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庙尘华》离机

2、有个和尚

　　无尘今天也很苦恼。

　　不是苦恼下个月是师傅的忌日要去上坟，也不是苦恼没大没小的师叔吵着要吃鸡，更不是因为自己今天对外说法说得不够好，而是……

　　“这位施主，我真的不认识你！真的！”

　　“大师！你肯定是有阿妹的消息！”那大妈在庙里抱着无尘的腿哭，看得旁边一群师侄闷头在笑：“大师，我知道您肯定知道阿妹，当年阿妹就是在这儿走的，求您告诉我阿妹到底在哪儿吧。”

　　“这位施主，您先起来，小僧是真的不知道这镇子发生了啥！小僧从不打诳语真的一直只跟着师傅云游什么都不知道！而且您阿妹姓甚名谁？何时失踪的？”

　　无尘实在是忍不了了，他真的受够了师傅给自己的一堆烂摊子。什么要吃鸡的师叔，要吃蜂蜜的师伯，一群整天练武嘿嘿哈哈的师侄，自己这代弟子就自己一个么！

　　话说我的师兄们都去哪里了啊！

　　无尘觉得当年自己师傅圆寂前和大家说自己是主持了肯定是精心谋划好的，不然怎么当年他和师傅从华仪山川回来，就看到一只黑狗熊痛哭流涕地说师弟师侄你们终于回来了。

　　呜呼，命也！无尘让一个师侄去泡了茶，然后带着那位大妈来到了待客的地方，奉上一杯香茗之后开口：“小僧法号无尘……”

　　“无尘大师！”

　　你别跪下！无尘觉得自己要崩溃了，这几年被一群愚蠢的和尚给磨砺地全无形象也就算了，再来一个动不动就跪倒的大妈，他真的要怒了。

　　但是他生性平和，怒也怒不起来。好好把那大妈扶起来，她就抓着无尘的袈裟开口：“这是阿妹才能调出来的香啊！”

　　无尘愣住了，若是说香的话，他还真有三支从不离身。佛家弟子本来应该是周身有着檀香的，但是他不是。他身上的檀香总会莫名其妙消失不见，身上的香味清雅，反而像是个世家公子。

　　他知道是当年和师傅拿到的那三支鬼骨香的原因，但是从未想过居然有人能够闻出来这香的来源——妖都不知道这香出自哪里。

　　不过也是，自家庙里面除了自己就没有一个是人。

　　那大妈口口声声说着这香只有她失踪多年的阿妹才调的出来，却在自己问她阿妹叫什么的时候断言拒绝，说既然大师前十二年都在云游，我唐突了。

　　无尘的手握着佛珠，他已经习惯了别人不说实话，也习惯了别人看到他笑就屏住呼吸一脸目瞪口呆的样子。用他师傅的话来说长得好就是占便宜。

　　话说这老头儿死了那么久了怎么自己还把他的话记得清清楚楚的。无尘脸上笑容略微收起来了些，声音也十分柔和：“施主，您若是不说，小僧也无法说明这香的来源。”

　　“阿妹当年说来尘华寺祈福，在山脚说要一步一步走上尘华山，却在半途失踪。尘华寺的名号草民不是没听过，每次开坛说法草民必来，却从未闻到阿妹的香。”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

　　无尘的声音很柔和，话语却很坚决。那大妈颓丧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告辞。无尘亲自把她送到了门口，等到她背影不见了才转回身回到尘华寺。

　　关上门，无尘把佛珠往袖子里放好，然后说了一声阿弥陀佛之后手上捏了个无畏印，镇住了整个庙之后他直接坐在地上，满脸复杂地看着躺在地上晒尾巴的狐狸师叔和披着袈裟气喘吁吁跑步的黑熊师伯。

　　“师叔啊，我知道你现在八尾，正在准备化九尾，但是也不能这么光明正大晒尾巴啊。师伯啊，我知道你喜欢吃蜂蜜，但是也不能去抢去偷知道么？你还是个佛门弟子，要遵守佛门规矩。多念经，多参禅，多云游，你现在太胖了，蜂蜜不能再吃了啊，甜的也不行，回头让法花给你弄个减肥食谱。”

　　“大师侄啊，我最放心你，身为一只兔子我不用担心你和师叔一样还每天想要闹着吃鸡，但是我担心师叔哪天吃了你啊！老三老五啊，记得晚上看好门。法花，主持我去趟市集，你有什么我要帮你带的么？”

　　“啊，给我带个糖人回来就行。”

　　“可以可以。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然而我在地狱里了，却并没有什么用。”

　　无尘觉得自己幸好没头发，有头发了那也掉光了。

　　他现在真切地考虑收个弟子，只要不是妖怪就行。

　　尘华寺是三洲六城四十二派排的上号的庙宇，之所以排的上号，不止是因为寺内弟子法力了得，还是因为这儿除了主持一脉，别的全部都是妖。

　　妖说，我修佛怎么了？我乐意。

　　然后他们就建了个庙，想要修佛却不明白佛理的时候，抓住了一个云游的和尚。

　　和尚也不介意落脚，就留下来教了他们佛法。尘华大师作为尘华寺的主持，他最后拍板说以后我徒弟是人就行了，别的随意。

　　放眼三洲，想要修佛的妖怪不多，索性就全塞在一个尘华寺里。因为年龄的关系，无尘口中的师伯师叔两个就是当年创下尘华寺的妖怪，那些所谓的师侄，最短的两个修佛的时间都能赛十个他了。

　　他一直在想，当年自家师傅云游那么久是不是因为受不了这群妖怪和尚了，所以才会捡了自己回来当个徒弟，有个传承。

　　话说无尘一直在怨念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就在于他每几个月就要剃一次头，自己这群妖怪师侄不用。

　　林林总总问题下来，无尘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当妖怪真好，化形还不用化头发，方便。

　　无尘不化缘，反正大家都知道尘华寺的和尚不是人还有钱。用他师傅的话来讲就是“你带着假发上街走一圈就有小姑娘给你抛媚眼”，但是无尘无所谓，他又不带假发。

　　无尘吃了碗街口老头做的素馄饨，给要糖人六师侄法花买了个小糖人，跑到铁匠铺给两只看门狗兄弟拿了他们打的铁骨头，然后就走进了镇里的唯一一家香店。他来这儿一个是庙里的香快没了，还有一个就是那大妈说的事儿。

　　无尘觉得挺讨厌的，明明自家那群妖怪和尚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不和自己说。当年自己拿到鬼骨香的时候也是，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垂涎但是就是不说这有什么好处。不过无尘随身带着鬼骨香都习惯了，拿出来让对方查探一下并不是什么大事情。

　　虽然说人妖魔之间的隔阂大概消除了，但是修行者和普通人之间的隔阂依旧存在。无尘身上的香味还是第一次被普通人给闻出来，当年他只是以为和师傅经历了一场奇遇，却从未想过还有普通人会闻出这香。

　　无尘看着毕恭毕敬给自己检查鬼骨香的掌柜，默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这香……恕小老儿直言，无尘大师从哪儿得来的？”

　　“阿弥陀佛，尊师尚在之时赠予贫僧。”

　　无尘仔细观察了那香店老板的表情，他从小和师傅云游，见过了芸芸众生喜怒哀乐，也见过了妖魔鬼怪的恣意妄为。或许因为他走过的地方太多，旁观的也太多，导致他修习佛法的时候速度非常快。

　　他能够听到那掌柜的内心惊愕的声音，闭上眼睛的时候，他也能够感受到门后面的一声咣当声。

　　那个大妈并没有骗他，她说只要大师拿着香去斜阳斋问下就好。她身为普通人能够闻到自己身上的香味，那也只有血亲这一种可能了。

　　无尘并没有追问之后的事情，他带着给师叔的烧鸡师伯的蜂蜜，还有师侄们的小玩意儿慢慢走出狮安镇，然后脚下祥云立显，载着他一路回了尘华寺。

　　“紫烟，那个掌柜的你认识么？”

　　“不认识。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那个大妈我也不认识，就觉得眼熟，声音也熟。”

　　“你一个人的话我可不敢信，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没骗过我。”

　　“小和尚你成了大和尚就这么不信任我！”

　　“非也非也。”无尘的脸上多了一丝笑意，特地蹬了蹬脚下的紫色祥云，语气特别欠揍：“我是特别不信任你。”

　　紫烟气得差点吐血，当年她本想要借着那老和尚的超度时机转世，但是仔细想想她略觉得不甘心，好歹也见识了不少什么渡劫的事儿，她并不想要因此而转世。老和尚也看出来她是鬼，便将她的鬼气化为了香。

　　至于为什么会是三支，紫烟自己也搞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己被塞给了个小和尚，还被那老和尚勒令化为了那小和尚的祥云。

　　“你的脚真的很臭。”

　　“别闹了，我每天都洗脚的。”

　　“诶哟还每天洗脚？小和尚老娘告诉你，你七岁的时候后槽牙掉了还跑去吃鱼……”

　　“噤声。”

　　无尘面上笑容和煦，脚下持续用力，手里的佛珠也拿了出来，动作中全部都带有着威胁的因素。紫烟乖乖闭嘴，然后就感受到了一阵温暖的力量。

　　“算你识相。”

　　“我炼化了你，就应该休整你。”无尘很是坦然，然后他再加了一句“要是你因为没有休整而消散了，我那儿再找个鬼当我的祥云去？”

　　“法，无，尘！”

　　“诶，我在呢。”

　　无尘一路上都是笑着的，他也习惯笑着了。把东西都分给了看到他回来就欢呼雀跃的小妖怪，然后再把烧鸡给师叔蜂蜜给师伯，他披上老和尚传给自己的一身无垢袈裟，就对着佛祖念经去了。

　　虽然自家的和尚都是妖怪，但是经还是要念的。无尘微合眼睛，宝相庄严，一举一动已经足显宗师风范。

　　他那大红色的袈裟上镶着金线，一道道勾勒出了一个繁复的法阵，将他的声音放大了许多，让诵经之声响变了整个尘华寺。

　　笑闹着的小妖怪，啃鸡腿的狐狸师叔，吃蜂蜜的黑熊师伯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盘腿坐好双手合十，听着经文脸上一派悠然自得。

　　他身上逐渐开始放着宝光，那层宝光和别的和尚的金色宝光不同，无尘的宝光是紫色的。虽说那紫色稍显旖旎，但是在无尘的身上，却莫名觉得就应该是这样的。

　　整整三刻钟，无尘才停下了他的诵经之声。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里如同有着星光一般闪耀而不明显。

　　“紫烟，你想好了？”

　　“虽说入了鬼道，但是终究不是长久之路。”女子的声音中有着一丝解脱：“当年老和尚是水货吧？不是说好了超度我么？结果就只和你呆着，我真是受够了你的脚臭。”

　　“因为你我还被人叫做娘娘腔。行了别说话，老头子有老头子的道理，既然是轮到我给你超度，记得给钱。”

　　“……”

---

作者有话要说：　　_(:з」∠)_别忽略我这么彻底嘛嘤，戳进来看一下留言一下好嘛，人家会打滚卖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