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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真相 ...

  •   这还是秋禾第一次进白川的卧室,里面空空荡荡,除了一个硬板床和一张桌子,别无他物。唯一具有时代感的物什,是桌上的一台电脑。

      白川赤*祼着上身,只穿一条中裤,侧躺在床上。床铺上只垫了极薄一层褥子,他竟然也不嫌硌人。

      秋禾把装药的锅放在地上,走到白川旁边去看伤口。不过一天功夫,那长而狰狞的一道伤已经开始愈合,只是伤口周围明显发红发肿,看样子有些发炎了。

      白川趴到床上,秋禾则挽起袖子,按外公教的办法,用一块纱布浸了药汁,轻手轻脚敷在伤口上。黑色的药汁顺着白得发亮的脊背流下来,黑白分明,十分刺眼。

      秋禾一腿曲膝跪在白川旁边,不时把纱布拿下来,重新醮上药汁,同时还要用干毛巾擦试流下来的药,免得搞脏床单,不免手忙脚乱。两人凑得近,他这才发现,白川光祼的腰背上,一道一道满是伤疤。那些伤疤纵横交错,有长有短,呈现出极淡的粉色。

      秋禾一阵触目惊心,这个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怎么竟会有这样的一身疤?

      但他当然不会问出来,甚至矜持地收敛了表情,以免露出惊异。两人一个懒得说,一个口拙,都默默无言,房间里十分寂静,只有不时拧纱布的水声,半晌,白川忽然扭头问:“早起练了没有?”

      “啊?”秋禾看着他,怔了好大一会儿,才明白是问他练习吐纳了没有。他心想自己都伤成这样了,还尽惦记这些小事,便不以为然说:“没有。……趴好!别扯着伤口!”

      白川老老实实趴好了,把下巴搁在双臂上,停了一会儿,又说:“别偷懒,要坚持!”

      秋禾心里软了一下,又没好气地想,谁要你来操心!你是我什么人?昨天是谁冲我大叫大嚷让我滚蛋的?今天又来假充好心!

      当然这些话他同样只是腹诽而已,说出来未免太无情,全咽下去又不利消化,所以最后他冷冷哼了一声。

      白川便知道,秋禾和自己怄气了。他犹豫了好大一会儿,扭过头小声说:“别生气,是我不好。”

      “啊?”秋禾瞪大了眼睛。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平时那个脾气又臭又硬的家伙吗?

      很显然,林白川长这么大,跟人道歉也是头一遭。说完这句话,他就把头埋进胳膊里,浑身上下长了虱子似的不自在。秋禾忍不住想笑,又忽然起了促狭之心,于是垂下眼,依旧冷淡的一副样子说:“你怎么不好了?”

      白川说不出话。他苦恼了一会儿,说:“反正你知道。”

      秋禾憋不住笑了,又恨恨地问:“那你以后还吵我骂我赶我滚吗?”

      “我没骂你。”白川闷着头说。

      “还没骂?你还冲我吼,叫我出去!老子都快被你气死了!要不是看外公面子上,我一辈子不想理你这个衰货!”说起头天的事秋禾就觉得委屈,发作了一通后,顿时通体舒泰,又问:“说!你干嘛要赶我走?”

      白川很为难,踌躇了一会儿,说:“你别问,反正我不是故意的。”

      “哼!你们什么都瞒着我!”秋禾本来有三分幽怨,立刻渲染成七分,都快如泣如诉了,“亏我还扒心扒肝对你们!你和外公两个,都不是好人!什么事都不跟我讲!什么都要我自己猜,也不想想我有多担心……”

      这一招果然将白川克得死死的,他一副为难之极的表情,皱着眉抿紧嘴,看秋禾时透着心虚愧疚。秋禾不忍心,正要说算了,白川反手拿开纱布,从床上坐了起来,有点无奈地说:“好吧,你能提两个问题。”

      这回论到秋禾踌躇了,他有点紧张,自己真想知道真相吗?万一是白川杀了那两个人,他该怎么办?

      可最后好奇心还是战胜了一切,秋禾脱口而出:“你伤怎么来的?那两人怎么死的?”

      说完他就紧紧盯着白川。白川神情未动,只是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才郑重说:“我的话,别告诉任何人,可以吗?”

      秋禾连忙点头,白川又说:“爷爷也别说,嗯?”

      秋禾又点头。白川盘起两条长腿,又抿抿嘴唇,似乎不知从哪儿讲起,半晌才问:“看到过电网吗?”

      “看到过,”秋禾点头,“有一回,我跟外公从云台下来,走在路上,外公发现了一台电野猪机。……听外公说,那个东西电压有40万伏,碰上了就得没命。”

      “是。别说是人,三四百斤的熊碰上去也会没命,”白川的神情渐渐变得冷厉,“前几天我在林子里,无意发现一架电网,上去拆机子时,发现那是一个陷阱。电野猪机旁边另埋了两根40万伏的电线。——我的伤是这么来的。”

      秋禾悚然心惊,将白川瞠目结舌望着,说不出话来,半天才结结巴巴说:“你、你触到了高压电?40万伏的高压电?”

      白川点头。他眉目本就深邃,神情冷峻时,象出鞘的刀一般孤绝锋利,“一般偷猎者,只会架一台机子。象这种连环套的布置,我从未见过。它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电死拆机器的人。”

      一阵寒意从秋禾脊背上漫上来,他不能置信地看着白川,喃喃说:“那些人……专门布置的?

      “是,”白川看着秋禾,缓缓地说:“电网架在爷爷去云台的主路旁,所以我猜,它不是为了伤我,而是要把爷爷引过去。”

      那些人的用意再明显不过,——这是个严厉的警告。他们不敢真杀白川,因为他背后还有个传说中家大业大的林氏家族。林家这些年虽然对白川不闻不问,但不表示白川死了林家会坐视不理。沈宝成就不同,他一介乡民,无权无势,在巡山途中被偷猎者的电网打死,听起来也很正常,不会引来太多怀疑追究。而作为林家的护林员,又是白川在凉石镇唯一亲厚的长者,沈宝成一死,势必对白川造成经济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击。

      秋禾如坠冰窖,大热天里,他的心里却冒出一股一股的阴寒之气。

      白川沉默片刻,才继续道:“我当时非常愤怒,估计这些人不久就会来重新布置现场,就把灰熊引到了附近。可惜,他们也怕人多会引起注意,只来了两个人,不然,哼!”

      白川冷哼一声,住了口,眉目间透出煞气。

      秋禾一个字也说不出,怔怔看着白川,半晌才说:“所以那两个人是被熊咬死的?”

      “嗯。”

      “你没留下什么让人起疑的痕迹吧?”

      “我很小心。”

      秋禾低下头,绞紧手里的纱布,说:“谢谢你救外公。”

      白川看他眼圈有些发红,很有点意外,忙说:“是我连累爷爷。”停了停,又说:“他们冲我来,我不怕。对爷爷动手,那不行!”

      秋禾深吸了一口气,勉强一笑,问白川:“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还好。”

      秋禾看着那道伤口,心痛地想,白川是怎么在受了重伤的情况下,还能引过来一头灰熊的?

      白川看他还是一脸难过,又说:“不用管它,过几天就好。”

      “这么深的伤口,不去医院真的行吗?”秋禾还是有些担心。

      白川摇头,“真不用。免得引来麻烦。”

      秋禾低头,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咬牙说:“那帮畜牲,他们会有报应的!”

      白川轻轻叹了口气,说:“把他们叫畜牲,是对畜牲的侮辱。”

      “嗯,”秋禾赞同,“这些人渣太可恨了。”他顿了顿,又问:“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凉拌,”白川看看秋禾,怕他太担心,安慰说:“警察还在调查这件事,这些人暂时不会轻举妄动。”

      “说是这么说,咱们也得多加小心。这些人太坏了,不能不防着点。”秋禾说。

      “我知道。”白川点头,重新叮嘱:“别跟爷爷说,免得他担心。”

      “嗯,我先回去做饭。”秋禾把带来的东西收拾好,给白川把床铺抻整齐,临走前又说:“中午想吃什么?给你做病号饭。”

      白川立刻高兴了,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响亮地说:“板栗烧鸡!”

      “这个啊,”秋禾有点为难,跟他软语商量:“没有鸡。想吃的话,等下趟赶集时再叫外公去买,这顿先吃别的好不好?”

      “那……”白川想了想,说:“上回的面疙瘩也很好吃。”

      秋禾答应了,转身就走。要出房门时,又转身,疑疑惑惑地问:“镇上人不都说那只右耳朵灰熊非常凶残吗?你怎么把它引去的?”

      白川朝秋禾咧嘴笑,得意地伸出两根指头,表示两个问题已经问完,恕不奉告。

      “你这家伙!”秋禾无奈,估计从这人嘴里再也撬不出什么,只得转身走了。

      白川从窗户里看到秋禾进了东厢房,不久里头传来匡当一声响,显然是失手跌了东西。隐隐听到秋禾小声嘀咕了两句,之后屋里归于寂静。

      他呆呆看着那个方向,看了很久。然后回过头来,看看身后的床单,刚才秋禾把那儿坐皱了,走时又掸得整整齐齐。白川看了一会儿,伸过手轻轻抚了抚。

      他想,秋禾肯定要担心了。明知道告诉他这些,非但于事无补,还会让他跟着担惊受怕,可刚才自己为什么那么不坚定呢?

      为什么自己在面对秋禾时,总是容易变得心软呢?怕他生气,怕他难过,怕他再也不理他……,这种怕是从哪里来的呢?

      白川想了一阵,得不出结论,决定先去睡一觉,等秋禾做好饭再起来。一想到要等很久才能再见到他,白川忽然觉得百无聊赖,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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