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怪谈之馗迷心窍》风栖鸦

41、番外（二）昔言

　　她本是青楼中的戏子，为了活的更好，她学习才艺学习舞蹈甚至学习武艺，凭借一副勾人的相貌和一曲惊觉四座的剑舞被临八老的秦五爷相中赎了出来。

　　当时的秦五爷年迈，楼里的姑娘就笑她可以嫁给一个有钱的老头子了，但是秦五爷却没有娶她进门。

　　只是对她说：“我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你可以加入鬼门，当然你也可以拒绝。”

　　“不，我答应。”她毫无犹豫地说道。

　　从此她以沈青儿为名，加入了鬼门。

　　这世界之大，她被禁锢在青楼之中就是没有选择的，如果离开了那里对她而言就意味着她有更多的机会去选择，沈青儿从不甘心为囚鸟。

　　加入鬼门之后，秦五爷给她三年的时间学会戏魅术，沈青儿很有天赋也很拼命，仅仅用了一年半就学会了以戏曲之音迷惑人，那时的沈青儿，只有十五岁，若为平常女子，定当寻一知心人托付终生。

　　那一年，秦五爷带着她和其他选出来的鬼门候选人进了招摇山。

　　也是她第一次遇见李青田的时候。

　　李青田年幼时是一个极其腼腆的男孩，唯一很有男孩子气的时候就是保护他的妹妹不受欺负的时候。

　　她还记得，她和他没说几句话，李青田的脸就红到了脖子根，那时她就想这个家伙真是可爱。

　　但是她是怎么喜欢上那个少年的呢？

　　或许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看不起自己戏子的身份，或许是因为他真心夸赞自己唱的好听。

　　或许是招摇山里困境之中他毫不犹豫的出手相救，或许是他认真给你自己包扎伤口时温柔的模样。

　　或许是一次又一次他温和的笑意融化在她的眉眼之中的时候。

　　她从未遇到过一个对她温柔以待的人。

　　“曾经，我只想为我心爱之人唱戏，如今，谢谢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在心中暗暗说道。

　　沈青儿想，大抵，她是喜欢这个看似木讷却比任何人都懂人心的少年了。

　　而在她当真对他动了心的时候，秦五爷却下了命令，屠村。

　　从来杀伐狠决的她第一次犹豫了起来，于是她偷偷地告诉他这一切，让他逃。

　　“我不会走！”少年乌黑的眸子亮得就像是漫天的星辰一般耀眼，“我要保护我的家人！”他坚定地说着。

　　她早该知道这个少年绝对不可能抛弃他的家人的，于是她用戏魅术将他囚禁在村里最上方一个坍塌形成的古洞之中，看着他昏睡的模样，她低头靠近他的睡颜，抚摸着他的脸，“从来...我只有你一人就够了。”沈青儿痴迷地看着那张俊逸清秀的脸，恨不得将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爱到深处，就会变成一种执念，只是她不知。

　　之后秦五爷让她清理掉那个逃脱的小女孩，沈青儿知道那是李青田的妹妹，如果她动了手那么她和李青田恐再无未来而言。

　　她拒绝了。

　　秦五爷却知晓一切，他高高在下仔细盯着她：“你背叛了我。”

　　他让鬼媒中一个带着面具的男人灌了她一种药，如果不按时吃解药的话，她浑身就会像是溃烂一般慢慢融化，甚至会有无数的虫子噬干五脏六腑苦尝万般钻心之痛。

　　然后他又说：“鬼无，你变成沈青儿的样子杀了那个女孩。”

　　“你！卑鄙！”她吼道。

　　秦五爷阴测测地笑着，“别忘了，是我给了你离开青楼的机会。这点惩罚...我想能让你看清一些最阴暗的东西，我会放你走，解药我也会让鬼无按时给你送，如果有一天你想清楚了，就拿着李青田的人头，鬼门，仍旧为你敞开。”

　　后来，他们屠了整个招摇村，也如秦五爷所说，他放了她。

　　但是当她看着那个少年从废墟之中爬出，满脸血污和恨意看着她的时候，她忽然明白，她的任何解释都是无力的。

　　秦五爷让他目睹了一切，却不杀死他，让他心中的恨全部放在她一人身上。

　　但她不甘心，她刚准备开口解释那个少年就冲了上来一把掐住她脖子，手里的力气逐渐加大，通红的眼睛再没有第一次见面时的清明。

　　“沈青儿，招摇村带你们不薄吧。”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的声音开始颤抖。

　　“为什么...他们...都是我的亲人...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少年的声音带了些许的哭腔，手上的力气颤抖着想要活生生掐死她。

　　沈青儿没有推开，她苦笑着看着李青田，发现自己的话语任何一丝一毫都是无力的。

　　招摇村的村民以真心相待...而他们……恩将仇报。

　　她连说对不起的资格都没有。

　　李青田的手却突然放了下去，沈青儿惊讶的抬眼看他，却发现逆着光，他的身影一半光一般影，交织在整个山谷之间仿佛置身于地狱之中。

　　“我不会杀你。”他冷声说道，“你要好好活着。”

　　他穿过她的身边，突然轻声笑了起来，“轻易地死掉...太便宜你了。”

　　忽然之间，他吹了声口哨，无数的马腹从森林之中窜了出来，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沈青儿。

　　而李青田轻盈地跳上一头壮实的马腹背上，他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些堆积如山的村民尸骨。

　　“大山里的人，决不允许就这么陈尸荒野，马腹们，把他们喂给你们的首领。”

　　沈青儿一怔，马腹首领...李青田怎么可以控制马腹？

　　李青田看着她惊讶的模样嗤笑一声：“大山之中，每个人都会控制马腹，但是他们从未拿来对付活人，因为他们相信你们。”

　　“而且...”李青田的声音冷了下来，“所有的仇恨，以后，会由我来背负。”

　　之后，李青田把所有村民的尸骨喂给了马腹王。

　　她亦步亦趋跟在他的身后，她无法猜测这个人的心里在想什么。

　　但她始终无法离开他寸步，她不知道什么是爱，那些在阴暗中滋生的情绪卑微得如同污垢，所有阴暗的爱上了光明，是不是都期待着他能够与自己一同堕落变成世人厌恶的魔鬼？

　　看着他开始策划一切，看着他学了禁术一点点妖化，她竟然觉得有些庆幸，那个眼神清明温柔的少年一点点变得孤僻沉默一点点走进绝对的孤独一人，变得愈加丑陋如同恶鬼一般。

　　而她是唯一一个能陪着他的人。这种心思是不是丑恶的？

　　一起携手走进地狱的滋味也是很美妙的，难道不是么？

　　即使他将她关进牢狱，即使看着她被马腹王活生生地啃食，即使...他不曾爱她。

　　她看着自己一点点溃烂，一点点消弭，秦五爷给她的药让她不能有一副完好的容貌，即使换了一副身子也会不断溃烂。

　　那个少年曾经温柔的眉眼仿佛成了她赖以生存的du药，毒性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但她却甘之如始。

　　他的眉眼却变得越来越浑浊。

　　他将她的灵魂困在招摇村一边一边唱着熟悉的戏曲，不得离开，不得投胎。

　　李青田让沈青儿活在绝望和痛苦之中。

　　终于她的嗓子变得嘶哑，变得干涸，她失去了一切，除了李青田她什么都没有。

　　她无法再唱戏，一张姣好的容貌也毁了一大半。

　　她再也无法穿着一身艳丽的戏装站在戏台上为他一人唱戏了，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可她始终没从他的身边离开，沈青儿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也或许是疯了，不然为什么明明这么痛苦却始终不舍得离开呢？

　　他重建了招摇村，甚至以无盐石为理由成为了半个鬼门人，原本她以为他要趁机报仇。

　　但是直到很久之后，她才知道，李青田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复活李安安。

　　所以她嫉妒了。

　　她以李安安的尸体所在为筹码嫁给了李青田。

　　他们兄妹的之间的故事她一点都不想知道，他到底爱谁她也不在乎。

　　她需要的就是成为他的妻子罢了。

　　利用？欺骗？背叛？

　　她从来都不在乎。

　　她可以毁掉一切却绝对不能容忍他的视线之中没了她的存在，不管是恨抑或是别的。

　　那一日她在镜中休息，这些年她没再拿解药，每过一段日子就会受到万虫钻心噬其血肉的痛苦，而就在这时，她竟然无意间听到了一些她根本不想听到的事情。

　　李青田的复活祭祀仪式，他要把她当做媒介，献祭给他的妹妹。

　　身体的疼痛远比不上心中的痛。

　　她知道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因为她对于他而言，没那么重要，也不是什么需要在意的人。

　　他们之间从一开始，就是她近乎扭曲的执念罢了。

　　当初爱的有多疯狂，如今恨的就有多疯狂。

　　于是她找到了椒图。

　　她告诉椒图将会发生的事，告诉他她可以让李青田带不走她的身体。

　　交易完成之时，她就会把李安安还回去，所有的一切就会结束了。

　　但是却出现了一个人告诉她，他是爱她的。

　　可什么是爱？

　　是把她禁锢在人间，不得归去？

　　是不曾对她温言以待，更多的是厌恶？

　　直到消失，她都不曾想明白，李青田到底是不是爱她的，所有的过往最终消弭。

　　爱，也好，恨也好，沈青儿消失前看到的，都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她着一身青衣站在巨石上唱戏，一个少年大声冲她喊着：“你唱的真好听。”

　　她低头看他。

　　他抬眼看她，仿若一眼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