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陆-柒 ...
-
—陆—
阴极之至，阳气始生，日南至，日短之至，日影长之至，故曰——冬至。
因受梅长苏所托，蔺晨不得不快马加鞭赶往大梁北境。
正是隆冬时节，越往北地，天气便越是寒冷。
待蔺晨抵达靖王大营所驻扎的边陲重镇临城时，满城的梅花早已盛放。
或许是因为天冷，也或许是其中暗藏什么猫腻，自靖王受伤昏迷那一日起，大渝便再没有过什么大的动作，只偶尔派出几队人马前来寻衅，只要大渝一派兵出击，便立刻鸣金收兵，直把急性子的戚猛气得哇哇叫，恨不能立刻带兵灭了大渝那帮藏头露尾的孙子！
“好了，戚猛，殿下现在这样，已经够让人头疼，你就不要再跟着添乱了！”被戚猛叨叨得烦了，本就忧心靖王身体的列战英，忍不住劝道。
戚猛闻言，立刻想到已经昏迷近一个月的靖王殿下，脸色顿时也不好起来，“唉，殿下现在到底怎么样了？这军医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批，药也每天三遍往下灌，怎么就不见一点动静呢？！”
“军医都说殿下是中了毒才一直昏迷不醒，只是那毒并不常见，他们至今也没能确定那毒究竟是什么，所以才只能先用通用的解毒剂这么吊着。”
“那我们难道就一直这么干等着？”戚猛忍不住瞪眼，“你之前不是让人回金陵送信请太医去了吗？怎么过这么多天，还没有人来？！”
列战英闻言，狠狠咬了下唇，眼底终于泻出一丝不甘来，“那金陵城中，如今除了静妃娘娘，哪还有人真心为殿下着想？只可惜娘娘分位不高，在后宫中人微言轻，就算想帮忙也使不上力。至于咱们那位陛下，就算真收到急报，第一反应大概也不会是心疼殿下立刻派太医来，反而会责备殿下武艺不精，阵前失守才糟了敌军暗算！”
“这……这，咱们殿下好歹也是陛下亲生，虎毒还不食子呢？陛下难道就真的能狠下心不管殿下死活？！”
“天家无父子，从当年祁王殿下那件事，你还没看清咱们那位陛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窗外，轻若鸿毛的白影一闪而过。
靖王的房间并不难找，因为这偌大一座城主府内，如今只有一处散发着浓得散不开的药味。
点了守夜小兵的睡穴，蔺晨赶忙推开纸窗，夜里冰凉入骨的空气随风而入，倒是稍微驱散了屋中令人呼吸都困难的气味——
在这样一个密闭的房间里，想好好喘口气都费力，这位靖王殿下在这种又是中毒又是缺氧的环境下，竟然能坚持到现在，生命力倒是足够坚强。
心底如此调侃，蔺晨在屋中好好松了松筋骨后，这才拖了个小凳到床边坐好，掀了床帐，向床上气息微弱，毫无知觉的靖王殿下看去。
……
“啪！”
匆忙起身代倒的木凳，在地上撞出一声闷响。
蔺晨震惊地望着幔帐阴影中那张模糊消瘦的清俊面庞，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
……阿诚？！
—柒—
木凳发出的声响，很快引来了守夜的侍卫。
蔺晨不得不强压下心底的震惊，在侍卫进门前，轻飘飘飞上房梁，同时一个指风解了沉眠小兵的睡穴，之后蹲在房梁上，一边漫不经心听下面两人寒暄，一边忍不住走起神来。
如果说明楼的一切只是黄粱一梦，梅长苏与明台有同一张脸只是巧合，江左盟堂主黎刚与民国军统杨参谋长相一模一样也是碰巧，那么，这位昏迷不醒，与他梦中阿诚百分之百重叠的靖王殿下，难道也只是偶然？
不，这绝非偶然。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是明楼还是蔺晨，这两个人，都并非不能接受现实之人。
而且，以他二人丰富的人生阅历，走南闯北的见闻，也不至于让蔺晨在面对这样匪夷所思之事时，连接受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与自己一样，长苏一定是明台的转世，靖王，也一定就是曾伴他左右，在最浓沉的黑暗中，最艰难的时光里，也从不曾让他独自一人前行的阿诚。
想到此，蔺晨的心才终于忍不住提了起来，对于中毒昏迷已近一月的靖王的身体，忽觉紧张万分。
于是，待守夜小兵打发走院中侍卫后，蔺晨便迅速如法炮制点晕了小兵，风一般落在床边，为靖王细细把起脉来。
半柱香后，蔺晨终于收手。
紧锁着眉头帮靖王把手塞回被子里，又细细掖好被角，蔺晨的指尖，却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不停。
靖王所中之毒，名为“月沉眠”，此毒虽然有个极为缠绵悱恻的名字，却出自大渝宫廷秘制，即使在大渝皇室中，也极少有人知晓。
这样罕为人知的毒|药，自然有它的独特之处——所谓“月沉眠”，便是身中此毒者，会整整昏迷一个月，一月之期一到，便会立刻于沉眠中无声无息地死去。而在这一个月中，中毒者看似无知无觉，实则一直于徘徊于噩梦之中，纵然能够侥幸得救，也会被梦境彻底摧垮意志，醒来后极少有人能够恢复如初。
想到此，蔺晨眉头的褶皱不禁更深，当即给靖王喂下一颗护心丹暂且护住心脉，复又掏出一整副金针，扒光靖王的衣物，凝神为他施起针来。
一个时辰后。
“哐当——！”
一脚踹开列战英的房门，蔺晨也不管惊醒的列战英一边高呼“刺客！”一边对自己提剑而上的防备举动，一扇子抽飞他手中的剑，薅住衣领提到跟前，沉着脸道：“如果不想让你们殿下今晚就去见阎王，现在开始，一切就都听我号令！”
月上中天，今夜的临城城主府内，灯火通明。
戚猛不敢置信地薅住列战英的衣领，眼睛瞪得几乎有铜铃大，抖手指着端坐在靖王房中喝茶的蔺晨高声道：“你你你……你竟然就让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殿下的房间？！”
“不然我还能怎么办？！”没好气地扯出自己今晚二次受创的衣领，冷静如列战英，也被蔺晨折腾得火冒三丈，“我过来的时候，殿下已经被这家伙扎成了刺猬！再说按他的说法，殿下如果再不救治，能不能熬过今晚都是个问题！这种时候，谁还能管得了那么多？！”
“你就不担心他对殿下图谋不轨？万一害得殿下……害得殿下……！”说到这，戚猛再也说不下去了。
而实际上，这个问题，不光戚猛有疑问，一众闻讯赶来的其他将领，也对此颇为不解。
列战英素来是靖王手下第一得力干将，有勇有谋，靖王不在时，一众将领也大多听他号令，所以对他这次如此鲁莽把靖王置于险境的举动，众人心中一时间才如此惊疑不定。
“那人说，如若治不好殿下，他便一命抵一命，陪殿下共赴黄泉。”
列战英说完，并指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残影，数百名弓箭手便潮水般涌现在靖王房间外，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就算插翅也难逃。
“再有，若殿下今夜真的过不去这个坎，我列战英自然也不会苟活于世。”
众将闻言，一时间皆心有戚戚，对于列战英的决定，倒也没再有过一分质疑。
“所以，蔺先生，无论您此行的目的究竟为何，是敌是友，都请您一定倾尽全力，助殿下渡此难关！”对蔺晨深深作下一揖，列战英算是把靖王的安危，彻底交在这个素未谋面的男人手中。
蔺晨闻言，挑眉看了那些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一众将士，唰地甩开折扇，自信一笑，“好说。”
蔺晨之所以特意暴露行踪，实在是因为靖王身上的毒，单凭他一人之力，实在太过麻烦。
就比如说这一桶接一桶交替的的雪水和热水，如果不叫人时刻在厨房用大锅烧着，挖冰雪化着，都随时可能耽误为靖王解毒的时机。
亲自把被剥得只剩一条亵裤的靖王从床上抱到热水中，蔺晨看了眼燃香，这才开始按照古书中所记载的治疗方法，在靖王身上几十处穴道上一一点过。
边点穴，边忍不住在靖王身上随处捏捏碰碰，对靖王除了皮就剩骨头的身体感到十分心疼。
等把这毒解了，他一定得看着靖王好好吃饭，争取长胖些才行。
如此，这一整夜，蔺晨都不假他人之手，把靖王从热水抱入雪水，又从雪水抱入热水，足足耗了九成内力，才把靖王体内的大部分毒素逼了出来。
强撑着又给靖王开了一副祛除余毒的方子后，蔺晨才终于一头扎进靖王床上，死死抱着靖王的腰，眨眼的功夫便彻底睡去。
旁观一整夜的将领们：……
讲真，怎么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呢﹁﹁？
第二天中午。
终于从持续一整月噩梦中挣扎着醒来的靖王殿下，隐约感到呼吸困难。
胸口沉重，像压着什么东西，他尚未清明的脑海深处，蓦地蹦出“鬼压床”一词。
好在那种感觉很快便淡去，耳边却隐约响起一个带着几分慵懒调笑的模糊嗓音，“……靖王殿下，既然醒了，就快睁开眼吧。”
“真是……一个两个都争着当睡美人。”
“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对了，今天……我们……”
“天气……不错……”
“梅花……”
眉头微皱，在那人持续不断的骚扰之下，萧景琰终于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第4章 陆-柒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