台上,两人未分出胜负,便被梁帝派来的人抓了回去。

      也活该他们倒霉,原先那些人也只准备将事情通报给柳贵妃,谁知道梁帝也在,见着吞吞吐吐的样子一声厉喝,他们也就统统交代了出来。

      可是对两位皇子来说,为了温珑打起来,一点算不上丢人,所以他们也万般不理解自己的父皇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温珑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小时候她白白嫩嫩的恨不能让人咬一口又恨不能让人把她藏起来保护,及至长大了,也是娇弱的恨不能让人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爱,他们实在不明白,为她打上一架又怎么了,以前也不是没打过。

      “父皇到底为什么这么生气?”

      “本来就心情不好吧。”

      “唉,真倒霉……”

      两位皇子又在底下窃窃私语起来,耷拉着脑袋,浑然不管案台前自己差点要气吐血的父亲。

      “滚出去!”梁帝怒不可遏,再顾不上一贯的仪态,只将桌上砚台砸了过去并咆哮出口。

      两兄弟吓了一跳,抬头见父亲确实有雷霆怒发之事,一个激灵,连忙站起又一脸惊惶的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梁帝没有阻止,只是他们离开很久后,依然盯着他们离开的大门。

      他的眼中又变得失望和悲伤。

      大梁立国不过数十年,南有大齐,北有诸王并乱,他不知道,他们如何能撑得起。

      这时,边上却又响起声音。

      “都说红颜祸水,温珑的出现,不是幸事啊。”是一个温和的女声,绵软,清晰,暗蓄力道,来自两位皇子的生母,大梁的皇贵妃,柳氏。

      她一直站在殿中,只是不管梁帝对自己的两位儿子训斥还是鞭打,她都始终不曾吭声。

      梁帝似乎这才想起殿中还有这么一个人在,忙敛去了神容,又转过身来。

      默了片刻,才又回道:“别乱说,她可是阿升的女儿。”

      他当真不是针对温珑,他气的只是两个儿子的不知轻重不堪大任。

      柳贵妃听得这话,嘴角泛出了一丝冷笑,很快却又消失不见。她走出来,站至梁帝对面,替他理了理衣襟,又温声道:“皇上说的是。只是皇上准备如何对待她呢?总不能真叫文广、文拓娶了她。我对温珑也是甚为欢喜,只是他们两兄弟如今就为了她大打出手,要是真让他们中的一个娶了,剩下的那个,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啊,你也知道,他们兄弟俩人顽劣,自小对她感情又是不一般。自古以来,多的是为了一个女人兄弟逾墙,可是我们大梁根基未稳,万不能发生这样的事啊。”

      她的一番话娓娓道来,语重心长。梁帝听着,半晌无言。

      他如何不是存有这样的忧虑。

      柳贵妃见他沉默,复又说道:“温珑如今已是十七岁,过了年也就满十八了,原本顺利的话,她再过两个月也就成亲了。她的母亲早逝,父亲又为我们大梁驻守着南疆,现在也就只能由我们替她多操点心了。只是这一回,当真要更慎重了,如今我们的皇儿为了温珑的遭遇心疼不已,若是再找个寻常人,只怕他们多是不服,所以这一回要是再挑出个人选,必然是要让他们足够心服口服的。就算他们心中不满,可也要让他们闹不起来……”

      柳贵妃说到最后,目光灼灼。

      梁帝望着她,也是双目微张。

      他瞬间想到了一个人。

      柳贵妃微微一笑,“皇上,王叔……至今未娶啊。”

      梁帝目光定住,竟像是整个人怔住了一般。

      柳贵妃看着他的神情,笑得更加温和,只是不经意处,眼中又是一抹冷笑掠过。

      她又如何能让庞温珑嫁给她的儿子?她可永远忘不了,她初嫁梁帝满心欢喜,谁知整整二十年,都笼罩在别人的阴影之下。

      原本她以为那阴影来自故去的先皇后,可是到后来,她才知道这阴影竟是来自她视如亲生的庞温珑之母。

      她恨死了那个女人,又怎么会让她的女儿嫁入王庭,继续在她的余生中给她蒙上阴影?

      皇上以为她不知道,可是,她知道的再清楚不过!

      ……

      当夜,宫中的灯渐熄,长庆殿里的灯却始终亮着。

      梁帝伏于案上,面上是一道待写的诏书。

      常侍左右的宫人徐英立于身侧,小心发问:“皇上,当真让定王娶庞家千金?”

      梁帝捏着手中笔,未作回答,手中像是在迟疑,可是眼中却又是坚定。

      徐英觑见,便又问:“可是定王会回来吗?”声音却是愈发小心。

      梁帝的手一抖,随即又攥住。

      “总归回来的,要是不回来……”

      也算是有了个结果。

      他说着,目光颤动,很快却又提手落笔。

      徐英又问:“那南边?”

      “庞将军会知道的。”梁帝再不犹疑,挥洒落墨。

      诏书上,白纸黑字,字字千斤。

      只是当最后一个字写完,最后一个印盖上,梁帝猛一咳嗽,抓起帕子捂住,摊开手,帕上却是一片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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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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