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手札》水墨素琴

61、第二个师弟16

　　穹棋想要见一个人，那么他自然能够见到。可是久仙派若是想要护着一个人，那么自然也能护得住。这二者并不矛盾。
　　穹棋并不想直接闯入门派，那么只有一个办法，将那人引出来。虽说穹棋真正感兴趣的是门派本身，但是他知道，他已经回不去了，远远地看上一眼，已经足够。但他终究是将见一个“天之骄子”作为借口而来的，既然来了，见上一面也无妨。
　　事情却比他原本预想的要顺利太多，一封传信符就将那个人叫过来了，如此轻信他人，遭到任何不测都不算冤枉。
　　穹棋没打算躲藏，他带来的亲信亦没有这个打算，他们就在那个仙门叛徒之后，不远不近地看着。
　　那人哭得声嘶力竭，口中声声唤着表哥，那声音中的期盼和苦楚，让许多已经习惯了嚼尸饮血的人都忍不住动容。穹棋如果不是知道这人是来干什么的，恐怕也会动容吧。就算是知道这人的目的，知道他的野心，知道他的卑劣，也应该忍不住赞叹一句他的演技。
　　但是他没有赞叹，他看着那个被引来的人，用低沉而阴郁的声音，说出了那个他听了很多遍，却没有见过其人的名字“戴尔雅。”原本应该是疑问，但他口中出现的却是确定。他不会做不确定的事，就像现在，虽然不确定那是一个怎样的人，但他知道那没有关系，无论是谁，都只有一样的下场。
　　“是啊，我就是。”那人看着他，没有常人见到他应该表露出来的恐惧或敬畏，他只是微笑着，温和得如同在花丛中沐浴阳光。
　　穹棋失去了耐心，他伸手拖起了瘫倒在地上低声啜泣的人，用醇厚如陈酒却冷冽如寒冰的声音问他：“那就是你哥哥？”演戏的人被这举动吓了一跳，连哭都忘了，满脑子能记得的只剩下了点头，惶恐的点头。并不是他不想直接回答那位暴君，而是他已经恐惧地忘记了该怎样用语言回答。
　　可是那个睥睨天下的人似乎对这一答案并不满意，他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便干净利落地收走了那人的生命，随手将热气未散的尸体丢到了那个远道而来解救亲人的戴家公子脚下。这和原来计划的并不一样，但那又如何。计划只是计划，但他有权决策最终的结果。这样不是很好？
　　毫无疑问，这是侮辱，莫大的侮辱。那温热的尸体正在变冷，血，流淌了一地，在一双如美玉制成的靴子前绘出了一幅画。那靴子的主人看到此情此景，该是怎样的愤怒。
　　但是他没有，他还是那样温和地笑着，看着对面那个黑衣白发的强者，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自己的脚下是什么。不，似乎他从来没有注意到那个人，哪怕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在踏入这里的那一刻，他一直专注看着的一个人，就是那个抛来一个会漏血的东西，弄脏了他的靴子的那个人。
　　“我杀了他。”穹棋似乎是想提醒对方些什么。“哦，那我是不是该说，多谢？”对方微笑着反问。
　　没有任何回答，或者转身离去已经是一种回答。穹棋转身，脑海中似乎还有那个人一身绿意的的影子，但是他觉得自己记得的并不是绿色，而是黄色。是那种璀璨的黄色，像春天能够看到的上个秋天留下来最饱满的种子，就像那年他送来的一样。
　　穹棋颇有些不屑地回想着，他还是觉得那绿帽子甚是难看，难道说对方不知道吗，怎么还戴着呢。
　　地上的血液渐渐流淌得没有那么快了，或许是因为伤口处的血液凝固堵住了剩下的血，或许是他的血已经流干了。没人知道，除了他自己。但是他已经不能向他人分享任何事情了。
　　他惊讶的表情告诉别人他真的很想和别人分享秘密，比如他最后听到的那一句低声的嘟囔。他听到那个不可一世的人在他耳边说：“他怎么会是你哥哥，他是我的哥哥。”
　　那一瞬间，聪慧的他就明白了这句话背后的巨大价值，但他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句话到底价值多少，他还没来得及把这价值变成他手中的财富，他死了。
　　死的彻底，却又卑微。没有人在意他死了，至少在这里是的。
　　那个被弄脏了靴子的戴家公子终于决定离开这满地的血液，他坦然地迈过横陈在地上的尸体，向不远处那个声名狼藉的魔头迈出了一步。
　　穹棋感受到身后人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只犹豫了一瞬便继续向远处走去。他的身后，也有一个人在他停下的时候停下了，又在他离去的时候跟上了他。
　　“你这是想要怎样？”穹棋的微怒不加掩饰，他的属下纷纷提起了心脏，而他身后的人却丝毫没有改变脸上云淡风轻的笑容。“小穹棋呀，难为你这么多年才终于找到家，当年你不是还跟小屯儿炫耀自己擅长认路吗？这是怎么了，怕被师兄嘲笑就不敢回去了啊。说起来，小屯儿的剑不知道铸的怎么样了，你同我一起去看看吧。”那声音如同刚刚晒了一天的太阳一样温暖，让人安心。
　　多年未见，穹棋觉得他自己变了，这世界也变了，却没想到，有些事情还是没有改变。曾经，这世上还有一个地方愿意把他当做一个无知的孩童一样保护着。而今，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地方愿意接纳他？这世上还有一个地方愿意接纳他。
　　穹棋之前并不知道戴尔雅是纯地，但是他知道纯地说出的话，能够代表久仙派。
　　那一瞬间，他差一点就答应了。穹棋在他漫长的一生之中都一直认为，那是他离救赎最近的一刻。
　　但也只是最近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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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没有留悬念，很快就透露出纯地师兄的名字了不是吗，才两章。话说，居然还真没人吐槽我关于进阶时感觉的设定诶，想象一下，纯屯元婴期以后可以写一本进阶心得叫做“论那些年我憋过的翔”，诶这个梗不错，如果他进阶元婴的时候我还记得就这么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