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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不可 ...

  •   终于到了约定之日,正午,南安湖上。
      这一艘大船上,只有乐菱、燕如归、莲心、藏剑、闵莫赤并几个驾船之人。其他人都分散在各个大小船只上,对面韩家也是一样,韩凛并几个亲信在一艘船,其余人各自分散。
      南安湖中央是千影堂的船只,他们虽然已表明了立场,但作为中间人的公信力还是不容置疑。
      那些或看热闹,或蠢蠢欲动的江湖人士,则隔绝在更远的地方。
      乐菱五人上了船,韩凛也从另一边上船,两方汇聚在宽阔的甲板上,阳光灿烂,但看见韩凛的时候却有些不寒而栗,他的肤色黯淡灰沉,就像是久不见天日的枯骨一般,一双眼睛,好像是从地狱里看人,带着瘆人的阴沉。
      有些担心他骤然发动魇魂术,乐菱稍稍地上前了一步,确保第一个迎上他视线的是自己。
      韩凛无声冷笑了一下,奚千机肃然观望了一下两边,退到一旁为他们让开空间。
      要同乐菱对抗,就非得用魇魂术不可,乐菱没有什么可同他说的,只是专心凝聚着内力,成者为王败者寇,而韩凛,成也为寇败也为寇,乐菱没有什么好顾虑。
      她要做的,只是在韩凛施展出魇魂术的时候,予以回击。
      箭在弦上这一刻,韩凛突然移开了目光,在他身后,有人手持长剑,疾冲而来,奚千机第一个作出反应,劈手迎了上去,众人也看清了那人是谁,“韩卓!”
      出乎意料,在韩卓面前,奚千机竟然几乎没有抵抗的余地,与他一合掌便喷出一口血来,倚在了船边,韩卓双目泛红,面目狰狞,行带杀气,拖剑向乐菱走去,奚千机挣扎道:“韩凛!”
      韩凛冷冷道:“我韩家已同这逆子断绝关系了。”
      而乐菱与韩卓对视的时候,竟感到一股强大的力量,以致于不得不立刻提起心神对抗,莲心道:“看来韩凛是将自己的功力传给了韩卓,他们的魇魂术不完整,韩卓怕是已经走火入魔了……”
      话还没说完,韩卓的长剑便随着厉喝挥了过来,乐菱等人立刻避开,见主船如此开战,副船的魇魂教众立刻呼喝着对韩家的人展开了攻击,
      乐菱面对韩卓,忽见藏剑也在一边,急道:“你不会魇魂术,很容易被他控制的,快走开!”
      藏剑浅色的瞳孔连偏也未偏也一下,“我不怕。”
      话说着,韩卓已经攻了上来,得了韩凛的功力,他本就与乐菱不相上下,何况走火入魔就更是癫狂,一招一式,无不向着致命而来。
      乐菱只能一边尽量地接下他的攻击,一边不要让他直面藏剑。
      这边燕如归与韩凛缠斗在一起,闵莫赤和莲心则应付其他喽啰,你来我往,听韩凛边打边道:“老教主十几年不见,还是那么硬朗啊。”
      “不硬朗怎么行,还得看着你死在前头呢。”
      “我倒还想和老教主说说话。”他让过一招。
      “有什么可说的。”
      “老教主可知道在您不在的这段时间赤狐做了什么?”
      燕如归冷哼一声,“你休想挑拨离间。”
      “我说的你不信,不如让霍姑娘来说。”
      韩凛猛得与之一对掌,退出了打斗,他身边的几个亲信也站到了一边,燕如归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淳惠是中了魇魂术破戒自尽的吧?”
      当世之上,唯有乐菱、燕如归、韩凛父子会魇魂术,此时,却言及了少林淳惠自尽之事,燕如归微微瞥向了莲心,闵莫赤低声道:“教主,此事我可以向您解释。”
      燕如归一时没有言语,谁不知道,魇魂术乃是其父耗尽心力钻研出来的,这世上只传燕家一脉,但凡有觊觎的,也无不不得好死,顾念大敌当前,燕如归没有发问,韩凛冷笑一声,“老教主既然不计较,霍姑娘也不用隐藏了吧。”
      他暗暗地发力,被他注视着的闵莫赤不得不后退了半步,撇过了头。
      莲心上前一步,毫无畏惧地挡在她面前,“我对教主忠心不二,自然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此事过后,教主要拿回去,我也绝无怨言。”
      这话既是说给韩凛听的,也是说给燕如归听的,这个时候,决不能因为这件事内部动摇。
      燕如归将拐杖一跺,“不错,就是她学了又如何,这事还轮不到你多言。”
      从他淡淡的笑容中,可以窥见当年骗过所有人行不可行之事的模样,他道:“这么说霍姑娘是承认江湖上那些事是你做的了,我儿用魇魂术,你也用魇魂术,这之间,有何正邪可言?”
      此言戳中了莲心久来的心病,杀恶人,是为了正,杀善人,是为了魇魂教,可她究竟还是明白,她的所作所为并不能见光。
      望了一眼正在酣战的乐菱,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为了菱儿,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韩凛道:“除此之外,老夫还有一问。赤狐,你可将霍姑娘的身世告诉她了吗?”
      “什么?”莲心看向闵莫赤。
      难得一见地,她咬紧了牙关,似是恨不能将韩凛撕得粉碎,“闭嘴。”
      韩凛哈哈大笑起来,“果然从未告诉过吗?看来最可怜人乃是霍姑娘啊。”
      莲心的疑问更甚,燕如归拉住她,“丫头,别中了他的计。”
      “不如让我来告诉你吧。”韩凛邪笑道:“你父亲的死……”
      “闭嘴!我不许你告诉她!”闵莫赤失控般地咆哮起来,挥剑上前,“我杀了你!”
      就在这一刻,韩凛不闪不避,凝视住了她的眼睛。
      往事一一自眼前掠过,她望见年轻时的自己,望见南安湖上熠熠的波光,望见一艘小舟飘来,舟上是一位诗酒风流的年轻公子,他的腰间,挂着一块“霍”字的玉佩……
      “姑姑。”扶着倒下的闵莫赤,莲心开始慌张,她并不害怕韩凛的武功,却害怕姑姑怎么也不肯让他说出来的事。
      “霍姑娘。”可他还是残忍地开了口,“你的父亲,的确是霍清棹,你的母亲,想来你也猜到是谁了。霍家也不是被其他人灭门,而是她被你父亲抛弃后心有不甘的报复,她不止要杀霍家满门,还要你去杀尽所有同霍家交好的人……”
      “不!”
      “只是这一些便受不了了?你们口口声声诛我伐我,讨贼复仇,我不过是覆灭了一个恶名在外的魔教,你们呢?你们杀的人,比我少些吗?”
      莲心再也忍耐不住,韩凛呼喝一声,召回了韩卓。
      乐菱也来到了莲心的身边。
      韩凛注视着乐菱,慢慢地朝后退去,“当年无隅求我放过你,我顾念旧情答应了他,今日,是时候彻底斩断这一切了。”
      他退到后头的刹那,韩卓回过身,对那四位亲信施展了魇魂术。

      短短的一个刹那,仿佛添了四头野兽,他们目露凶光地上前,身上的骨头嘎达作响,乐菱凝重地审视着对方,边道:“奚伯伯,请你帮我照看着姑姑。”
      奚千机快速地接过了闵莫赤,道一声:“你们小心。”
      已方四人,对方五人,这对阵似乎有些吃亏,而唯一能抵抗住韩卓的魇魂术的,就只有乐菱一人了。
      “姐姐,藏剑,你们要小心,千万不可再被魇住。”
      莲心心潮起伏,手仍有些颤抖,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无论如何,她不能在这个时候乱了阵脚。
      韩卓望着乐菱,缓缓地勾起嘴角,喃喃着:“你真的很像她……”半痴半狂的模样他现在哪里还有当初人中龙凤翩翩公子的风雅。
      乐菱无心去管他说了什么,只是做好了动手的准备,他却浅浅一笑,猛得冲向莲心,与此同时,那四个野兽齐齐冲向了藏剑,燕如归看不见,只能凭着耳朵来听,这群响齐发,藏剑急于应对,乐菱则帮着莲心,她独立着,竟无所作为。
      好一个韩卓!
      他的攻势猛烈,显然是没打算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到了紧要关头,他竟任凭乐菱的剑从他的肋下穿过,而换以将一掌击中莲心!
      血,自两方落下。
      他缓缓地捻起一点自己的血液,在指尖细碾着,自言自语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想,难道我韩家便从未做过一点值得称道的好事?难道当年错了一刻,便永远挥之不去?”话未竟,他再度攻上来,神情凶狠,“为什么你们要死咬着不放?为什么为了对付你们我必须修习魇魂术?为什么我好好的一家人,变成如今的模样?”
      一点酸楚自乐菱心里涌上,又被强行压下。
      “韩卓,我明白你不愿如此,你也不要以为这是我愿意的。你为了你的家人,我也为了我的家人,不是你我要争斗,是非要有个结局不可!”
      谁要在这江湖争名逐利,谁要在这江湖你死我活,谁要争论对错成王败寇?怪只怪数十年前的纠缠落下,落在身上,入骨入血,谁也由不得自己!
      刀剑无情,拳脚无眼,将一切摧折于湖上渐起的风中……
      当尘埃落定,甲板上满是血迹,半是敌,半是己,韩家的四个亲信尽数殒命,韩卓也伤痕累累,乐菱这边也好不到哪儿去,藏剑受伤最重,莲心和燕如归也元气大损,长久对抗和使用魇魂术使得乐菱体力不支,将剑钉入木板才能站稳。
      而一切的背后,韩凛依然毫发无损。
      “看起来,是我赢了。”他低沉地笑起来。
      乐菱看着垂首孤立的韩卓,“他伤得很严重。”
      韩凛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不带感情地命令道:“杀光他们。”
      始终袖手,看着自己的儿子伤痕累累也不为所动,乐菱想起之前自己想过如果韩甯回来他大概会不计前嫌帮她解除魇魂术,现在看来,怕是错了。
      “你说你念在与我父亲的旧情放过我,可在我看来,你根本没有感情。”
      他冷笑了一声,示意韩卓动手。
      韩卓闭着眼睛,身子微微地摇晃,乐菱看得出,即使,他也已经到了极限,如果要杀光自己这边,他恐怕也不能活下去了。
      “韩卓。你真的要继续吗?”
      他睁开眼睛,缓缓地,面向了自己的父亲。
      乐菱不知道他是怎样的表情,只听见他拳拳的,用捧出心般恭敬地语气道:“如果甯姐回来,请您让她醒来好吗?”
      韩凛笑了,仿佛在看待一条狗似的,抛下了他的骨头。
      当韩卓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举剑向乐菱而来时,乐菱也做好了两败俱伤的准备。
      就在这一刻,藏剑推开了乐菱,直直地面向了他,那姿态,根本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引诱。
      她本该在韩卓使出魇魂术的时候倒下,至少也该是身不由己地让开,可是她却像是全然没有受到影响似的,刺出了自己最快的一剑。
      兵器扎进血肉的声音,韩卓还在低头,他没有想到,在那样的凝视下她还能刺出这一剑。
      藏剑笑了,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血色,那是垂死之兆,用力地上前,她将彼此身体的剑进得更深。
      乐菱几乎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可泪水已经先她一步反应了过来。
      她惊慌失措地看着,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好。
      “为什么……”韩卓低低呢喃。
      “我的眼睛,天生不受魇魂术影响。”

      藏剑匣中,为君一击,击的是最后一击。

      她闭上眼睛,心里是高兴的,自己终于,完成了使命。
      她想起小的时候,闵莫赤每天都要问他们一众孩子同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而活?
      每次也都是同样嘹亮整齐的回答,为少主而活,为魇魂教而活。
      而当她因为这双眼睛被选为少主未来的贴身侍卫时,那问题便成了——你为谁而死?
      为少主而死!

      是日近黄昏,亦或是远处船只燃起的火光,韩卓的双目赤红,神态却很放松,这二人维持着将剑刺入彼此身体的姿势,渐渐地变得平和。
      韩卓看着乐菱,他的眼睛紧紧地跟随着乐菱,喃喃念着那个很久没有提起的名字:“翩然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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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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