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男友在黑匣子里》商雨

5、第二章（3）

　　乔岚毫不拖泥带水地将门打开，门后面的世界黑黢黢的，没有一丝光亮，仿佛阳光照射到那里就产生了断层似的，那情景和自家地下室一模一样。

　　乔颖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他有点不想进去。可乔岚却在一旁催促道：“你们快点走，别再耽误时间了。门不能开太久，会出事的。”

　　乔颖赋被紧张的氛围感染到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咽了口唾沫，忍不住问了一句：“姐……如果我在斯波道里点火了会怎样？”

　　“点火？”乔岚喃喃道，“那就有点不妙了。不过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抱好淮青。”

　　“啊？……”乔颖赋还想继续问下去，却被乔岚推搡着，推到了斯波道里。

　　身后的光亮被切断了。

　　乔颖赋知道，乔岚把门关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这个世界遗弃了。

　　彼时，乔颖赋还不知道，乔家的每一代人都会经历这样的时刻。

　　要么顺利从斯波道里出来，继续风尘仆仆地生活；要么就迷失在斯波道里，没人知道他们去向了何处。

　　斯波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存在，这世上至今无人能说得清楚。

　　乔颖赋从小都算是胆子比较大的男孩子，但现在却心下发怵。令人恐惧的东西总是将知未知的。从地下室来这个实验室的路上，他出生牛犊不怕虎，但见到了不符合常理构造的淮青，又被姐姐那紧张的模样所感染后，他已经很难保持镇定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方向感非常好，从地下室过来的时候，路上虽然弯弯绕绕，但他一直在往南走。刚进实验室要去见淮青时，他们前进的大致方向也是南。方才朝大铁门走过来的时候，仍然是朝南的。

　　而这黑黢黢的走道通往的方向……依旧是南。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乔岚给他开的这条路根本不可能回到自己家的地下室！

　　乔岚为什么要骗他？

　　乔颖赋有点心绪低沉不知所措，又想到自己跑来这一趟连母亲的影子也没有见到，面上更加郁郁，这时黑匣子里突然传来了淮青的声音：

　　“放我出来。”

　　乔颖赋一个激灵，不由得把黑匣子抱紧了：“不行！”

　　都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自觉些，净给别人添乱。乔颖赋心中不满地腹诽道。

　　然而黑匣子里的淮青沉默了一会儿，却憋屈地说道：“可是我呼吸不过来了。”

　　乔颖赋：“……”

　　他连忙动作起来，将黑匣子小心翼翼地打开。淮青却突然从匣子里蹦了出来，落到了地上，复又弹得足有一个人高，一蹦一蹦的。

　　这画面太美，乔颖赋觉得自己快晕菜了。

　　他差点没忍住鬼叫出来，但生生忍住了，直把自己憋出了内伤。他撒丫子去追一路狂蹦乱跳的淮青，口中近乎凄厉地喊道：“你慢点啊，慢点！可别走散了！你叫我怎么跟我姐姐交差！”

　　闹出了这茬子事，乔颖赋心里伤春悲秋的惆怅完全被抛到一边去了。

　　淮青的活力未免太大了些，乔颖赋在后面追着，呼吸越发沉重起来。而长长的暗道却似乎没有尽头。黑暗中，人的五感都会变得异常敏锐。一滴水滴到了乔颖赋的鼻尖。那水的气味有点腥，让人想起了菜市场里被贩卖的鱼。

　　乔颖赋忍不住觉得有点恶心，紧接着他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只有在海边才会听到的涨潮声。他回头看去，只见不知从何而来的浪涛竟以吞天没地的气势朝他们涌来，那冰凉的水汽扑面，让人感到了无限的威压。乔颖赋只来得及朝淮青一句：“屏息！”，接踵而至的沉重的浪头便将他淹没！

　　洪水灌顶的那一刹那，他感觉整个斯波道似乎瞬间变亮了。他看见有一条龙从自己身边游走而过，那龙混身的鳞甲火红，似乎在燃烧，只有眼睛是苍蓝的。

　　乔颖赋一时间怔住了。

　　擦身而过的瞬间，乔颖赋分明感应到那龙深深地看向了自己。它的目光清澈恍若无物，却又似乎镌刻着某种永恒的东西。在那刹那的目光里，时间仿若扭曲了它本有的形状，未来与过去交错纵横。乔颖赋于恍惚中隐约看见，这条龙的身上伏着一个人。那人的衣衫褴褛，周身光晕暗淡。

　　他似乎也感觉到了乔颖赋的存在，从龙背上回过了头，不期然间与乔颖赋四目相遇。

　　乔颖赋受到了巨大的震惊，但那人却目色平静，甚至还勾唇笑了，露出了一丝千帆过尽后的释然。

　　洪水随着龙的离去而消散了。

　　如果不是混身还湿淋淋的，乔颖赋都要怀疑方才自己所看见的是不是幻觉了。龙背上的那个人……有着一张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但他应该不会是自己。至少，自己不会露出那种笑容。

　　乔颖赋将滞留在自己脸颊上的水珠甩去，他一时间有些恍惚。直到淮青那颗头颅突然特别带劲儿地撞上了他的胸膛，将他撞得朝后踉跄几步时，他才回过神来。他伸出手紧紧地抱住淮青的头，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他已经恢复了正常。

　　“这次把你逮住了，你别想再跑了。”乔颖赋叹了一口气，“唉，可把我给折腾死了。”

　　而怀里的淮青也变得安静了。他被乔颖赋抱着，感受着乔颖赋一脚深一脚浅地跋涉在被洪水浸湿而变得泥泞的斯波道里。

　　过了很久后，淮青的声音才在黑暗中响起，那音调略有些不自然：“……喂，你没事吧？”

　　“嗨，能有什么事呢。我想了想，现在才知道你刚才是想带我尽早离开这鬼地方，可是该来的总是躲不过去的。”乔颖赋叹了口气，“谁让我一开始的时候在斯波道里点火了呢。做错事总会要承担后果……倒是连累了你。”

　　他说完这一句话，有些出神。张张口，终究问出了那个问题：

　　“淮青，你刚才在洪水中看到了什么？”

　　“水里能有什么？”淮青有些茫然地回答，之后似乎又想起了一些事情，“以前我倒是听说过，斯波道的洪水里会有死人的尸体，不过我没看到。传言大抵是不值得相信的。”

　　乔颖赋没想到淮青会这样认真回答自己的问题，似乎在黑暗里，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可以缩小的。方才第一面见到的那个冷漠讨人嫌的淮青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可以与之正常交谈的人。

　　乔颖赋便又问道：“这个斯波道，让人觉得诡异得很。你知道它为什么存在吗？”

　　“斯波道的来历，众说纷纭。不过照我自己理解，它是通往不同世界的必经之路。”淮青的声音有些飘渺，“如斯波折，道阻且长。但总有人明知路途漫漫，却还是会跋涉其中。”

　　乔颖赋闻言，不自觉地说道：“他们一定有不得不涉入其中的道理。”

　　那一刻，望着一片黑暗的前方，乔颖赋想起了每年清明时节祭祖时，爷爷都会让他大声背出来的那句家训：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隐隐约约间，乔颖赋似是感觉到了自己未来的宿命。那是从一出生就注定了的，由血脉决定了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