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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十四夜·迷梦（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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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灯使带着被打成猪头的君朔先行离开，临行时，认真的对陆梦讲解了一下前往长留殿的路途。陆梦看了看云橫，却见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疑惑。
“云横，她说的路途不对吗？”陆梦看了看掌灯使，她不觉得在这样实力有所差距的时候，掌灯使有欺骗他们的必要。
“我也不大清楚，不过，她说的那条路，我好像，真的没有看到过，难道被你说对了，我当年看到的不是真正的长留殿而只是一场梦吗？”云横微微皱眉，少顷，只是轻叹了一声：“算了，阿梦，我们先回夙影村安顿好村民们。”
陆梦没有多说什么，经过了掌灯使的邀请，他们二人心中都是清楚的，前往长留殿之事宜早不宜迟。
回到村里之后，陆梦和云橫立即着手为手上的村民探病诊治。
君朔出手时完全没留余地，村民们有六人当场死去，剩下的那些，身上都或轻或重的带着伤。
厉南伤的最重，好在她曾学过一些粗浅武技，保住了本元不受伤害。陆梦也不敢轻视，确定了伤势之后便直接丢给她一个逆转丹行。
这法术很耗费法力，陆梦感觉到体内法力又有枯竭的前兆，又看看周围那些受伤严重却余怒未平的村民，心中有一丝模糊的念头闪过。
“云橫，我总觉得君朔的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安顿好厉南之后便转向云橫，一边动作麻利的为一名村民裹伤，一边面色郑重的说道：“今天早晨我初见到他的时候，他头上那些封穴的银针便都不见了，我怕……”
“你说的是真的？”云橫的面色也严肃了起来：“你是说，有人故意？”
“肯定是这样，如今的夙影村，已经不再安全了，但是单凭你我之力又没办法保护这么多人的安全。去试试看探听怀光侯的意思不失为一个主意，可是，别说怀光侯能不能同意出手保护夙影村，便是我们这一来一去的也需要不少时间，这段时间里夙影村的百姓，岂不危险？”
“所以，你的意思是？”云橫隐约猜到了陆梦说起此话的用意，一时间，竟也有些犹豫不定。
“罢了，这件事等会儿再说吧，先治好村民的伤再说。”陆梦叹了一口气，回想了夙影村周围的地形。
前有满是泥沼的巨大森林，后有冰冷哀凄的万仞雪山。她的意思是，想要找一处别人不知道的避难之所，可是这般类似于四面楚歌的绝境地形，他们又能往哪里躲藏？
虽说，陆梦来到夙影村的时间不算太长，可是她对夙影村民们的印象一直不错，也就，不是很希望村民们会因之而陷入危难之中。
不多时厉南悠悠醒转，待看清楚面前垂眸裹伤的陆梦时，面色诧异之极：“你……你怎么还在这里，我还以为你会一直不出手看着呢！”
“我没你想得那么坏，”陆梦懒得跟小女孩儿计较，只是淡淡一笑：“那人很危险，我自己也没有万全的把握，一时间没敢贸然动手而已。你放心，夙影村民们于我有救命之恩，于情于理，我都不会对村民们坐视不管。”
说完话，她用袖子擦了一下额上汗水，努力平复着有些沉重的呼吸。
“难怪他会看上你，”厉南忽然小声嘀咕一句，手臂一动，扯到伤口，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伤了一个手臂，就疼成这样子，那，她当初被一枪捅穿了胸口，又该有多疼？
厉南想到这里，心中蓦然泛起一丝悔意。她轻轻拉住陆梦的衣袖，抿紧了嘴唇，半晌才道：“对不起，那个时候我不该伤你。”
“无妨，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陆梦听闻此言，心中没来由的便是一松，仿佛有一块大石落地：“你好好养伤吧，村民们都伤的严重，总要有一个粗通武艺的人对他们加以保护。”
“我明白的。”厉南点了点头，看了看淡笑的陆梦，再看看一旁诊治着村民的云橫。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了那个一直淡然的男子，选择眼前之人的缘由所在。
原来，曾经的自己，真的是比不过她。
诊治完毕之后，云橫和陆梦都累得连话也懒得说一句，只是互相看了一眼，无声苦笑。
众村民就这样坐在破败的夙影村中歇息着，不知过了多久，云横才开口打破了此刻沉默。
“你说的事情，我有主意，”他停顿了一下，似是略微迟疑：“你和阿南跟我来……阿南，你的伤势还好吗，能不能走？”
“没问题，我刚才又没伤到腿。”厉南很快站了起来，明明疼得呲牙咧嘴，却还是硬着脾气一声不吭。
陆梦无声的站起来，跟在云橫身后进入已然被毁去一半的村长居。
“刚才那个家伙真是可恶，这村长居以前可是爷爷住的地方呢，没想到他一来就把房子都毁了！不过云横，你家都被毁成这样了，接下来你要往哪儿住？”厉南看着这个几乎是一团废墟的地方，皱着眉头，完全不想掩盖自己的不满。
“住就不用了，安顿好村子里的事之后，我就和阿梦一块去长留殿，面见怀光侯。”云橫淡淡说道。
“云橫，你疯了？几年前你不是去过一次长留殿吗，去了之后你的身体就越来越差，这再去一次你们两个还能有命在吗？”
“没关系，即使是我们这次不去，也明显有人不会放过我们，更有甚者，所有村民们都会被连累。”陆梦解释道。
“这一次我开放迷梦森林，切记，你们两个要不被人察觉的，以最快速度将村民们全都转移进去。还有，如今的迷梦森林暂时不适合居住，你们先随我改变一下这片幻境的格局。”云橫的目光中亦带了一丝凝重，慢慢踱步走向屋子角落里一处破败的公告牌前。
陆梦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来，那公告牌上附着的力量，与夜歌所有的如出一辙。
她想开口询问，却只是微微张了张口，没有再多问出些什么。
心里有一个早已萦绕着的猜想，她却完全不敢问出口来，仿佛是，害怕问了之后，那个可怕的消息便会被确认似的。
云横闭眼默念咒文，很快便有一处黑洞洞的入口出现在前方。
厉南看得惊呆了，陆梦却没有太过诧异。这应该就是夙影村上方结界的核心了，也是保存着云横所有力量与生命的所在。
想到这里，她便一把拉住厉南，毫不迟疑地迈步走进结界之中。
下一个刹那，她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片美得有些不真实的树林，林间微风徐徐，美丽的蝴蝶翩然飞翔于花海之间，空气中含着隐隐暗香。
“这是，梦吗？”厉南伸手接住一只紫色的蝴蝶，恍然如梦。
“应该是的，”陆梦看到这个场景却有些慨叹：“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一路走入树林之间，两个女孩子很快便看到不少魔族。
厉南一见到那些表情麻木的魔族便一头冲过去，连声的呼唤个不停。
“啊，姐姐？”
“阿郎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们怎么不回答我啊，喂，再不说话我就生气了！”
“荀叔，你不是说要出远门吗，怎么会在这里？”
……
只可惜，饶是厉南喊破了嗓子，那些村民们也依旧麻木不仁的四下游荡着，仿佛一群失去了生命的人偶。
“你们，你们都不理我！”厉南喊了半天，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不由得又有些想哭似的。
忽然，她抬首间看到森林正中一棵巨大的紫色花树。花树下，是一个头发苍白，呆愣麻木的身影。
看见那个身影，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
一步，又一步。
厉南慢慢走到那苍老的魔族男人面前，嘴唇微颤，到了最后，却只叫出了一声爷爷。
四下里苍凉无声，只有一阵厉南的哽咽，被微风悄然吹散。
厉南慢慢走上前去，抱住那个木偶般了无生气的老者。
老者的头发极长，散乱在厉南依旧染着血的肩头，即使是被厉南这般紧抱哭叫，也完全没有一丝反应。
陆梦皱了皱眉，刚想走过去，便被人拉住了手。
回头一看，却见云横不知何时，已然悄悄站到了她的身后，看到她询问的目光，只在嘴角绽出一抹轻笑，浅浅的向她摇头。
“让她跟她爷爷继续相处一会儿吧，如果老村长知晓阿南长了这么大，终于懂事了，他也是会开心的吧。”云橫清浅一笑，笑容中，忽而便多了一丝难言的痛楚：“阿梦，这儿都是夙影村失踪的村民们。”
“我猜到了，是不是那些因为梦境而痴傻的人，全都被你给弄到这儿来了？”陆梦也觉得眼中有些酸涩，想来，这就是眼前男子用自己全部生命所铸就的梦境，亦是他虽九死而无悔的守护。他曾经为了这美轮美奂的梦境，跪倒在那个所谓怀光侯的脚下卑微相求，可是，这份想要保护其他人的心境，却从来不曾卑微过。
“这么多年了，自从我从怀光侯那里得到力量，我就一直在默默承受着黑暗的真相，用爱与希望包围着这座村子。到了如今……只希望这个梦境，能够再多救下一些人吧，你帮我，把所有夙影村民们全都转移到这里来，这里只有我一人能够进入，足够确保他们安全无虞。”云横垂眸，凝视着自己脚边翩然飞去的一只蝴蝶，似是有些出了神。
“可是，村民们突然碰到这些本来应该走了或者死了的人，不会出问题吗？”陆梦依旧有些担忧。
“管不了这么多了，前往长留殿的事情耽搁不得，只有这里才能保证他们不被永夜城那漫无边际的黑暗所控制，还有，那些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夜明城来的人，看上去，也都不是什么简单角色。”云横长长的叹息：“如果能够选择，我又何尝愿意这么做。”
“云横，”厉南的声音恰好在此时响起：“爷爷他，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云横走上前去，看着那如泥塑木雕般呆滞的老者，沉默了一下，还是低声道：“大约是，能的吧。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说话，他怎么都能听得到的。”
“那好哦，我有话就全说了，”厉南忽然带着些别样目光的看了云橫一眼，像一个对爷爷撒娇的孙女一般，趴在老村长的膝上温柔地说道：“爷爷，你看，云橫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把我们所有人都保护的很好。对了，那时候你不是一直骂他臭小子真挑剔一直找不着看得上眼的姑娘吗，现在，他可是有喜欢的人了哦！嘻嘻，难得吧，这个冷脸居然也会开窍！”
“阿南，你瞎说什么呢！”云橫回头看了陆梦一眼，陆梦不解，便径自走上前来，将厉南这话听了个差不离。
一时间，她只尴尬的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没想到厉南说了也就罢了，居然还直接上前来将陆梦拉着，站到了老村长面前：“爷爷，你以前跟我说了，魔族的女孩子喜欢了就直接说出来，这一回，你应该也会同意的吧？阿梦可是很强的，刚才她保护了我们整个村子的村民呢，让她当了这个村长夫人的话，我也就只能认了，你孙女儿实在比不过她。”
“爷爷，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啊，我还等着你当个证婚人呢。”
老者依旧呆怔不语，云橫和陆梦却是尴尬到了极点。
“呐，云横，我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不会是连我爷爷的意思都会反抗吧？你看爷爷最疼我了，我给你找媳妇儿，他肯定乐得合不拢嘴的，才不会责骂我呢！”厉南忽然对着云橫吐了吐舌头，拿眼神示意他稍微主动一点。
云横刚想说话，身后便被人一推，跌跌撞撞几步站到了陆梦面前。
“你……”陆梦微微咬唇，开口想要说话，却不料云橫也语气焦急的开了口。
“阿梦，我……”云横想要解释，却又语塞了，那句解释的话却是说什么都讲不出来。
他想说这只是个误会，可是，他又欺骗不了自己的心，乃至于面前的阿南，她说的没错，他确实就是喜欢她，不敢说。
陆梦也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了，只觉得自己又是尴尬又是害羞，手脚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我喜欢你。”不知过了多久，云橫才在厉南的瞪视中慢慢挤出一句。
陆梦霍然抬头，重重思绪复杂难辨，她刚想说话，却不料云橫仿佛是豁出去了一样，又给她加了码。
“嫁给我吧！”接下来一句，云橫说得格外快速，却也足够让陆梦听得清楚。
陆梦已经呆的不能再呆了。
长了这么大，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表白，这个巨大的心理落差还没有适应过来，紧接着居然就是求婚。
她只觉得，自己如今的处境，比做梦的时候还像在做梦。
“你，你说什么？”她抬头，呆呆的看着云橫，心中种种情绪复杂难辨。
“我说，嫁给我，即使我的生命所剩无几，也依旧是希望，能够在我临去前保护你，让你不再受伤痛苦。”云橫的神色郑重而严肃，陆梦努力想要在他脸上找出一丝一毫的玩笑意味，却依旧是宣告失败。
梦里的那个少年，只是跟她抬杠吵闹，却，从来都不曾许诺过她一句未来。而如今，这句表白，却是在这样的场合，被眼前这人毫不犹豫的说出了口。
说真的，他和她，很像。
同样所剩无几的生命，同样执着的，又无望的守护。
这种情感，与其说是喜欢，于她而言，更多的，似乎是遇见了知音的惺惺相惜。
可是，这就是她嫁给他的原因吗？
比起那个只在梦境里出现的人，她是否应该选择这里，选择这座宁静的夙影村，不问世事，恬然忘机？
“云横，你……”她想要再问几句，却又千头万绪的不知该从何问起，只能怔怔的看着他，看着他……
“我是认真的，你看，老村长和阿南都在这儿给我作证呢！”云橫仿佛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认真道。
“可是，我，我……”陆梦心里着急，话到嘴边，却又一句都说不出来，她想要拒绝，却又打心底的有几分不忍。不得不说云橫这一次是真的拿住了她的脉门，知道慢慢说来她很可能不会同意，干脆就来了这一招破釜沉舟，逼得她非要做一个决定不可。
“不用现在着急做决定，”看到陆梦的脸色，云橫自心中一叹，面上却依旧不露分毫：“这一次，去了长留殿之后，如果我们还有命回来，并且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再做决定也不迟。”
云横这话说完，陆梦才蓦然想起了长留殿的事情。
是啊，这次去长留殿面见怀光侯，究竟能不能有命回来，还是未知呢。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陆梦慢慢闭上眼睛，叹息道。
不忍拒绝，却又潜意识的不大想接受。
除了拖字诀，她真的想不到什么其他办法了。
***
这个短暂的插曲很快便过去了，陆梦和厉南依旧如往常的改变着梦境中的环境，将村民们接进来好好安顿。只是，陆梦总敏感的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悄悄的变了。
一个是梦境，一个是现实。一个是人，一个是魔。
按照常理来说，这个决定简直是易如反掌，可她却犹豫了。
就在这般复杂的心绪中，陆梦帮助云橫安排好了幻境中的事情，脱开身来简单治伤，并准备着前往长留殿之事。
出了幻境，她才发现原本宁静安详的夙影村，不知何时已然变作一片黑暗。
“整个永夜城，都是这个样子的，从来都没有白日，只有无尽的黑暗。”看着那漆黑的天幕，云横轻叹。
雪狼小呆在那场与君朔的战斗过后便不知所踪了，由此，便只有她和云橫一起结伴上路。
幻境中的事情他们二人都不曾提及过，仿佛心照不宣的齐齐避开。
一路走入那怪异森林的深处，越走，越冷。
及至二人都疲惫了，陆梦才发现自己呼出的气息，都染了白霜。
“今天先歇下吧，前面还不知有多少路要走呢。”云横看了看依旧漆黑的天，低叹一声：“这森林怪异，根本捡不到柴烧火，我们只能找个背阴的地方将就一夜了。”
陆梦点了点头。她对森林还算熟悉，自然知道这树木的诡异之处。
二人随便找了一处树洞钻进去。没有了冷风的侵袭，二人瞬间便觉得暖和许多，然而，这艰苦的条件却总让人觉得有些不适，只能默默拥着衣服领子各自缩在一边，在狭窄的树洞中仰头看天。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感觉到有人将她拥入怀里，抬眼一看，却是云橫，他的身上依旧带着些凉，在这深黑暗沉的夜里，却是不经意的让人察觉到几分温暖。
陆梦只是默默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没有挣脱。
她自私的觉得，在这漆黑没有火堆的晚上，有一个这样的怀抱，有一人无声的陪伴，相濡以沫，真的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蓦地，深黑的夜被一道光芒照亮。
陆梦和云横同时抬眼望天，却发现，一道道七彩的光芒蓦然浮现于苍穹之上，将这漆黑不见五指的夜映衬得比白天更加璀璨而辉煌，垂落的树影点点滴滴犹如火焰，将这光芒映衬得更加灿烂耀眼，犹如从天国飘下的七彩丝绦。
就如同，烟花般绚烂。
这样神异而美丽的景象让陆梦看得张大了眼睛，就连云橫，也忍不住抬起头来，默默的看着。
……
如果我来了，不要忘了，十里红妆，烟花漫天来迎接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