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甩皇上》独座

39、交易

　　姜顺和崔表妹见过面后，很多事便了然于心。

　　她不得不佩服王皇后艺高人胆大，动动手指就离间了她们姐妹，还捕获一位下属。

　　要不是立夏这个耳报神，姜顺这辈子也不可能猜到哥哥的事里，还掺着“高升”这出好戏！

　　事情很明显，王皇后一边给华妃灌输高家门阀的能量，让不知时局的姜和误以为攀上高氏的关系，就能救出哥哥，却彻底触怒龙颜。

　　另一边，又向姜顺透露华妃的谎言，把她将老三的罪责扣到哥哥头上的事掀出来，挑拨这对姐妹反目。

　　姜顺狠狠地摩了一下脸，望着满目秋色，冷笑了一下。这个结果，连王皇后自己都没想到吧？

　　谁能想到，正是受此挑拨，姜氏姐妹翻脸。华妃由此早产，二皇子提前两个月就来到人间，自此再离不开药罐子。

　　哼，好手段！

　　一阵秋风吹过，太液池的水面上皱起一层层波纹，有如姜顺的心一般层层叠叠，难以抚平。

　　姜顺向池畔走了几步，从怀中取出一只小酒壶，俯身缓缓倒入池中，低声道：

　　“立夏，今天是你的三七，我来看你了。婉仪自裁，丽妃打入冷宫，你大仇得报，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愿你下回投户好人家，得一生平安喜乐。”

　　一行清泪扑簌簌滚落下来，立夏俏皮的身影仿佛从风中飘过，姜顺擦干泪水，这才猛然发现不远处有个明黄色的身影。

　　是皇上！

　　姜顺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他，心中猛然一动，难道他也是来祭奠立夏的？怎么可能！

　　皇上似也瞧见了她，将随从留在原地，一个人缓步走了过来。

　　姜顺呆呆地持着小酒壶，直到皇上已然走近，才仓促跪下身。

　　皇上挥了挥衣袖要她起身，又勾勾手指，接过那只小酒壶，放在鼻下嗅了嗅，轻声道：

　　“你有心了！唉，朕原本以为她会活得长远些，没想到……”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皇上再度开口问：
　　“你真相信是婉仪下得手？那个只会笑的女人，她的心是琉璃做的，晶莹剔透。”

　　他的语调平和，神态安然，一丁点责问的口气都没有。

　　姜顺却怒从心头起，柳眉倒竖，呛声道：
　　“卑职只知‘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不想审案定罪倒是要看相貌的！”

　　皇上微微扬眉，微寒的眸子射向姜顺，凝视许久才道：
　　“朕想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婉仪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姜顺微微一怔，如实相告：“我接手案子的次日，婉仪就悬梁自尽了。我提审了她雇佣的杀手，对方供认不讳，人证、物证俱在！”

　　皇上闭目苦笑，一脸凄哀之色，良久才轻叹一声：“原来如此！”

　　不知为什么，“原来如此”这四个轻飘飘的字，却仿佛晴空霹雳一般，炸得姜顺浑身一僵。

　　突如其来的寒意痛彻肌骨，姜顺突然全没了半点儿底气，难道她错了？

　　可人证、物证俱在啊！

　　然而，身体里却有一个声音叫嚣道：

　　婉仪为什么早不自尽、晚不自尽，偏偏在她接手这个案子后就自尽了？

　　贾宜人明明已经把案子审完，为什么不结案，偏要全权交给她？中秋的宴会名单就那么重要？

　　轰得一下，姜顺觉得脑袋被炸开。不明白这么大的疏漏一直摆在那里，为什么直到此刻才发现！

　　一个让她措手不及的想法越来越清晰——难道杀立夏的另有其人？

　　皇上似乎并未留意到姜顺的失魂落魄，自言自语道：

　　“婉仪生性纯良，什么事都往好的方面想，朕不信她会走绝路。至于立夏，她宁做女官，也不当宝林，哪里招了人的眼？朕也是得知丽妃的处置才起的疑心，哼，这结果想也知道对谁有利。你初来乍道，自然斗不过她们！只是立夏死得不明不白，你甘心吗？”

　　甘心吗？

　　随着这话一出口，立夏一腔悔恨就将她烧化了，她竟糊里糊涂结了案，冤枉了好人不说，还让恶人逍遥法外，她怎么对得起立夏，还有屈死的婉仪？！

　　不待姜顺回话，皇上豁然起身，塞给她一个冷冰冰的硬物，低声道：

　　“朕知道你与立夏主仆情深，你必不会善罢甘休。若有什么困难，只管吹这铜哨，我的暗卫会联系你。”

　　强烈的怒意吞噬了姜顺，她展开微微发抖的手掌，盯着手心中的铜哨看了半晌，复又狠狠攥紧。

　　姜顺仰头问：“你们把立夏的死当成砝码，用以达成自己的目标。娘娘这样，陛下也这样，你们有什么分别？立夏、婉仪都是陛下宠爱的女人，眼看着她们死于非命，陛下非凡袖手不顾，如今还借此利用我，陛下难道是铁石做的心肠吗？”

　　突如其来地钳制，姜顺的下巴被皇上死死掐在指中，整个身子被扯到他的胸前。

　　姜顺不再回避，倔强地迎上那双愤怒的眼睛。

　　少时，皇上的眼中闪出一抹玩味的笑意，抿嘴笑道：“够胆量！果然有其仆，便有其主，朕没选错人。”

　　他本以为姜顺的样貌，掉在人堆儿里，便再难寻她出来，不想这张看似平凡的脸，却被愤怒和鄙夷染得有了颜色。

　　萧无寻从来没在旁的女子身上见过这种神情，如此无畏、倔强、执着……

　　恍然间觉得这神情有些熟悉，似乎在什么人身上见过。

　　是了，是青儿！

　　想到青儿，他心头不由一软。青儿也有过类似的神情，只是比姜顺更多了蛮横、粗糙和张扬。

　　天下鲜有不被他美色所惑的女人，更鲜有不被他权势所压的女人，只有这两个例外。

　　萧无寻再次审视姜顺，苍白的面孔，微抖的双肩，纤瘦的身形……和青儿不同，姜顺无论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强者。

　　而她的眼神却一样的坚定、锋利、无所畏惧。

　　有趣！这外表看似柔弱的女子，内心却藏着旁人无及的彪悍！

　　萧无寻勾了勾唇角，俯身道：
　　“这就是皇宫！别说她们，就是天家血脉又如何？朕不是兄弟中最出脱的，却活得够久。皇宫从来就不是弱者该呆的地方！”

　　什么鬼话？！

　　这诛心之语竟出自隆昌国的君主，出自那位甫一登基，仅凭两条大赦就名满天下的新君！

　　不等姜顺回神，一股劲风将她甩到地上。她呆呆望着那团明艳的黄色渐渐消失，才下意识地死死攥紧了拳头。

　　手心中那坚硬之物硌得手心隐隐作疼，也在心里硌出一道浅痕。

　　自此，这世上再没了属于她的平安喜乐，枉她躲了这么久，终于还是一脚踏入权力纷争的漩涡之中。

　　然而，她别无选择！

　　姜顺想了一阵，将铜哨衔入口中，鼓着腮帮子狠吹了好几下，却声息全无 。

　　她拿着铜哨细细查看，不明白为什么不出声，难道这是皇上无聊的玩笑？

　　就在她琢磨的时候，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
　　“我不是聋子，以后不用吹那么多下，一下就好！此外，我不希望听到你说，你只是想试试这个管不管用。”

　　突如其来的话，吓得姜顺差点把手中的铜哨扔出去，她四下看看，水波荡漾，四下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姜顺头皮发麻，两手冰凉，一双惊恐的眼睛盲目地找寻着。

　　冷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其中加入了明显的不耐：“我在上边，有话快说！”

　　话音从那排高大的树冠处飘下来，姜顺却仍是找不到半个身影，却莫名地心安了，这就是书上说的轻功吧？

　　姜顺定定神，小声说：“我没有帮手，我要冷宫的李美人复出！”

　　她本以为要为此事解释一番，不想梁上的人却并未搭腔。只见树叶一晃，一个黑影嗖的一下就凭空消失了。

　　姜顺咽了口吐沫，虽早知暗卫的大名，却不想他们竟能如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

　　呆愣半晌，她又下意识地捏了捏手中的铜哨，似乎要确认一下这不是白日梦。

　　姜顺掀起裙摆疾步奔回长乐宫，得赶紧给哨子绑个绳子，此物可不能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