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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蓁蓁 ...


  •   许是前日事多,李蒙十分疲惫,兼逃命以来,还是头一回有正经地方住,便多睡了会儿。他诧异的是,醒来时赵洛懿在翻看一卷旧得褪色的缂绸,像是已起来好一会了。
      李蒙裹着被子,出声道:“师父。”
      赵洛懿眼皮没抬,“过了吃早饭的时候,想吃什么,自己去街上买来吃。”他的钱袋就搁在桌上,显然要李蒙自取。
      洗完脸,李蒙穿上赵洛懿改过的袍子,确实合身不少,便多看两眼。
      “你穿黑的好看。”
      李蒙私心里并不愿意一天到晚裹着黑衣,那让他想起第一次见赵洛懿,也让他想起赵洛懿靠什么吃饭。要是有希望,李蒙并不想当杀手,但他知道十方楼里长大的孩子,无论什么来头,最后都得混这一口。

      赵洛懿看他闷闷不乐,想说什么,又没说。

      李蒙出去,看见隔壁房间门大敞着,他探头看了眼,霍连云不在,便顺手把门掩上,才掂着钱袋走下楼。

      李蒙前脚下楼,霍连云从走廊另一侧闪身而出,斜靠在赵洛懿门外。
      “昨天你徒弟买回来的糕点,可吃了?”
      赵洛懿没搭腔,避着霍连云,将那卷布收了起来。
      霍连云不甚在意,看见纸包就摊在桌上,纸上碎屑正是芝麻糕掉下来的黑渣。
      “你没觉得,他出去的时间太长,回来时颇有点心不在焉吗?”霍连云拇指印起碎屑,笑笑看赵洛懿。
      “有事?”赵洛懿琢磨着要再打一把兵器,烟枪虽好,但用得太勤,早晚会磨没了。随手把烟枪塞进包袱,取出短剑带在身上。
      “到凤阳之后,你们师徒,一切听我的令行事。你呢,是我的小相公,你徒弟呢,扮成我的书童。”霍连云设想好了赵洛懿会火冒三丈。
      “哦。”
      霍连云面上一喜,“你答应做我的相公?”
      赵洛懿冷冰冰瞥他一眼,“丢人的不会是我。”
      赵洛懿身材高大,气势逼人,兼不大修整边幅,要真的同霍连云扮作一对儿,寻常人自然猜想霍连云才是下面那个。赵洛懿素来不拘小节,真要是能方便行动,他自然答应。
      “没劲。”霍连云耷拉下脸,从身上掏出两枚令牌,均二指宽,青铜铸成,正面夔纹,反面云藻,浅浮雕书了个“霍”字,“带着这个,就是我霍府的人了,侯爷罩着你们俩。”
      赵洛懿不置可否,修长二指拈起其中一枚,另一枚留在桌上。
      霍连云四处乱看。
      “门在你背后。”赵洛懿道。
      “先不走。”说着霍连云便走进里间,倒在赵洛懿的床上,闭起眼,吸了口气,“你说长大了你怎么就这么不可爱呢?小时候不也跟着云哥混么?”
      室内静谧,赵洛懿收拾好行李,推开窗户。
      昨日李蒙好奇瞧过的画舫仍在,船头两名绿衣小婢坐着,藕白双足濯荡在绿波里。一人抬头看见赵洛懿,掩嘴与同伴笑说什么,另一名婢子抬手遮掩强烈的日光,也看见了赵洛懿,两人挨得很近,就像在窃窃私语赵洛懿什么。乌篷船两侧垂挂的彩绸上,扎出并排九朵九秋之菊,赵洛懿眼睛微微眯起。

      “我出去一会,别把床弄乱了。”
      “哎,我的药还没给……”霍连云叫了两声,听见关门声,知道赵洛懿有事要办不会理他,颇有些失落地盯着帐幔,抚住隐隐作痛的右胸剑伤。

      赵洛懿踏上船,涟漪一圈一圈自船舷下散开。
      要掏钱时,赵洛懿在身上摸来摸去,才想起钱袋给李蒙去买早点了。这时已上了船,再要走也来不及。
      两个小婢看他尴尬模样,掩嘴直笑。
      “别看啦,没钱也敢上咱们姑娘的船。”婢子们手持船桨,便要把赵洛懿叉到水里去。
      船身摇晃,说话声喧闹,悬挂在船舱前的湘妃竹帘清脆作响。
      “什么人在外喧哗……”话音未落,美人秀眉微蹙,朝婢子们斥道:“又在玩闹,还不快去烹茶。”
      二婢子对视一眼,一人去烹茶,一人起锚,长篙抵岸,推着船身向河心滑去。

      “是我不好,钱给徒儿买吃的去了。”赵洛懿尴尬地凝视茶碗中腾起的白雾,又道,“等小子回来,让他给你送到船上来。”
      女子水红的一身,外罩一件长及脚踝的轻纱长衣雪白。给赵洛懿的是茶碗,自己用的是一只青玉茶杯,小口啜茶。
      “收了徒儿?”秦蓁蓁问,将茶点向赵洛懿推去。
      赵洛懿只得拈起一块不知道什么酥在指中,心不在焉地“嗯”一声,半晌方道:“两年前,在中安,收了朝廷中人的钱。”
      “小子什么来头?”
      赵洛懿手指蘸出茶水,于案上落笔。
      秦蓁蓁略一思索,点头:“朝廷人狡黠多诈,不过此人当年为官耿介,皇帝年少,是以朝中颇多派系,不看好他也是应当。只不料清乱之后,皇帝肯下杀手,两年前中安城,一夜血流成河,不独这一家。”秦蓁蓁话声十分温柔,手指灵活地搭上赵洛懿手腕,一缕薄光从窗格漏入,照着秦蓁蓁眉眼浅淡,她蓬发垂在腰中,像是才起身,脸上犹有昨夜妆痕。
      赵洛懿端详她的脸,初看见船上九菊的激荡已平复下来。
      “梼杌这些年,尽心竭力。”秦蓁蓁收回手,“走时取两盒药去,半年前就给你备下的,你没来,平白糟蹋我的好药。上月才又重制了些,早晚温水送服,不可偷着减少用量。”
      赵洛懿“嗯”了声,刚要说话,听见外面有人大叫让船靠边,只因声音熟悉,他探头一看。

      赵洛懿:“……”
      李蒙一愕:“……”
      却说李蒙出来买早点,吃完豆腐脑又吃了碗小馄饨,赵洛懿的钱包捏着甚是踏实。他听赵洛懿说下午才离开永阴,走到桥头,见江面上划来一艘精美画舫,比昨日所见,又更精致。李蒙想起赵洛懿总嗤笑自己没见过世面,遂打算去画舫上见识见识,也好叫他师父看得起。

      李蒙才抓着长篙走到船板上,就被赵洛懿一脚踹进船舱,顺手夺过钱袋。赵洛懿手里捏住碎银,见婢子好奇窥看船舱内,显是对此次上船的客人好奇。
      赵洛懿手指松开碎银,拈出五百两银的银票。
      皱了点,不过婢女看仔细是真银票,有大胜钱庄的密封和水印,遂红着脸道:“爷给的太多,我们小姐见了要骂的。”
      “不会。”赵洛懿说,想了想,又取出碎银两块,估摸着能有五六两一个,朝船后示意。
      婢子接过:“晓得了,谢爷的赏。”

      船内。
      李蒙目不转睛凝视着秦蓁蓁,她烹茶的手法自有一套,水是外面烧好,赵洛懿亲手提进来。
      才吃了早,来碗浓茶消食最好,不过李蒙光瞧秦蓁蓁的模样已有三分醉意,讷讷接过茶。
      赵洛懿一把拍在他脑袋上。
      李蒙茶洒了登时大怒,刚要跳起来,看清是赵洛懿又只得忍下。
      “未知姑娘名姓,我师父是个粗人,委屈姑娘了。”
      一句话说得秦蓁蓁不觉莞尔,“你师父甚好。”
      李蒙尚在思索“甚好”的意味,赵洛懿已在他身侧坐下,弄得李蒙只好正襟危坐,半点不敢乱动。
      心中犹止不住转念,大清早赵洛懿就出来找姑娘,还特意把他支走,也太不够意思。又观秦蓁蓁容颜,这世上各花入各眼,李蒙早年丧母,几个姨娘各有姿容,他却一直记着,娘亲在画上的模样,落落大方,又楚楚动人,让人见之不由自主兴起怜惜。李蒙幼时常想,但凡他娘有一日在人世间,他都要好好保护她。
      “看什么?”后脑勺又被赵洛懿拍了一把,李蒙侧头,见赵洛懿脸上微红,有点诧异,转而嘴角带出戏谑,“师父不也在看么?”
      “今日叨扰。”赵洛懿却抓起李蒙肩头,起身要告辞了。
      秦蓁蓁取来两只木盒,赵洛懿一手一个抓着。
      秦蓁蓁说:“回程可还来?”
      “碰上便来。”赵洛懿胸膛一顶李蒙,师徒二人在船头站了一会儿,就上了岸。
      李蒙频频回头看,船舱被竹帘遮住,秦蓁蓁没有出来相送,李蒙心里越发忿忿,都碍着赵洛懿,好不容易看到个女人跟自己娘有几分相似,赵洛懿就不让看了。等他有钱了,他必然还要来看,得仔细记住这艘船的特征。李蒙落在赵洛懿身后,反复看了又看,赵洛懿都快走得看不见了,他才忙追上去。

      ……

      “拿到药了?”霍连云还躺在床上,笑眯眯对随赵洛懿进门的李蒙也打了个招呼。
      赵洛懿“嗯”一声,自去收好木盒。
      原来不是女子的定情信物,不知是什么药。李蒙想起赵洛懿让他给上药时,那个抽屉里就放着不少药瓶,走的时候太匆忙,想也没拿。看来船上那女子不是赵洛懿随随便便找的,李蒙稍微心平气和了点。
      “午饭就在客栈里吃?”霍连云问。
      “你决定。”赵洛懿不容拒绝地回答,居高临下站在床边,“去你屋。”
      于是便在李蒙注视下,两人去了隔壁,李蒙那么大个人站在屋里,生生被无视。李蒙有点……@¥#¥%@×。从刚带回来的油纸包里抓出一把炒胡豆,坐在窗边柜子上,江风送爽,李蒙嘎巴嘎巴嚼豆子,思绪随之飘回中安城去了。只觉前路十分茫茫,即使身边两个高手在,他依然觉得很不安。

      换完药,连声喘息在狭小的空间中不住起伏。
      赵洛懿紧捏住霍连云的下颌,霍连云翻个身,下巴搁在赵洛懿肩膀上,贪婪嗅闻他身上强烈的男子气息,心头从不熄灭的火又燎灼起来。
      “你是不是那处有什么毛病?路过南洲时,去闲人居一趟,叫人给你看看。”霍连云揶揄,眼角不住往赵洛懿领子里瞥,“你背上伤好了么?给哥看看。”
      赵洛懿没理他,起身收拾霍连云的药,嘴里答:“结痂了,痒得很。”
      “痒啊?”霍连云曼声道,“哥给你挠,就不痒了。”
      赵洛懿似乎压根没听见,收拾好东西就推门出去。

      回房见到李蒙坐在窗口上看,淡漠道:“那艘船今日不会再从窗下过。”
      李蒙讪讪从窗口下来,把炒胡豆摊在桌上。
      赵洛懿不甚感兴趣地拈走一颗,在指尖搓来揉去,看着总是不精神的眼睛注视着李蒙。
      李蒙看一眼胡豆,感觉不大妙地捂住自己的脖子。大意了,赵洛懿用这些小东西做暗器也不是一两次了。
      “此次在灵州,我与霍连云惹了大|麻烦。有人买我们俩去杀一个叫霍连云的人,那人身上应当有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现在消息走漏出去,是我俩杀的他。一路都会有人追杀我们,为了摆脱追杀,我们必须找出那件东西,交给应该拥有它的人,才能永绝后患。”
      李蒙眼睛都大了,匆忙吞咽,喝下一杯茶压压惊。
      “师父,你还是第一次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赵洛懿凉凉看李蒙一眼。
      “是是,我知道,师父不喜欢废话。”李蒙抓着屁股下面的小板凳,朝赵洛懿挪去两步,“那东西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赵洛懿移开眼,“叫百兵谱,出自凤阳王家庄,要是贺锐亭身上的东西是真,那王家庄主应当已经不在人世。”
      李蒙脑中顿时亮起个灯。
      萧苌楚要的不就是百兵谱么?
      “要是贺锐亭身上的东西是真的,王家庄已经百兵谱,我们为什么还要去?”李蒙觉得不对。
      赵洛懿拔出短剑,食指随意一弹剑刃。
      “霍连云想要这件东西,要让他相信东西不在我手里。”
      李蒙倏然瞪眼,心下狂喜:得来全不费工夫,面上不动声色,只作十分吃惊的样子。
      森冷剑光映在赵洛懿眉棱上,那深可见骨的伤痕并未毁去他的英俊,却带来过于浓重的煞气,以至让人忽视他的五官。

  • 作者有话要说:  请调戏我【正经脸
    十方楼第二高层,四大杀手,按四大凶兽:饕餮、混沌、梼杌、穷奇,年纪从高到低,师父最后一名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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