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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似是故人来 ...

  •   雪颂有一瞬间的慌乱——他这么问,可是记起他们之间曾经的孽缘了?心细地窥探出无妄眼中来不及藏起来的困惑,她沉吟了片刻,并未回答,只是顺势道:“哦?”
      无妄这几日很闲,忙的是初微的仙官流封。他总觉得与雪颂似曾相识,所以就趁着无事时用心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么一回想,倒让他想起一些蛛丝马迹。
      “大约四万年前,应当是那个时候。”知否奉了茶水前来,他接过一盏茶捧在手上,好看的眼睛眨也不眨,凝神慎重道:“我同初微座下的十三仙君一起往初云天商讨要事,行到若水路上碰到个重伤的小仙娥——其实我怀疑她根本没受伤,只是想借受伤的借口混入初云天,行某些不轨之事。然她装得很像,男女授受不亲,我总不能扒开她的衣裳细看,暂且当她真的受伤了罢。出于人道主义,亦是想弄明白她究竟想做甚么,我出手救了她。”
      算来,雪颂正好沉睡了四万年,四万年后她脱胎重生,重返魔界当了魔帝,时间正好对得上。
      对不上的只有这张脸,他记忆中的那个小仙娥似乎并不是长这样。无妄晓得他的记忆力比旁人好,之前他没将雪颂和那装病的小仙娥联系到一起,便是因为脸对不上。但如今,那种她们俩就是同一人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这才开口问她。
      雪颂显得很淡然,事不关己一般,从容不迫道:“哦?你救了她,然后呢?”
      “那小仙娥聒噪得很,一张利嘴能把死人说活,我收留她在无生谷养了半个月的伤。半月后她的伤没能养好,暴雪来临的前一夜,没等分封到洞府,她便死在了无生谷。”他轻轻抬眸,额前几缕碎发随风不羁摇动,嗓音空灵道:“本来不会记得她,奈何神仙当得久了,人人都把我当祖宗看,鲜少会有人同我争辩甚么,你方才据理力争的样子同她很像。”装病的样子也很像。后头这一句没有说出来,怕捅破了雪颂的小伎俩惹得她炸毛。
      雪颂失神呓语道:“死了?”半晌,极轻地笑出声,“对的,她死了。”
      他吹一吹滚烫的茶水,神思恍惚道:“那小仙娥……是不是你?”怕雪颂多想,刻意多说了两句:“我也仅仅是偶然想起此事,并做了这个没甚根据的猜想,她的身份并不如你高贵,做事亦有些呆呆的,唯一同你相似的大抵就是据理力争的倔强模样了……”“是我。”没等他把话说完,雪颂突然插话道。
      他略一愣怔,“甚么?”
      被褥底下的的手紧紧地攥着,雪颂望进他的眼睛,“那个装病的小仙娥,是我。”
      浮云骤然散去,囿于无妄心中的一切不解与困惑都随着她这句话豁然开朗。难怪她会说那些奇奇怪怪的话,甚么将她忘了,甚么不记得她了,原来如此。
      无妄冷静地啜了一口茶水:他们果真曾经相识。
      碎玉串成的珠帘发出清脆声响,置物架上的一盆绿月花葱翠得发亮,一点殷红花朵盛开在花盆正中间,像女子眉心的朱砂痣般妖娆夺目。微风从窗子里吹进来,撩动薄纱做成的床帘子,亦吹散了室内残存的脂粉香气。
      雪颂若无其事道:“四万年前,三界共主的人选还没有定下来,仙魔两界正呈现水火不容之势。父君派我去仙界做卧底,刺探消息,我原本是打算混入初云天的,奈何眼神不好,将你认作了初微,跟着你回无生谷去了。”她自嘲笑笑,“见识浅薄就是这点不好,看到穿白衣裳的就以为是初微,看到穿玄色衣裳的就以为是你。可惜这项任务我到底都没能完成,如你所言,刚在无生谷过完半个月我便病死了。话说回来,你的无生谷真是太冷了,一般人熬不住它的严寒,连本帝姬都没能幸免。”
      无生谷的确苦寒,常人入谷捱不住一个时辰便要走,无妄适时地提出一个问题:“你前些日子同我说你是被一个女子杀死的,用的是挫骨扬灰剑,今儿个怎么又说是病死的?”
      雪颂很快解释道:“唔,诈死你晓得罢,本是为了脱身回魔界——再不回魔界便要被冻死在无生谷了。后来那次才是真死。”
      无妄低头去啜茶水,似笑非笑道:“将你带回无生谷倒是为难你了。”
      缩在被子底下的手指头动了动,雪颂抿住嘴唇,踌躇了片刻,不解道:“有一个疑问困惑我许多年,有时陡然想起来,会连觉睡都不安稳。你即是知晓我身份可疑,为何当初不立即杀死我,或是逐出仙界,反而将我带回你的老巢无生谷?”
      眉心稍稍动了两下,无妄想,雪颂已坦然地同他说了昔年之事,解了他心中的疑惑,那么投桃报李,他亦应当解开她心中的疑惑。他问雪颂:“你应当知晓我手中握有三生盘的事罢?”雪颂点头道:“这个我晓得,父君曾同我说过。”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道:“我看不见你的三生。”
      紧紧攥着被子的手缓缓松开,雪颂怅然笑出声来——竟是因为好奇吗?他们之间的缘分自互相好奇开始,又在无妄的猜疑中结束,不过短短数月,却走完了她上一世最珍贵难忘的韶光。她喃喃自语道:“你也偷着用禁术了?真是有意思,那么你我之间算是扯平了,我不用再为偷偷对你用了窥忆术而自责不安。”
      无妄应当是没有听到,搁下没喝几口的茶水,抬目郑重其事道:“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
      她又端出一副重病垂死的模样,倚靠在床头道:“咳咳,你说。”
      无妄朝雪颂深深笑道:“你嘴巴上涂的白色的东西是脂粉罢?”笑意逐渐加深:“我方才闻到一股甜香的脂粉味。”
      雪颂靠在床头的身子猛的一僵——他发现了?她真是烦极了无妄的精明,不论是这一世还是上一世,她做的所有事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到头来总是她在自作聪明,无妄一直是冷眼旁观的那一个。
      方才魔兵来报,说是仙界的神尊无妄来探望她的病情,她这几日不过是装重病躲懒罢了,实则身体倍儿好,哪成想会把无妄给装来。所以她忙拿了白色的脂粉涂在刚吃完酥油麻花的红通通的嘴巴上,借以营造出苍白的病容,以此来诓骗无妄。
      若现在崩盘承认她是在装病,那么之前她装出来的虚弱便会十分突兀,显得她忒有心机,此等情况下,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神尊真是说笑了。”她捂着嘴巴滑进柔软的被子里,及腰的头发堆在身下,像上好的丝绸毯子,“病有甚好装的,本座是真的身子不爽,强撑着同你说了这么半天的话真是累极了。我得好生睡一觉养养精神才是,没准这场病还能痊愈。”
      月牙白的衣裳纤尘不染,无妄从容起身,掏出袖中拢着的千年雪莲花递给她,语气轻松道:“养是要好生将养着,只是可别把魔帝之位给养丢了,我瞧着魔界有不少人惦念着这个位置,你坐不坐得稳还要另说。”魔族一定有人在觊觎魔帝之位,不若雪颂重病的消息不会传得这样快。
      整个人陷进软绵绵的被褥中,只露出一双漆黑发亮的眸子,雪颂朝他璀然轻笑:“我曾经答应过父君,只要我活在这世上一日,便不会让魔界落入他人手中,这句承诺到今日仍然奏效。”
      无妄笑而不语。
      种了数棵垂杨柳的寝殿门外,仙魔两界当家人的贴身随从知否与流封不期而遇,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心中皆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楚。
      知否同情地望向流封,感慨万千道:“伺候你家主子一定十分困难,辛苦你了。”
      流封亦回望知否,眼底的同情不言而喻,“看样子你的工作也不轻松,大家同苦同苦。”
      一语破的,流封与知否彼此相顾默默无言,唯有泪千行,只差抱头痛哭了。
      魔界的天黑得很快,无妄领着流封离去后没多久,如雾般的夜色便弥漫布满了魔界的山川湖海,重重树影矗立在漆黑的夜色中,像张牙舞爪的小怪物。
      雪颂去打了盆温乎乎的水来洗脸上的脂粉,这是她这几日来头一次下地,只觉得双腿软绵绵的使不上劲,真有大病初愈的虚弱感。温热的水泼在面上,像眼泪一般,雪颂拿了块方巾捂在脸上,想到方才和无妄的对话,她冷不丁笑了两声。
      她一直说自个儿不了解无妄,但其实说到底,她对无妄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她晓得无妄不走寻常路,最擅长反向思考,你越说不是他就越以为是,所以她干脆利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承认了她曾经化装潜入仙界这件事。
      只是,无妄所说的话与实际情况有出入,她是住进了无生谷不假,但她并没有死在无生谷。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似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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