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甩皇上》独座

37、大仇得报

　　姜顺在女官考试中未尽全力，仍轻松考入第一阶，被皇后名正言顺招入中宫，做了七品良人。

　　搬出平乐院时，姜顺忍不住流下眼泪，这是她、立夏、小满三人辛辛苦苦经营的“家”啊！

　　可惜已物是人非！

　　如今死的死，去的去，只留下满院的残枝败叶。

　　想到屋里地下还埋着的几包炭，姜顺不由一阵犯酸。炭犹在，人何以堪？！

　　抱着小小的包袱，最后回顾了一眼曾经的“家”，往事一幕幕滚滚而来，令人又是怀念，又是不忍。

　　一阵秋风轻轻吹过，念及自己曾想在院里种几棵树，以便夏日遮荫，不免苦笑了一下。

　　又思及小满常诵读的一句佛经“诸行无常，是生灭法”，此时姜顺却猛然有所悟。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永远？每件事、每个地方、甚至每段缘份都不外成住坏空，往事已矣，不须留恋。

　　别了，平乐苑！

　　姜顺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昂首挺胸走向大门。义无返顾，为立夏，为哥哥，也为自己，她要拼一拼！

　　才踏出平乐苑的大门，姜顺一眼就看到道旁的李美人和张才人。

　　张才人脸如死灰，上前几步紧紧握住姜顺的手，不住垂泪。

　　她眼里有太多的东西，可朱唇却被牙齿紧紧咬着，生怕吐出一个字似的。

　　姜顺会意，递个眼神过去，又悄悄捏了下她的手，解释此事已深思熟虑，要大家务必放心。

　　李美人则默默的，直到姜顺临行时才紧追两步，悄声说了句“苟富贵，勿相忘”。

　　姜顺浅笑点头，并不意外她的举动。

　　李美人寒冰之下的炽热，那满怀的不平，姜顺已记不清几时就已看破。

　　是生日宴那次，李美人暗示华妃要她抚琴献艺？

　　或是她越俎代庖，代为应下姚美人宫中女官的职务？

　　又或是更早的“荣华非此日，指辇竟何辞”？

　　一切都不重要，没有了立夏和小满的支持，孑然一身的姜顺需要助力，李美人正是不二之选。

　　姜顺不再退缩，不再犹豫，大步奔长乐宫而去。

　　长乐宫她已来过太多次，只是这次她却选择留下来，也许会是一辈子吧？

　　姜顺心态坦然，随宫人绕过大殿，又西行了五百米左右，便见一排规整的房舍，这便是她们的居所了。

　　排房右首三间房是下人房，她们直属两位女官使唤，姜顺的房间则安排在左手的第二间。

　　姜顺进房大致看了一眼，还算满意，便打发宫人去平乐苑取瑶琴等杂物过来。

　　这屋子虽只有平乐苑正房的一半大，家具倒还齐备，一个人住也尽够了。

　　正规划着，忽听背后一阵笑声，有人大声说：
　　“姜良人只管放心住下，我昨日才从这间搬到隔壁，这里什么都不缺，还有不少东西是才置办下来的。”

　　姜顺一听，就猜出来人是她的顶头上司——正六品的贾宜人。

　　回头施礼时才发现，赫然是老相识。原来贾宜人就是香囊事件中，在大殿上闹着请辞的女官，她的演技曾给姜顺留下深刻的印象。

　　二人寒暄了好一阵，姜顺却并未探出丝毫有用的信息，心中暗道此人果然不是寻常之辈。

　　此后十余天，姜顺尽力接触各口的嬷嬷、太监，哪知中宫所辖如同铁板一块，无从插手。

　　姜顺此来只为查清立夏之死的真相，无意与贾宜人一较高下，否则她也不会在考试中放水，自降身价。

　　可人无伤虎意，虎有防人心，贾宜人对她严防死守，把重要关口全把在手心儿里，捂得密不透风，只交待姜顺去办些浮皮潦草、鸡零狗碎的差事。

　　眼见时间一天天过去，却苦无所获。姜顺自掏腰包儿着宫人备酒菜，准备邀贾宜人喝一顿，通透地谈谈。

　　不想酒菜还没备妥，她却被王皇后召到寝宫。

　　姜顺到时，不意外地看到贾宜人也在场。这阵子她也了解到，贾宜人是王皇后的嫡系，是最最得宠的心腹。

　　王皇后要人为姜顺设座，开门见山谈起了立夏的死。

　　姜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万万想不到皇后竟会注意到这件小事，立即支起耳朵认真听着。

　　直到皇后说完，姜顺还没从震惊中抽离出来，皇后说凶手是婉仪，那个一脸稚气的小姑娘！

　　怎么可能？姜顺无法把那个爱笑的小姑娘，同杀人凶手联系在一起。

　　正在她瞠目之时，贾宜人指着案上的一摞纸，平板地说：
　　“这是案子所有证据。婉仪雇佣的杀手、太液池洒扫宫人、尚服部女官，及打捞尸首的太监的供词全在这里。”

　　王皇后长叹一声，说道：“立夏是你带进来的人，发生这种事实在不幸。将这件事交与你办，也好全了你们主仆的情份。唉，说来你才入中宫，很多事还不上手，原不该由你独挑大梁。只是过阵子就是中秋，这么要紧的关口儿孙尚宫却病倒了。没办法，只好调贾宜人去那边帮忙，这件事就由你接手吧。”

　　姜顺喜不自胜，略略颤抖地接过那摞供词，颤声表示必不负所托。

　　王皇后疲惫地长舒一口气，招过宫女柔儿为她捏肩，又向姜顺叮嘱了几句，挥手将二人遣走了。

　　姜顺一颗心兀自砰砰跳个不停，没想到天下竟会掉下个大馅饼！她抱着供词低头疾走，恨不得立时飞回去，认真研究这些宝贝。

　　可能是她走得太急，才出了大殿没几步，就差点和迎面而来的人撞个满怀。

　　那人顺势把姜顺推倒在地，喝骂道：“那里来的没长眼的东西，这里是长乐宫，你慌慌张张成什么体统！”

　　姜顺无心与她争辩，手忙脚乱地爬起身，收拾散落在地上的供词。

　　贾宜人客气道：“原来是郑嬷嬷，你来得正巧，这位就是新来的姜良人，她才接管了尚服部立夏那件案子，以后相关的事郑嬷嬷只管找她就是了。”

　　郑嬷嬷阴阳怪气地说：“哎哟，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新来的就这么猖狂，才几天就踩到你脑袋上去了，岂不是更不把我们往眼儿里放！哼，怪道才见面就要给我来个下马威，可惜反倒摔倒了，哈哈……”

　　贾宜人平静地解释道：“嬷嬷玩笑了！只因尚宫大人病了，皇后娘娘命我去协助草拟中秋宴会的名单，这才将手头的事移交给姜良人。”

　　郑嬷嬷冷哼一声，笑道：“话虽这么说，不过那件案子，你没日没夜地苦干，好容易才尘埃落定，却被人这么掐了尖儿去，实在让人看不过眼！我就不信宴会名单能急成这个样儿，就不能等案子结了再说？”

　　贾宜人极有风度地为姜顺解释了几句，那位郑嬷嬷才不依不饶地走了。

　　姜顺理好供词，起身向贾宜人道谢后，匆匆离去。

　　她冷眼旁观，心知郑嬷嬷、贾宜人合演一出好戏，郑嬷嬷的刁难不过是代贾宜人出气罢了。

　　姜顺懒得想这些，一心只想早点把凶手绳之以法。

　　她一回到房里，就扎进供词堆，直到月上枝头，才揉着脖子站起身活动。

　　姜顺长叹一声，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本想亲手找出事实真相，不想接手时案子已水落石出。

　　这案子种种供词均无破绽，案情来龙去脉也整理得很清晰，即使有心找茬儿，最终却不得不承认贾宜人办事能力很强。

　　虽然结果不可思议，然而种种迹象表明凶手就是婉仪！

　　姜顺双手捂着脖子左右晃动，心中感慨后宫险恶。

　　说不清到底是后宫风水不好，专门吸引蛇蝎心肠的毒妇；还是这里是个大染缸，任你赤橙红绿青蓝紫，到了这里也只有变成黑色的份儿？

　　婉仪口供写得清楚，说到底还是后宫争宠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事情起于姻缘灵符，婉仪请了几张灵符，将它悄悄塞在亲手绣的荷包中，不想荷包不久就被皇上弄丢了。

　　她并未在意，又弄了一只给皇上戴上，不想没几天又没了，她便起了警觉。然而第三只香囊并没有丢，只是皇上却日渐疏远。

　　婉仪对灵符深信不疑，后来发现香囊已经空了，灵符竟被人丢掉了！

　　她几经查找，认定做手脚的人是立夏，恼怒之余，命人将她约到太液湖溺杀。

　　姜顺既恨婉仪凉薄，为这种小事不惜害人性命。又气立夏做这种手脚，凭白失了性命。

　　当初那丫头是怎么说的？明明说好要一步一个脚印地升职，不贪图皇上的宠幸，难道这些只是用来骗她这个傻子的！

　　姜顺为立夏不值，也为婉仪不值，瞪着两眼睡不着觉，次日天才蒙蒙亮，就爬起来复审。

　　天色半明半昏之间，她随着宫人走在微寒的长乐宫，四下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息。

　　几个折转后，她们来到一处眼熟的院子。姜顺定睛细看，正是香囊案时，她和立夏、小满被关的地方。

　　原来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永巷！

　　永巷专司宫中种种不堪的污秽秘事，后宫只闻其名，不得一见。很多宫人在后宫碌碌一生，也不知道此间所在。

　　姜顺见到故地，心中不由感慨事事难料，当初她被押在这里，头破血流之际，哪里想得到有一天她也能成为审问的那一方？

　　二人进入永巷，还没走几步，就见一位宫人慌慌张张一路小跑上前，禀道：
　　“禀良人，昨夜婉仪娘娘自裁了！”

　　“什么？！”姜顺闻言一震，忙令宫人开门。

　　随着一阵稀里哗啦的铁链声，门被推开的一瞬间，就有淡淡的腐败之气袭来，地上横着一具女尸。

　　姜顺用手绢掩住口鼻，乍着胆子挨了过去。忍住上涌的呕意，伸长脖子看了眼死者项下，果然有明显的勒痕。

　　不过两眼，姜顺就已忍不住腹中的翻江倒海，冲到门外吐了半日。直到把胃吐空了，她仍觉得从心里往外恶心。

　　再出一条人命，姜顺不敢懈怠，马上提审杀人凶手。

　　这个小太监不过十三四岁，他倒招得痛快。不用打，也不用骂，便竹筒倒豆子似的将事情的前前后后全招了出来。

　　一旁的宫人拿过一箱子东西，打开盖子向姜顺道：“赃物已一一核对清楚，这小子没说谎。”

　　姜顺见人证、物证俱全，首恶又已畏罪自杀，便回去复命，想尽快结案，以慰立夏在天之灵。

　　寝宫中，王皇后听了她的汇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语气平淡地说：

　　“你还是欠缺经验，这么关键的时候怎么能让她死！唉，我从一开始就疑心，婉仪是做不出这种事的，只怕她背后有人。罢了，毕竟是阴私之事，也不好闹到刑部、大理寺那种地方，自尽就自尽了吧，只是便宜了丽妃！”

　　姜顺闻言一惊，是极！

　　她一直怀疑婉仪下不去手，却没有想到丽妃，不想竟将这幕后黑手给放过了！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光。

　　王皇后却不理会她的发呆，兀自说下去：
　　“这件事于皇上英名有碍，不要四处传播。拟旨，婉仪买凶杀害尚服部女掌立夏，现已畏罪自尽，赐她全尸，速速入殓。另查丽妃品性不端，教唆生事，贬为美人，即日起移至临华殿禁足。”

　　姜顺一边拟旨，一边佩服王皇后，要不是她心思细腻，丽妃就逍遥法外了！

　　从寝宫出来，姜顺有些失魂落魄，没想到事情办得如此顺利，仅仅半个月，就替立夏还了一个公道。

　　郁闷的是，这案子是贾宜人办的，又由王皇后做了补救，她本人实在出力不多。

　　想到这里，姜顺心里多少有点儿愧疚。好在结果好，立夏大仇得报，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