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手记》故国有虞

3、明湛

　　如果说遇到苏湄是清言所始料未及的，那么这之后的许多人，大抵也皆是如此。就好像人生路线里随意播撒的种子，最终盛开出不同的花儿。这其中或许有悲伤有无奈，更多的，却是生命的敬畏与命运无常。

　　每个人的人生中总有着或多或少不同的面具。彼时的清言，大抵是将那副高冷而超然世外的面具带的最为顺手之时。

　　用后来他另一个徒弟的话来说，就是那时的纯阳道子，并不像红尘挣扎的世俗之人。冷淡不可亲近之余，予人更多的，是难言的敬畏。

　　虽然这面具在日久的相处中一寸寸掉落，显露出清言那近乎于无耻的本性来。却不可否认，这位纯阳道子，在某一方面而言确实有着超乎旁人的本领。

　　但那时的秀坊小女娃，很显然是不知道的。

　　清言并没有将徒弟带回华山，带回纯阳宫内。

　　华山纯阳的道并不适合每一个人，也不是所有的人，都对这李唐国教的吕祖飞升之地感兴趣。就如同那将清言引入这江湖的并不是纯阳宫的某一位长辈或许师兄师姐一样。

　　说是师徒，或者说，引路人更为恰当。

　　前尘过往，许多的许多是清言不愿去回忆也不愿去想起的存在。但不管无论如何，这秀坊小女娃却是少有的留在他身边的徒弟之一。

　　清言这一生之中，无论是过去又或者是现在，都有过很多的徒弟。留在身边的，却委实不多。

　　或许是某位为人师长的纯阳道子性子太过恶劣，又或许是那看似遗世独立的面孔太过欺骗，能留在清言身边的，都不是非常人。

　　比如某位后来拜入了秀坊的小女娃，又比如某个看似少年老成却又像她养的那只猫一样喜欢炸毛的异族小姑娘。

　　明湛不是清言收的第一个徒弟，自然，也不是最后一个。某位看似仙风道骨遗世独立不食人间烟火的纯阳道子，在某一方面来说，是不折不扣的收徒狂魔。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赞或者炫耀的事。或许最初的时候清言道长，是确实想要教点什么的。可这之后的更多时间，却不过是为了消遣。

　　是的，消遣。

　　倒不是说这位超然世外的纯阳道子对徒弟不好，虽然，也算不得好。只是缺少了那份所谓的师徒情谊、护犊之心。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

　　虽然外表清冷漠然游离于外的纯阳道子并没有多大本事，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去做些什么。也因此，做为清言难得的想要教点什么时期所收的徒弟，在最初的那段时间，明湛的日子可以说过的并不舒适。

　　当然，过的并不舒适的并不仅仅是她一人。有的自行离开了，更多的，则被看似高冷实则骨子里漠然傲慢的清言给赶出了师门。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幸运的是这之后的日子里，无论是清言心血来潮远走他方，还是改头换面奔赴未知路途，这徒弟都一直跟在身边，不曾离弃。

　　自是比之他后来收下的，那些心思不一的徒弟要好的多。

　　清言并没有在徒弟身上花费过多的心血，无论是明湛洛华还是在她们之前、又或者是之后的很多人。大抵便如初衷所坚持的，不过将其做为一项无聊的消遣。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再漫长的时光也会化去，再深沉的情感、心血，亦将消逝。来自华山雪山的纯阳道子，或许无知懵懂，又或许看透世情，却终究，不想也不愿将自己放入这世俗红尘中。

　　可怜可悲，亦如斯懦弱。

　　然这世俗明灭，百代沉浮，莫说清言这修为不到家的小道士，便是那位业已飞升的纯阳真人，又能勘破几何？

　　清言是个自私冷漠到骨子里的人，这样的人，自不会是什么好人。而遇到明湛这蠢徒弟的那段时间，他恰恰心情不好的将这样的情绪不断放大。

　　自私，冷漠，冷淡却又带着莫名的疯狂。

　　如此这般与遗世独立不食人间烟火的纯阳道子形象大不相同的模样，在某些方面同那高冷不可亲近的世外仙人形象般，有着不一样的吸引力。虽然在这之后的日子里，清言曾不止一次的想要将这黑历史抹去。

　　外表蠢萌实则蠢萌的蠢徒弟明湛，就是在那样的时间段内拜入清言门下。而后又被这位不怎么负责任的纯阳道子，随手丢入七秀坊中。跌跌撞撞的开启了不一样的江湖之旅。

　　什么是江湖？

　　这样的问题如果让清言来回答，不同的情况下他有数百种不同的回答。可对着那蠢徒弟，他大抵只能无奈的说上一句：

　　江湖，大概就是蠢徒弟明湛犯蠢的地方。

　　虽然这样的原因，大抵可以追溯到诸如师门遗传，又或者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这样的缘由上。可看似爱好面子实则爱好面子的清言道长，是绝对也不可能会承认这些的。

　　如此，便只能将其归根为某位被无良师父扔进七秀坊的小女娃自身之上。

　　当真是，可喜可贺。

　　清言是个很少生气的人，或者说，游戏人间的态度使得他大多数时间内对着诸多事情总是存在着几分漫不经心。而被清言随手丢在了七秀坊的明湛，虽然在某些方面不能与清言道长那与众不同的神仙思维同步，偶尔办起事来却也极其稳重踏实。以致于懒散惯了的清言道长，并不能很好的发现，这蠢徒弟，偶尔当真是蠢的可爱。

　　那是清言第一次带着新收的蠢徒弟初入江湖去做点什么事，虽然彼时的清言，亦不过堪堪踏入这江湖。可不管怎么说，也比明湛这拜入秀坊没多久的小女娃，多上不少的江湖经验。

　　不过少有人知道的是，这位华山雪山的纯阳道子，内里却是暴躁易怒的性子。虽然这样的冲动与不耐烦，早在一日日的清修中掩埋起来，难以窥探。

　　清言或许并不适合这江湖，甚至说，不适合这仙神绝迹的世间。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某一方面有着不一样的才华与傲骨。这也导致，他那并不让人喜爱的性格。

　　这样的性格使得他难以迁就别人，且不管是人、事、物，总有着几分不上心。

　　不上心，却并不代表可以忽视。

　　说不上是为了什么，总之当清言冷静下来时，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而小小蠢蠢的明湛，则一直不停的寻求着原谅。

　　怒气来的快去的更快，戴着高冷而超然世外的纯阳道子面具的清言，却不愿也不容许自身对过去的事有任何的回头。

　　古怪而别扭的性子。

　　大概，也就只有这秀坊小女娃这等蠢笨的徒弟，方能忍受。

　　清言身边向来不缺人，无尘、苏湄、明湛、洛华......又或者是那提及名字与未提及名字的许多人。可真正留在心底的，也大抵就那么些。

　　无关风月，却比风月更重。

　　无关相思，可若是失去了，大概这江湖，也就没了这叫清言的，纯阳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