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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八夜·心梦(上) ...

  •   “不,不是这样的!”陆梦被梦中场景吓得差点丢了魂,却又偏偏醒不过来,只能看着萍絮的怒气与仇恨渐渐加深,看着自己被哥哥压着,亲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梦境中的场面太过逼真,就连她自己都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失魂症或是失忆了,当真跟自家哥哥有那么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可是她左思右想,都觉得陆枫这货好是好,不过一来那是哥哥,总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二来,她觉得陆枫这个家伙有些时候……真的很呆。

      陆梦蹙眉,仔细回想着梦中各种细节。

      这个梦最可怕的就是半真半假。她确实隐瞒了萍絮一些事情,包括自己可以入梦的事,夜歌的事,以及,自己很可能要在几年后前往北溟寻访卓掌门的事。单独看来这其实都不会让人多疑,被梦境别有用心的组合到一处后,便是时时处处都透着怪异。

      梦中的刑族短刀之事,想来也是真的,怕只怕以陆枫那一根筋的性子,是完全不知道其中所代表的意义的,只是觉得那是个不错的小玩意,就送给她了。

      看到这般场景,她已经完全明白了夜歌那天为什么会气得整个梦境电闪雷鸣,还用冰雹狠狠砸了她一下。换了她本人,都很想一针扎死那梦里的自己。

      不过,想到夜歌居然在某一个时刻真相信了她是那副不择手段的样子,陆梦心里就有点闷闷的难受,她一直以来,表现的都是这么坏吗?

      “夜,小,歌!老实交代,这是不是你在搞鬼!”陆梦像只游魂一样站在原地足足半个时辰,眼看着梦境里的自己和陆枫已经就差那临门一脚,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大约是她的怒气实在太盛,眼前梦境一变,她竟是在顷刻间挤进了夜歌的梦里。

      这个时候,周围哪里有什么长留殿,只有一片漆黑,除了都快跟深黑背景色融到一块去的少年夜歌,她什么都看不到。

      此时夜歌的表情也有些难看,很显然,他也被动的把那个要命的梦境给全欣赏个遍,只不过这一次他倒是压住了脾气,没有再爆发。

      他只是紧抿着唇,什么话都不说,只默默地看着陆梦,那目光让陆梦也有些慌张,仿佛梦里那个完全不忌讳的强悍女真的是自己一样。

      等等,不忌讳……

      陆梦一拍脑门,这个突然间的领悟让她怒极反笑,揪着夜歌的领子大声吼道:“我不管你是怎么给我编出这么个梦来,不过,你能不能稍微有点儿我们大荒的常识啊!”

      “我都说过了,这种梦又不是我自己愿意做的!”夜歌也脸色难看的抢回领子:“我怎么知道自己就做出这么个梦来,你都说了这不是真的,那究竟什么才是真的你倒是跟我讲明白啊!”

      “哼,首先,你也看到刚才的位置了吧。我就是再激动也不至于跑到这种很可能被人发现的地方打野战去吧?”陆梦翻了个白眼,已经完全解释无能了:“还有,断肠草这种毒可不是为了让女人不能怀胎的,中了毒之后,顶多就是身体虚弱一点,当然用得太多了人就直接死了,用少了吃点解药就没事。这种在我们冰心堂二十级别段小孩子都知道的常识,也就是嫂嫂太激动了没留意。”

      夜歌的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些,稍许,竟是有些幸灾乐祸的移开眼睛,仿佛在努力忍笑。

      “谁编的这个梦,绝对整天打野战!”陆梦气呼呼地撂下一句话:“我们大荒又不是魔族,我这么干了,真被抓到还不直接被拖去浸猪笼!”

      夜歌实在忍不住了,扑哧一下破功笑了出来。他很好奇,某人如果听见这一句话,会不会气得直接毁灭整个大荒。

      “现在我彻底相信那个不是你了,”他慢慢说道:“你这副样子,当了魔族都未必有人敢要,再别说是当人类了。”

      “你你你……”陆梦气得脸色通红,扭过头去让自己稍微平静一下。她发现要命的夜歌总有本事把她气到说不出话来。

      “嗳,不会真生气了吧。”夜歌一看陆梦扭头,忍不住有些失了底气,低头道:“这个梦又不是我想出来的,你说的那些我完全不知道,我看了那么多的梦,怎么可能把你们冰心堂所有人的梦全看完啊。”

      “不过说真的,这梦究竟是谁编出来的,简直要人命!”陆梦余怒未消,将仇恨值全都转移到了那个编梦的人身上。

      “是一个……很讨厌的大叔。”夜歌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忽然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畅快:“你说的没错,让他自己一个人打野战去吧!要不是我没法反抗他,我真想让他每天做上几百个噩梦!!”

      陆梦全身一抖,心道果然是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夜歌。不然这几百个噩梦,还真是够让人脱层皮的。

      ……
      幽都王:阿嚏!

      ……

      这一回,陆梦是被吵醒的。

      屋外有许多同辈弟子们叫嚣辱骂着,问候她家的母系生物不说,还把各种器官全都骂了个遍。
      陆梦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伤口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梦儿,你醒了?”陆枫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带着小小的迟疑。

      “嗯,这……这是怎么回事?”陆梦盯着门外那壮观的景象,心道是不是整个冰心堂的弟子们全都跑到这儿来了,自己的拉仇恨能力,着实是强的令人膝盖生疼。

      “你睡了三天三夜,”陆枫走进屋里,递给她一只药碗:“前天萍絮突然跑出去,大吵大嚷的把……事情全喊了个遍。那时恰好是门派比武的时间,几乎所有冰心堂弟子和掌针们全都在神农居守着,这件事就这么传了开来。”

      “……”陆梦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了,只觉得五脏六腑全都拧到了一起,不仅伤口处疼得厉害,她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已经疼得快要爆炸了。

      “那,嫂……萍絮现在怎么样了?”陆梦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能感觉到,随着自己的动作幅度,伤口似乎又有些裂开的迹象。

      “她的情况很差,滑胎了。甘草掌门说,她以后,很可能再也不会有孩子了。不过这也好,我已经决定要和她和离了。”陆枫的发髻散乱,面容格外憔悴。很显然,这件事对于他的打击也是不小的。

      陆梦不再答话。

      其实,不管如何想来,这件事对于陆枫的打击都是更大的。她不过是被人捅了一刀,骂上几句,他却失去了自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

      “如今萍絮是真的疯了,六亲不认,每天里只是重复着那几句话,甘草掌门还在考虑着,要不要送她去紫荆峰静养。”陆枫垂下头,轻声一叹:“唉,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些人都说你我……”

      陆梦摇了摇头,打断陆枫道。

      “哥,伤养好之后我就走,不跟你一道去师门试炼了,”她道:“如今我还在冰心堂里留着,那些人的闲话也说不完,倒还不如我当真去北溟碰碰运气。”

      “不,你的病还……”陆枫刚刚开口,便似是避忌着什么,垂头闭口。

      陆梦先是一愣,她本以为陆枫说的是自己受伤之处,可是那伤口虽深,却怎么说都是个皮外伤,过上十天就能好得差不多,不耽搁行路了。

      难道是……

      她想到自己挨刀子之前萍絮的厉声尖叫,想到伏枫和甘草这些时日的欲言又止,心中隐约明白了什么,却又因了陆枫的犹疑而不敢开口询问。

      “梦儿,答应哥哥,接下来这几年我们还像小时候那样,开开心心的好不好?”陆枫见陆梦的脸上多了思索之象,便握住她略为单薄的肩膀,认真说道:“哥哥不怕那些乱七八糟的流言,大不了,哥哥这一辈子都不娶亲了,就这样照顾着你,也无甚可惧。”

      “哥,你还觉得那些流言说得不够多吗,我不希望那个传言变成现实!”陆梦脸色一僵。她想到了萍絮梦境中的场景,再看着眼前神色郑重中带着悲伤的陆枫,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提起来似的,难受之极。

      “我知晓,”陆枫垂眸苦笑,语气中竟是带着哽咽:“我只是想,照顾你这几年罢了。”

      “怎么跟说遗言似的?”陆梦蹙眉,眼看着陆枫的神色因为她这话而有些慌张,心里也是渐渐地揪在了一起。

      她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在,陆枫陡然间暴怒着站起来的时候。

      “梦儿,你瞎说什么遗言不遗言的!我以后不想再听你提到这些!”

      陆梦只觉得一颗心沉沉坠入地底。

      “哥,”她只觉得一阵冰冷从身到心将自己包围殆尽,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的战栗着:“你老实对我说,我的病,伏枫师叔检查出的那个所谓鲛妖血脉,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许再说了!”陆枫咬牙看她,眼中倏忽闪过一丝脆弱与不舍。

      陆梦不服输的回瞪他,二人的目光在虚空之中对峙着,许久都不曾停歇。

      陆梦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然无力了,伤口亦是撕扯般的痛,正如她那沉沉下坠的心。

      她有种异常不祥的预感,可是,哪怕是明了陆枫的隐瞒多半是为了她好,她却也还是希望,听着自己的哥哥亲口将这事实说出。

      “哥,大不了,便是一死,”她沉默良久,方才收回目光,长长叹息:“我,从来都不怕死。”

      自从第一次在梦中见到夜歌,她便,算得上是“背叛”了华夏王朝的吧。

      她曾经那样惧怕别人发现自己的秘密,甚至因此而不敢与他人多言心事。这样的生活,即使是活着,也实在太累。

      陆枫亦沉默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轻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飘渺的温柔。

      “梦儿,你从来都是我的亲生妹妹,同父异母,只不过,你的母亲不是人类,而是一只来自东海的绝望鲛妖。”

      “我们的父亲来自龙巫宫,乃是与龙神缔结契约,甚至通过信仰而寻求大道的诚信者。也正是由于此,他在被绝望鲛妖这等魔物蛊惑乃至于生下你之后,才从来不愿承认你的存在。你体内的两种血液本是无法相容,甚至,被龙神所诅咒的那一半绝望鲛妖之血,让你能够不断的进入他人噩梦,终生不停,直到在这痛苦的轮回中死去。”

      “我也不明白你为何会突然间停止做梦,只不过,即使是没有噩梦的折磨,你二十岁之后也还是要承受两种血液互相排斥的痛楚,这种痛将愈来愈频繁,直到你不堪忍受……而死。”

      “我只希望,你过好你以后的生命,哥哥带你走遍大荒的所有地方,去看那些你想看的漂亮景色。毕竟,没有一个被神与妖血脉诅咒的人,能够活过二十五岁,我只希望,你能够……开开心心的……”

      说到这里,陆枫已然哽咽不能言,陆梦却依旧平静而从容。

      她早就料到,就连伏枫这个毒宗长老都因之而动容的所谓大病,是定然不简单的,只是没有想到,它竟严重至斯。

      电光火石的刹那,她想到了许多。

      有童年时的噩梦,有含着草药清香的冰心堂,有,亲切的甘草姐姐和温柔关爱着她的哥哥,还有,梦里那个总是跟她吵架拌嘴的少年夜歌。

      那样多的回忆,让她因之而不舍,想要活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如今,她是真的不想死。

      她忽然想到,那个平静的黄昏,黑衣男子默然立在风中。

      她是那样肯定的对他说过,活得多久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明白自己活着的意义。

      那时她还没有想到自己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然而,就在此时此刻,她竟是忽然间明悟了。

      “哥,我要去北溟。”陆梦蓦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之意:“是的,无论如何我都要去那里,这就是我能够想到的,生命中唯一的遗憾与意义,或许,也会是我对冰心堂,对这个大荒的最后交代。”

      “哪怕,我最终的命运,便只有在那儿死去,魂魄被束缚在太古铜门对面永远无法回归故乡,也依旧无悔。”

      陆枫沉默了许久,幽幽目光投在陆梦身上,带着些许讶异,些许不解。

      “梦儿,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那里?”他终是问了出来,静静凝视着自己那仿佛突然间陌生了的妹妹,等待着她的回答。

      “因为我在那片土地上留下了一些东西,”陆梦回答:“我想要将它找回来,否则,即使是最后我能够寿终正寝了,也总是留着这么一份遗憾无法实现。”

      “也许我的生命,不能像他人一般倥偬几十年,不过,我却依旧是冀望着,在我终于忍受不住诅咒的时候,能够了无遗憾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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