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3]来自大荒的逆袭》玉挽卿

58、悔恨

　　狄戎回来的时候，已是七天以后，回来时甲胄上依旧带着些风雪。

　　隔着夜明宫那长长的阶梯，玉心静默的看着这个自己从孩提时代便熟识的男子。如今的他已经长成英俊的男魔，只是，每当看见她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脸红躲避，和曾经那个开朗的少年简直判若两人。

　　“狄戎，你回来了？”玉心笑了笑，由王座上站起身来，慢慢走过去，在狄戎面前站定：“永夜城那边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狄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留了娄金在那里，令他保护好永夜城。”

　　“什么？”玉心讶异的挑了眉，语气中不自觉的便带了一丝凌厉：“为什么这样做？”

　　说到后来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对自己的亲生哥哥说话质疑。狄戎的性子，她不是早已熟知了么？他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总有他自己的道理。

　　“主君……对不起。”狄戎低了头，不敢再看玉心，只是脸色愈发的红了：“我只是觉得，怀光侯有点可怜。”

　　“可怜？那个脆弱的毫无力量的小灯灵，你居然觉得他可怜？”玉心疾言厉色的说了一句，说完了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了后悔。

　　只是两句话的功夫，她便觉得自己失言了，那么，她还没有想起前事的时候呢？

　　难道，她每天都在用这种刻板的，只属于九幽之主的语气来对待自己的亲哥哥吗？

　　“我……”狄戎的语气有些支吾，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就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时看见的场景是真的，再别说从来都只追求力量与强大的玉心了。
　　她，是根本没有时间来考虑这些被她称之为累赘的感情吧。

　　“主君，我现在就传书召回娄金。”狄戎叹了口气，还是掏出了传信鸽。

　　玉心抬眼，看到了狄戎眼中那几乎隐忍不住的担忧与痛苦。他的好心与重情，她不是早就应该知道的吗？既然他想要派兵守住永夜城，或许，她也该随他去了吧。

　　不然他与她，怕是只能在这样隔着长阶的遥遥相望中，距离越来越远，她也就，再也不能感觉到他的心。

　　很久，很久的沉默。

　　玉心抬手，阻止了狄戎放飞信鸽的动作。

　　“算了，你要派兵保护永夜城，便按你自己想的去做吧。”她沉声道：“只要，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

　　“是是……是的主君，我，我自然是明了。”狄戎怔了怔，不由自主的，说话时便带了点结巴，一抬眼，就看到了玉心那沉如深潭的酒红眸子。

　　此时，那双眼中倒映着夜明宫弯月的影像，却，终究是没有自己。

　　她只是想要派出兵力，保护在她眼中不过是弱者的群体吧。

　　那些年少时的轻狂往事，也许，只有他记得，便足够了。

　　……

　　目送着狄戎走出夜明宫，玉心只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无声的叹息。

　　以前，她不过是将狄戎当成了一个好用的下属随意使唤，除了布置任务派遣巡逻之类的事情，她从不与他说起其他。而如今，骤然想起曾经，她却忽然觉得，她与狄戎之间的关系已然渐行渐远，远到让她无法把握的程度。

　　其实她也还是希望着，能够像少年时那样，被他抱在怀里，听着他灿烂的，欢快的笑声，而不是只能看着他那清冷的面容，默数着他究竟有多久，没有真正笑过了。

　　悠悠然的，她想起了自己刚刚成为玉心侯时的事情。

　　那时，她刚刚得到赤阳玉玦的力量，忘记了一切，只知道，靠战争与杀戮来证明自己的力量和地位。于是，她便就这样率领着自己的军队，毫不迟疑的攻上夜明宫，那本属于荧惑侯的领地。

　　那一战为时颇久，从日出打到日落，孤光像下血流成河，有她自己的，也有敌人的。

　　她骑着良驹步景，手持长戟冲于阵前，那个时候，狄戎便是一直在她的身边，为她挡开敌方的暗箭，即便是在血与火充斥的战场之中，她也依旧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想到这里，玉心恍惚一笑。

　　是啊，那个时候，那个心中只有力量，与控制的自己，又怎能容忍，自己被一个堪称陌生的人，护在身后，将她像一个女孩子那样保护着？

　　那一天，她第一次对狄戎发了脾气，甚至抬出自己主君的身份来压制他，强迫他听从她的命令断后包抄。

　　“这怎么行，玉心！你是个女孩子，我当然要护着你！”狄戎毫不迟疑的违抗了她的命令，动也不动，依旧与她并肩骑行着，肩膀宽厚，犹如一座守护的墙。

　　那一刻她忽然便生了气，疾言厉色的对他说道：“到底你是主君还是我？你一个还没有我强大的弱者，还对我提及什么保护！”

　　纵然心中盛怒，她却也不知名的记住了，那时狄戎的表情。

　　那是混杂着悲伤，与凄哀的表情，竟仿佛，失去了最重要的宝物一般，让她无端的觉得心悸。

　　一战过后，玉心侯的声名，终于传遍了整个北溟。她还以为，那是她想要的成就，却总是有些怅然若失。

　　仿佛，她已然在这追逐力量的脚步中，失去了什么似的。

　　如今再回想前事，她才蓦然明白了，自己失去的，竟是对她来说最重要不过的，狄戎的心。

　　她已经不敢再回想有多少次了，她在狄戎毫不迟疑冲过来保护的时候厉言而对，只换来狄戎那呆怔的，失落的表情。到了后来，狄戎便渐渐变成了如今的样子，再也不笑，如非必要，再不说话，对她，也不过是说一些军令相关之事，从不提及他们的从前。

　　只因为，她早已说过，作为一个魔族，她唯一追求的东西就是变得更强，再强一点，最好，是能够媲美月姬孤光的力量。所谓的感情，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从来不值得一提。

　　他在她力量尽失生死一线的时候，才放弃一切与她相认，只因为，没有力量的她，才愿意接受他的保护。

　　无尽的后悔充斥于心中，玉心轻叹一声，起身，离去。

　　三年多的时间，不短，不长。

　　却也足够她，铸成这让她悔不当初的错。

　　她想要直接去找狄戎，像以前那样压低了声音请求他的原谅，可是，当惯了玉心侯的她，却总归做不到。

　　也不过是，放不下自己身为玉心侯的面子罢了。

　　狄戎，狄戎……

　　我无法放弃我如今的地位，正如，我亦无法，放弃你。

　　“我该怎么办……”玉心喃喃出声，却不料，耳边忽然有一个声音将话题接了过来。

　　“玉心，什么怎么办啊？”女子的声音轻快响起，也让她诧异的抬起了头。

　　“阡陌，你来了？”玉心讶异道：“怎么，玄晖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我也是刚才刚从狄戎那里打听出来的，现在怀光侯伤重，没办法维持灯灵的形貌，只能暂且变作镇魂灯，力量也散去了大半。狄戎也是没有办法，才留了副将守在永夜城附近，也是因为害怕永夜城因为怀光侯的事情乱起来。”阡陌眨了眨眼睛，自己也有些诧异：“以前我怎么不知道狄戎这么老好人，这一守，怎么说也要守上几年吧！不巧的是玄晖那家伙，元命盘就这么被怀光侯得了，对方这一睡不起的，估计短时间之内他是拿不到自己元命盘了。”

　　“我竟是没有想到这一层！”玉心怔了怔，才明白过来个中道理：“这还真是……狄戎他刚才怎么不跟我解释一句啊！”

　　说完此话，玉心又是低声一叹。

　　是啊，即使狄戎解释了，她又能不能保证自己会听进去，而不是非要从中挑些错漏来跟他争执？

　　“说起来，比起元命盘，我更关心另一件事，”玉心愣神片刻，总算扭捏道：“阡陌，我该怎么做，才能让狄戎恢复成以前的样子？现在的这个狄戎，我总觉得，自己有点儿对不住他。”

　　“自己种的因，也就只能自己来了啊！”阡陌想都不想便说：“玉心，这么贸贸然变成原来的样子也不是回事儿吧，你还不如就这样慢慢地，一点点改变，尝试着接近他。狄戎的性子最是重情，他总能够感觉到你的变化的。”

　　“如果是这样，最好了。”玉心深吸了一口气：“我觉得自己这一次还算幸运。我知道我想要保护的人是谁，而我如今，还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他们。”

　　“我如今，只希望把握住记忆中的那一抹温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