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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白发送黑发 ...

  •   一夜月转星移,海面退潮涨潮数次,海底仍旧阴沉沉的,看来一场风暴是躲不过去了。雪颂得一夜酣睡,掀开被褥,咂巴咂巴嘴巴,噫,居然还有海瓜子的咸涩味道,赶紧趿拉着呱嗒板儿去洗漱。
      她觉得昨夜的石狮子精很奇怪,奇怪到让她觉得陌生,陌生中却又带着丝丝熟悉。他皱眉的样子、凝神思索的样子、迎风而立的样子,都有那么些像一个人 。
      无妄。
      打一盆腾腾往外冒白烟的热水,她拧了一条毛巾搭在脸上,高高仰头,盖住面上神情。
      洗漱好照例去骚扰渊笛小朋友。她这次没空着手,到了渊笛的寝殿,手脚麻利的从储物袋里翻出一包东西,道:“这是避尘药,能够掩盖气息,吃下去连阎王都分不清你是真死还是假死。”把避尘药丢给他,蹬掉呱嗒板儿爬到靠近窗子的矮榻上,伸手去抓桌上的包子,咬了一口,循循善诱道:“时候差不多了,你再不自杀,你母亲该自杀来威胁你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她已做了前两个,只差最后重磅一击。只有你‘死’了,咱们这出戏才好继续唱下去、往最精彩的地方唱。”
      渊笛捧着药包战战兢兢道:“避尘药?我怎么没听过?吃下去会不会有甚副作用?”
      雪颂原本想逗一逗他,想到这位后生胆子小,万一被她吓得不敢吃了,岂非前功尽弃。只得哄娃儿一样细声细气道:“怎么会呢?姐姐尝过的,这药甜丝丝的,跟糖果差不多。”
      渊笛偏了偏头,白皙的耳根一红到底,“哪有药和糖果一个味道的,我不是小孩子,你别诓我。”话音刚落,新晋大厨海带精从外头跑进来,喘息声还未平稳,吭哧吭哧道:“渊渊笛,快去看看罢,嫘夫人在闹自杀!”
      “当。”这个场景有些熟悉,雪颂记得前些日子好像才看过。真是怕甚么来甚么。她想了想海带精说的话,咬文嚼字道:“闹自杀?也就是还没自杀?”
      “对,还没死。拿着一根绳子在那儿比划来比划去,就是不往横梁上抛,看得人紧张死了。”海带精大剌剌道,也不存着点忌讳。
      渊笛大惊失色,立时就要赶过去阻拦,她赶紧丢了包子拽住他,“先等一等 ,嫘夫人爱惜性命,自杀之说多半是为了逼迫你就范,你若是过去了,从今以后便会彻底被她镇住,再想造反也造不起来,一辈子都得按她的话去活。”渊笛迟疑顿住,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张脸瞬间红成虾子色。她摸着下巴静下心来,扫到掉在地上的避尘药、心一横,快速嘱咐海带精,“赶紧跑过去,挤几滴眼泪出来,哭着告诉嫘夫人,渊笛殉情而死,请她过来收尸。”
      海带精道一声“得令”,看热闹不怕事大般兴冲冲去了。
      她转身催促渊笛,“快,把药服下,头一仰嘴巴一合就咽下去了,不会有任何痛苦的感觉。”
      因着要管束作妖的渊笛,嫘夫人没回与水神共工同住的宫殿,近日皆住在海底水晶宫,是以来的飞快。不多时凌厉的话语声已在殿外响起:“胡说八道,我儿心性坚定,从小到大没让我操过心,怎么会自杀呢,若你说的是浑话,我非将你丢进油锅里炸了不可,我儿来求情也没用。”应当是在斥责去传信的海大厨。
      殊不知她儿刚服下避尘药,正躺在雪颂的臂弯里等死。少年郎的脸皱成一团 ,看上去略显滑稽,不满嘟囔道:“魔帝姐姐,你骗我,这药苦死了。”
      雪颂瞪他,“嘘!闭嘴!快点死!”
      嫘夫人抬足进来时,避尘药刚好开始发挥作用,差一分都会被她看出端倪。雪颂忙摆出一副刚死了亲人的悲伤表情,面如死灰的转过头,声音低沉无力,先发制人道:“他死了,全都怪你,若你同意我们在一起,他就不会寻死。”
      现下是白日,夜明珠光芒正盛,照得这座以金砖铺地的宫殿亮堂堂、明晃晃 ,殿内的一切都看得格外清楚。渊笛双手自然下垂,已无气息,活脱脱一副死人相。嫘夫人先是不肯相信、再是癫狂痛苦,许久才接受这个事实,扑在渊笛身上嚎啕大哭道:“儿啊儿,有何事不能同娘亲商量!你作甚往死路上走啊!我该如何同你父亲交代,如何同你祖父母交代!”
      裙踞铺成道耀眼的云霞,雪颂冷冷笑一声,抱着渊笛往她的伤口上撒盐,“现在说这些还有甚么用,人都死了,你应当想一想,究竟是谁将他逼上了死路。”
      嫘夫人的眼睛都哭红了,听到她说风凉话,猛地撑起身子,情绪激动道:“魔帝大人,对不起你的是我和紫苑,冤有头债有主,你作甚要拿我孩儿的性命来抵?他才刚刚长大成人,甚至仍是个孩子,哪里晓得喜欢不喜欢的,您何必借男女之情引诱他、教唆他同我对着干?”
      一早料到嫘夫人会把渊笛自杀的账算在她头上,雪颂安然受了她一通指责,没翻脸吓唬她。没想到嫘夫人会提到紫苑,这倒让她有些诧异,“你放才说……你和紫苑对不起我?”她侧首辨认许久,脑海里唱大戏一样将前世今生都过了一遍,几度迷惘几度心慌,才终于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刨出这张脸。
      是了,她见过嫘夫人,在遥远的前世。恬不知耻的赖在无生谷谷口时,她托流封帮她向无妄问句话,而流封进去之前,嫘夫人刚好进谷。她当时还想,这位面貌英气的仙子不避讳结界,应当是无妄夫妇邀请的客人,她很是羡慕她能够自由出入无生谷,还特意多看了两眼。
      嫘夫人和紫苑当年乃是一对闺中密友,打小一起长大,三界流传着她们友谊天长地久的誓言。左不过后来长大了,情窦初开了,她们同时喜欢上神尊无妄,谁也不肯退让,这才断了一段时间联系。直至后来嫘夫人同水神共工搭上线、紫苑与无妄定下婚约,她们才又开始联系。
      雪颂想,她知晓那段往事的,作为紫苑唯一的闺蜜,没准还帮着出谋划策了。
      头脑渐渐清明,她将渊笛的脑袋往臂弯里放一放,冷着脸向嫘夫人道:“报复?我连无妄都懒得报复,作甚要报复你们俩?”避尘药效果奇佳,渊笛的尸身已经呈现出僵硬感,她替他整理好额前的乱发,斜目道:“再者说,你做了何事怕我报复?”
      嫘夫人面上浮现一抹奇怪的神色,“你不晓得?” 眼泪淌了满脸,发髻也有一半松松垮垮,嫘夫人呜咽几声,突然转身朝她跪下,几乎是乞求道:“求求您,魔帝大人,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您通融通融,到冥王那里讨回我孩儿的神魂罢,您要甚么我都愿意给。”
      若不是场面太过悲情,雪颂真想轻浮的“啧”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人呐,就是矛盾,活着的时候不见尊重理解,死了却哭天抢地的,做给谁看?又哭给谁听?死掉的人反正是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她没起身相扶,任由嫘夫人跪在她身旁,只幽幽地、无奈的叹息道:“雪颂是外人,又是魔界人,其实不该过问夫人的家事,但有些话只有外人才敢说出来,仙界人或您身边的熟人都不敢说。”痛心疾首的闭上眼,语重心长道:“您如此管束渊笛,简直是将他往死路上逼。”
      嫘夫人只一味痛哭,端的一副老来丧子的可怜模样,瞧着让人心肠发软。
      她娓娓道:“他有许多话想对你说,譬如他喜欢吹箫,不喜欢吹笛子;喜欢穿白色的衣裳,不想当无妄的模仿者;他不喜欢待在黑漆漆的水晶宫中,偶尔也想浮到陆地上晒太阳。可你总不听他说。他喜欢你多笑笑,哪有孩子不喜欢母亲和蔼的,可你总板着一张脸,偶尔笑一下也绝对不是因为他,在他面前,你从来都是严厉大过鼓励。”
      “人活一世,总要相互理解,他能够理解你的强势,认为这是天生性格的原因,不全怪你,可您却从未真正理解过他。过完夏至,他就三千岁了呵,三千岁的男子汉从来没出过远门,最远只到过仙魔两界的交界处,说出去别人会笑话的。你觉得对他的约束是疼爱,可若约束过了头,那便成了束缚,像捆仙绳一样挣脱不开。只消动一动,你便将他捆得更紧,长久以往,他必定会丧失生的希望。”
      嫘夫人的啼哭声渐低,似乎将她的话听进去了,雪颂趁热打铁,加重语气中的惆怅,神情忧伤道:“尤其,连自由恋爱的权利你也要剥夺,硬逼着他娶劳什子龙女,你以为而今还像我们当年,只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能定下终身大事吗?不能了,时移世易的道理谁都懂,就连本座成亲也要先亲自相看几日,看到中意的还要相处一段时间,任由旁人安排成甚么体统。”
      手臂被渊笛的大脑袋枕麻了,她不动声色的动两下,复又苦口婆心道:“所以,渊笛的死,是嫘夫人你一手造成的啊,你应当自责、应当反省。”
      一番话讲完,嫘夫人怔了许久,夜明珠的光辉转淡三分,她才找回意识,喃喃重复道:“我做的所有事情全都是为了他好,我……我是为了他好啊……”
      雪颂不客气地翻一记白眼,瞳仁快跑到眼白后头去了,“可别拿这这句话当幌子了,好不好全是你自己认为的,界限全由你来定,渊笛可从来没觉得你对他好过。”
      赤金簪子从松松垮垮的发髻里掉在地上,发出“咕咚”一声响,嫘夫人挣扎道:“可,可他从前一直都听我的话,从未反驳过,也没表示出反感,直到你来了水晶宫,他才开始展现叛逆的一面。”望向雪颂的眼神里饱含怀疑与不信任,“若说魔帝大人没动手脚,我不相信。”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2章 白发送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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