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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信 ...


  •   信

      莲生是春令楼的红牌。
      她自小就被买到这里,连父母都记不清是谁。
      就连莲生这个名字也是当时的红牌给她取的。
      妈妈把瑟缩的她带到青菱的跟前。
      青菱一身繁复的碧青锦缎,纤纤玉指拨弄着碗里的鱼食,心不在焉的说道,“这池子里的莲花开的挺好,就叫莲生吧。”
      从此,她便叫莲生,是青菱房里的做事的小丫鬟。
      妈妈看她还有些资质,便让她一边做事一边和另一些妈妈专门买来的好苗子一起学习琴棋书画。
      这些她都不拿手,每次上课都是凑数的那一个,就连先生都不愿多理她。
      青菱房里还有几个丫鬟,近身伺候轮不到她,那些丫鬟就让她做一些别人都不愿意做的活计。
      每日昏昏欲睡上完课,回来就要被大一些的丫鬟打骂还让她做事,日子过得有些苦,没过一些日子,刚来的时候养的一些细皮软肉都被消磨掉了,细胳膊细腿的都是骨头架子。
      这日,青菱刚伺候完做官的大人,便把莲生叫到跟前。
      莲生第一次看到平日高不可攀冷清冷性的青菱脸上竟然还残留着勾人的媚态,她白皙的身上满是红痕,细腰丰乳,全是绵绵的蛊惑。
      青菱的手搭在了莲生的肩膀上,“可怨我?”
      莲生看着她的眸子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青菱的手指点了点莲生的额头,懒懒地笑道,“傻孩子......”
      “羡慕吗?”青菱的手拂过她消瘦下去的脸颊。
      莲生点点头。
      “女孩子终有一日都会长成这样的,只要有一个人可以把你从你这样变成我这样......只要一个男人......”
      青菱的眸子里都是散不开重重的雾霭,顾盼之间波光流转风情媚意,又觉得像是引诱。
      “我见你老实稳重,教你两句。”
      莲生觉得青菱实在太美了,若是......若是有一天她也能变成这样该多好......
      自那天起,青菱身边的丫鬟都被遣散了,莲生被吩咐照顾青菱的起居。
      后来,莲生才知道,那天,青菱本来是准备自杀的,却让身边的丫鬟给妈妈报了信。
      可是莲生想不通,为什么要自杀呢?这里有吃有喝的,住的也不差,更何况是青菱这样地位的人。
      “傻孩子,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是让我们觉得比平日的吃喝用度比我们的性命更重要的,更何况,我们本就命贱......”
      “要是有男人给你承诺,你千万不要信,你千万别像我一样,守了那么久的承诺,还不如他手里的一张银票,在春令楼里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像我们这种女人,心里最好是空的,心里装了一个人,却要伺候其他的人,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我在这楼里迎来送往扯着笑脸迎了多少客人,打骂亦不敢多言,可他如今却娇妻在怀,儿女承欢膝下,真的好恨啊,要是他不给我念头也就罢了,可他给了我信了,他却不去做了。”
      “像你就好,心里没有一窍是通的,笨的像头驴,心又硬又薄情,天生就是楼里的人。”
      莲生逐渐不再听她的唠叨,说来说去不过都是一个男人。
      青菱逐渐老去,来找她的客人陆陆续续出现在别人房里,楼里的红牌换了一个又一个,青菱的身边却只有莲生一个人。
      这天,青菱的精神气好了些,破天荒的竟然让莲生伺候她洗梳,抹了胭脂点了口脂,戴上了她最贵重华丽的头面,穿上了她最好看的碧青锦缎。
      青菱言笑晏晏,“今日是个好日子,你去厨房里给我熬一碗银耳莲子粥,要你亲手熬的,快去。”
      莲生趁热端着碗进门的时候,看到了青菱挂在房梁上的身影。
      青菱上吊了。

      春令楼里掀起了一阵惊慌,又被快速压了下去,尸体被偷偷的运了出去。
      在别人的嘴里,莲生才了解到,原来青菱还在等那个她嘴里的那个男人,等了七年。
      许是觉得再也等不到了,眼看着曾经的富贵繁华红颜美貌都离她远去,她没有了心,可如今她就连华丽的壳子都没有了。

      莲生也长大了,妈妈让她挂牌,谁都不愿意住在青菱的房里,莲生住了进去。
      莲生十四岁,妈妈把她的初夜卖给了一个武将。

      那个武将就爱十三四的小雏儿,最喜欢看她们痛苦不堪流着泪水却不敢反抗的模样。
      第二日,武将满意地给了银两走了。
      莲生躺了五日都下不来床。
      迷糊的半梦半醒间,恍惚听到青菱的耳语,“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是啊,真不是好东西。莲生心里附和道。

      莲生也开始了笑脸迎人,迎来送往的日子,莲生和青菱待的久了,会的也就多了。
      她好像天生就知道什么样的眼神让男人无法控制,什么样的小动作能让男人情生意动,不过短短的时日,她就成了楼里除了红牌以外接客最多的人。
      她忙的厉害,可是每当客人穿衣走人的时候,她总觉得心里的某一处地方有些空空的,觉得忙是忙,可是踩在了棉花上,随时随地都能绊一跤。
      不禁警告自己,是不是要像青菱一样,心里装下一个人,才能填补上这样的空缺?
      心里又笑自己真的是贱。
      她有了几个身世富贵的常客,也有几个文采风流的才子常来找她,不为弹琴作词,只为春宵账暖。
      她不禁摇着扇子媚笑,青菱说的果真不错,在她们看来,男人果然都是一个急色的样子。

      她身边也有了小丫头,给她穿衣梳洗,她再也不用洗衣做饭,就连妈妈也要给她笑脸。
      舒服的日子过得久了,就想不起从前的日子了。
      莲生穿着华丽的缎子手里拿着小扇,靠坐在二楼窗边,看楼下的小商小贩,这已经是第七日了。
      莲生看着正对她窗前的那个新来摆摊写书信的男人,长得寻常,一脸倔强耿直的样子勾得人心痒痒,只是一身的穷酸气,来了七日,没做成一笔生意。
      莲生把扇子挡住了习惯笑意盈盈却带些幸灾乐祸的半张脸,她倒要看看这人能坚持多久。

      她有空了就趴在窗边看他,想知道他什么时候走,更想知道他到底挣没挣着钱。

      又一次,贵客说要带她出去泛舟,她换了身衣服前往。
      都是文人墨客作诗吟词的地方,她不禁用扇子挡着打了个哈欠,乖乖做个屏风。
      按说春令楼里的红牌个个能歌善舞作词吟诗不在话下,可她偏偏是个例外,舞文弄墨附庸风雅的事情她从来都不粘手,只认得几个大字,客人跟她谈论这些的时候她不是优雅的笑笑保持沉默,就是适时岔开话题,渐渐地几个熟客都知道她的习性,可耐不住佳人知情知暖善解人意。
      她是不会,可是也不能暴漏短处不是。
      贵客见她不感兴趣,泛舟过后贵客就把她送到春令楼,准备转身进楼的时候看到了对面依然在摆摊的书生。
      莲生径直走了过来,在摊前坐下。
      书生在看书,见她坐下,合上了书。
      “小姐写信?”
      莲生纤纤细指握着罗扇挡住了半张脸,轻轻一笑。
      “不写信我来找你干嘛?”
      书生了然,揽袖拿起了毛笔,沾了沾墨汁,固定好了一张纸。
      “小姐写给谁?”
      “写给我的恩客。”
      书生明显木了木,莲生心里在笑。
      “写什么?”
      莲生回忆着从前的风流才子说过的诗句,只记着了一句。
      “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
      眼看着书生强作镇定耳朵却红透了,莲生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书生终于明白过来是被人耍了,眼看着对面的娇娇美人笑眼盈盈的看着他,不光耳朵红了,就连脸颊都烫了起来。
      莲生放低了声音,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他。
      “这信就送给你了,我很欢喜你,可愿做我闺中客啊?”
      莲生放下了几钱银子,书生叫她,“用......用不了这么多。”
      莲生回眸,乖顺的一垂首,轻轻一福,“奴家莲生,静候君来。”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人开了门做了第一笔生意,后来他的生意就好多了,一天就有几个人来找他,莲生没事就会趴在窗边看他,看他傻愣愣的跟一个老妇人讲四书五经。
      每当看到这样的情景,莲生都会忍不住笑出来。
      他可真有意思。

      “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后边两句是什么?”莲生一边给李公子斟茶一边好奇的问道。
      这李公子是贵人圈里学问做的最好的,正好趁着他来了问了他两句。
      李公子合起折扇,一把拽住了莲生的手腕,一用力莲生就坐在了他的腿上,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莲生白嫩的脸颊,“腕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莲生害羞的笑,轻轻推开了李公子,“你这人,明明说喜欢我却不在我这儿过夜,你每次来妈妈都要气死了。”
      李公子端起茶杯,笑骂道:“你这说的可不对,我虽没在这里过夜可是次次我可没少了她的好处。”
      细思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这是有了有情郎了?明明对这些不感兴趣,每次我说这些的时候你都不耐烦,这次怎么主动问我?”
      莲生斜眼看了他一眼,翻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白眼,嗔道:“这就恕我无可奉告。”
      李公子瞧得火起,抱她在怀里逗弄。

      莲生大早起的就等在窗边,一看他出摊了,莲生就出门了。
      “我还要写信。”
      莲生坐在摊前,书生还没收拾好东西,弯着腰一抬头就看到了她,顿时抻了抻袖子坐下来,拿起毛笔问她:“这次写什么?”
      莲生却不答,凑近了问他:“你平日里就靠写信生活吗?”
      书生见她凑近,还往后避了避,耳朵尖红红的,“小生本是要参加明年的科考,只是来的早些,小生写信每日也能赚个吃食。”
      莲生见他反应好玩,笑着问他:“我那日说了我叫什么,你还没告诉我呢?”
      书生躲避着她的眼神,“小生......小生陈玉廉。”
      “你家里人没人陪你入京吗?”
      陈玉廉的神情瞬时沮丧了下来。
      “小生父母都在饥荒中......如今家中只有小生一人。”
      “没有个情妹妹表妹未婚妻吗?”
      陈玉廉摇头,“高堂还未来得及准备。”
      莲生看他还在沮丧,坐直了身,敲了敲桌子,“想什么呢?我写信。”

      入夜了,陈玉廉收摊,从信纸中掉出一张纸,陈玉廉捡起来,字写得歪七扭八,一看就是初学,但还能看得出用心,跟陈玉廉写得一手好字根本没法比,纸上正是莲生白天让他写得那首诗,他写的那张让她拿走了,谁知她竟然还回来一张。
      想起莲生活泼可爱明眸皓齿的样子,陈玉廉心窝一烫,把信纸仔细叠好收在怀里。

      陈玉廉因为字写得好,遣词准确,开始有更多的人找他写信了,他不光有了吃饭的钱还有了剩余。
      然而这些莲生都不关心,另莲生关心惊恐不安的是,那个武将要回京了。

      武将前些年还经常找她,好像替她开瓜后就认准了她了,每次对她来说都是一场酷刑,他一来,她就被折磨的五天下不来床,心里恨又不能恨,拒又不敢拒。
      武将前些年领圣旨带兵打仗,走的前一晚还来找她,折磨得她恨不得晕死过去,结束的时候还告诉她等他回来就替她赎身,让她做他的第十一房小妾,他近些天就要回来了莲生怎么能不惊恐,那武将的前十任小妾都死于凌虐,她就是下一个。

      “莲生姐姐,有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说要来找你,妈妈不让他进来。”小丫鬟偷偷的对莲生说。
      难道他来了?
      莲生问她:“为什么不让进?”
      小丫鬟有些嫌弃的撇撇嘴,“给的钱数倒是够了,但是你没看他那个寒酸的样子,妈妈看不上他。”
      莲生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你就说我说的,请他上来坐坐。”
      妈妈总要卖她两份薄面。
      小丫鬟一出去,莲生就坐在镜前打扮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陈玉廉就上来了,礼貌的敲了敲门。
      莲生把他迎进来,给他倒了茶,吩咐小丫鬟布一桌酒菜。
      陈玉廉初次来这种地方,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的。
      莲生打量了他半天,挪着凳子坐的近了些,陈玉廉一下动作就僵硬了。
      莲生心里偷笑,拉着他的手就坐在了他怀里,撒娇的说:“我盼了你好些日子,怎么今天才来?”
      陈玉廉“我......我......”了半天也没接下去句话。
      莲生就索性投怀送抱,没几个来春令楼的男人能抵得住她的攻势。
      陈玉廉果然一把搂住了。
      “时光大好,不知公子累不累?不如到我的踏上坐一坐?”
      她拉着陈玉廉的手一步一步引着他走到床边,她刚一拉开衣衫的绳,就被陈玉廉扑倒。
      春光无限好。
      莲生玩着指甲躺在他的怀里,心里想着青菱的话,果然男人都是一个样子。
      她不过几句别人说惯了的情话,就把陈玉廉哄得不知东西南北,没人时与她共度春宵,有人时陈玉廉就藏身到了里间的衣柜内。
      这本是莲生在话本中瞧到的一段,觉得有些意思,就让陈玉廉藏在衣柜里。
      两人过了一段快活日子。

      武将回京了。
      带着军队慢悠悠走到春令楼下时,莲生在窗口往下看,正好看到武将看向她令人胆寒的目光,吓得莲生赶紧关上了窗户,他竟然还没忘记她。

      莲生倒水都在手抖,陈玉廉稳住了她的手,问她怎么了。
      莲生扑倒他怀里哭了起来。
      陈玉廉关心下,莲生才说起武将的事情。
      这次武将得胜回朝,必然还要加官进爵,春令楼里再没人敢反抗他,要是真要让她做第十一妾她哪里还有活路!
      “那......那你跟我走吧!我会好好照顾你,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
      莲生定定的看着他,苦笑,“你是要考科举的人,若是我跟着你,我无法脱离贱籍,对你也有污点,再说你带我走了就是得罪了武将,他若是因为我要害你,我还不如死了。”
      若是她真的不管不顾跟着他跑了,他不考科举了,他们就没依靠生活,若是他考中了科举,那她也没地位待在他身边。
      再说,男人都是薄情的,想起青菱的下场,她更不敢把自己的命运交给这样一个男人。
      莲生从小就在春令楼里生活,有吃有穿,有人伺候,除了有些事身不由己之外,她过的还算是顺心,如果要她离开春令楼,让她伺候别人洗衣做饭,不过几年就熬成了黄脸婆,没有了一身好皮色,还会有谁怜惜她爱护她?
      这些话,她是不会告诉陈玉廉的。

      陈玉廉犹豫了,莲生笑笑,善解人意的给他倒了杯茶,“公子能够说出这番话就已经让我感深肺腑,其他的就不用多说。”

      晚上,武将果然来了。
      莲生让陈玉廉照样躲在衣柜里,不让他出声。
      武将一来就问她:“你可还记得你曾经对我的承诺?”
      莲生小脸一白,艰难的说道:“记得。”
      武将一把搂过了她,“美人,我就喜欢你这幅无助无辜的俏模样,告诉我,你可喜欢我?”
      武将的虎目瞪着她,大手想钳子一样抓着她的手臂,逼得她瑟瑟发抖,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两句话,“喜欢......喜欢......”

      如同多少次的噩梦一般,又开始了煎熬,莲生惨叫不已,身上的皮肉仿佛都已经分离开来,武将还没过瘾,再加把力的时候,他突然倒在了莲生伤痕满满的身上,莲生一个瑟缩,睁眼看到了站在武将身后的陈玉廉,他的手中高举着屋里摆风景用的石头,武将头上的血流了莲生一身。
      莲生愣了一会儿,赶紧起身,哆嗦着探了探武将的鼻息......没了......人真的死了......
      莲生一把扔掉了陈玉廉手中的石头,“你......你不要命了!”
      “他欺负你。”陈玉廉虽然全身在哆嗦,但是目光坚定地看着她,“欺负你,就是不行。”
      莲生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酸涩,红着眼圈推他。
      “你这又是何必!你是有大好前途的人,你何必......”
      她都要认命了,贱命一条,快活也快活过,伤心也伤心过,不过她的命运而已,她离不开春令楼,她认了。
      可是这个人......
      她本来只是想玩一玩......谁知竟把自己给连累进去......

      莲生打开了二楼的窗户,“快!你从这跳下去,你快跑吧,要是被人知道了你的命就没了!”
      最后做一次好人,如果是因为她,那她来承担罪责。
      从没有人对她好过,也没有人心疼过她,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她还是想让他活着。

      “你跟我一起走。”陈玉廉拉着她。
      莲生摇头,摆脱了他的手,“我会有办法逃脱的,如果真的想对我好,你就去考出个名堂来,风风光光的来接我。”

      陈玉廉一只脚被她推出了窗口,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她,“三年,给我三年时间,我来接你。”
      莲生焦急点头,一把把他推了下去。

      眼看他摔下去,一瘸一拐的跑远,莲生才关上窗户。
      门外守得有人,听到门里没动静肯定会觉得蹊跷,莲生灵机一动,打开了窗户,搬起了武将的尸体,盖在了自己身上,然后惊叫起来。
      门被人一脚破开,莲生在副将的眼皮下惊慌的摆脱身上的武将,指着大开的窗户抖着声说:“刚刚有个黑衣人......杀了他......”
      莲生身上有从武将头上流下的血,副将查探了武将的死因,又往窗外看了看。
      他如同鹰一般凌厉的目光盯着莲生,“黑衣人怎么杀了他?”
      莲生惊慌的摇头,“不知道......他突然就倒在我身上,流了那么多的血......”
      这说的的确是实话......
      “我就看见一个黑影跳出了窗外,什么样子都没看清......”
      见他还怀疑她,她放下了捂住胸口的薄被,双手拉着他满是厚茧的手,泪光盈盈的仰头看他,“我真的好害怕!他就死在我身上......”

      副将吩咐了几个人去追刺客,他刘在这里盘问莲生,然而莲生已经被吓得精神失常,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副将粗糙的手划着莲生嫩滑的脸颊,连胜一愣,就知道事又转机。
      “你还知道别的吗?”
      莲生摇头,偷眼看了他一眼:“他......他说皇上这次奖赏丰厚......要纳我回家......”
      副将眼光闪闪,握着腰间的剑站起来。
      “如果别人来问你,你什么也别答。”
      莲生点头。

      事后,副将锁上了她的房间,妈妈让她暂时住在客房中。
      春令楼还要做生意,副将只派人看守了莲生的屋子。

      第二天,李公子来了。
      莲生赶紧拖着病体起来伺候。
      “你叫我来做什么?”
      莲生肿着眼圈,乞求的看着李公子,跪下身去,“若是公子还怜惜莲生,还请救莲生一命!”
      李公子严肃了神情,扶莲生起身。
      这个李公子跟春令楼的老板有些交情,莲生若想活命,必要李公子替她搭个线。
      莲生道:“我牵扯命案,是昨日刚得胜回京的武将大人,他们若是捉拿不到凶手必要让我偿命,莲生贱命一条,若是公子还怜惜莲生,缺个添茶倒水的丫鬟,还请公子收了莲生,躲过命劫!莲生愿做牛做马来世衔环结草以报恩德!”
      李公子的确有些背景,倒不是怕牵扯这些事,而是他愿不愿意。
      李公子沉默了一会儿,莲生心里七上八下。
      “这个忙我倒不是不能帮......”
      莲生满是期望的看着他。
      李公子用扇子挑起莲生的下颚。
      “你这张脸,长得太像她了。”
      莲生目光闪闪,重重磕了个头。

      莲生知道,李公子喜欢青菱,莲生从前就知道,她还在当小丫鬟的时候就听说过外边有贵人为了娶青菱为妻与家中闹翻了。
      直到青菱自杀后,莲生住了这件房,李公子才经常来。
      来却不是为她,而是看屋中的摆设装饰,问过她这些东西可有动过,还问过她青菱死在哪里。
      做这个行当,能讨人欢心的都是能记住各人喜好的。
      这个李公子得知她是青菱最亲的小丫鬟后,才常常来看她,与她说话,却总是问的她小时候的事情,这才引起她的注意和猜测。
      虽不知青菱到最后等的是不是他,可是他也算是莲生的救命稻草。
      青菱已经去世了将近十个年头,这个李公子已经娶妻十余载,有了几房妾室,莲生还经常感叹男子多薄情。

      “我不光能救你,还能替你赎身。”李公子再来时,递给她一张纸,她的身契......
      “你要是愿意留这儿,就留这儿,没人能赶你,若是想离开这里,就走,没人能拦你。”
      莲生第二次对他磕头。
      之后莲生就听闻,武将被贼人杀害,据说是皇室争斗,被人压了下去,副将得了武将的功劳赏赐,风光得意一时无两。
      这场风波也终于算过去了。

      莲生留在了春令楼,她不愿出去。
      留在春令楼就要继续接客,继续过从前那样的生活。
      她也被命令不准再住原先青菱的那间房,李公子得知心思被她勘破,也就不再遮掩,经常来问些青菱的旧事,又感叹一番。

      两年了,三年之约差了一年,莲生有些坐不住了。
      她不想承认在春令楼是为了等陈玉廉,但是离那个约定越近,她越觉得心浮气躁。
      她的年纪也逐渐大了,经常进出她房间的贵客也逐渐出入其他人的房间,她手下干活的那个小丫鬟也开始挂牌自己坐起来生意。
      她决定离开,离开这个盛满了她所有美丽和骄傲的地方。
      也离开令她心中没底的那个承诺。
      她也是怕的,怕眼睁睁看着自己从盛开走向衰败,怕看着从前属于她的风光转移到了别人身上,更怕动了真情,最后却付诸东流。

      她手上这些年存了些钱,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买了一个宅子,买了些下人,过起了自己的日子。
      一晃又是几年过去了。
      这日,她准备去寺庙祈福,刚坐上轿子,就被人拦下。
      随行的小丫鬟掀开帘子,“夫人,是个叫花子晕倒在我们轿子前了。”
      她让人挪开他,刚掀了帘子看了一眼,就认出那个乞丐的侧脸。
      “停轿!”
      她下了轿子,看他。
      “你怎么混成了这服模样?”
      乞丐张了张嘴偷偷瞄了眼她,又惊讶的看向她。
      “认出了?”她弯下腰看他。
      “你去考科举了吗?”
      乞丐摇了摇头。
      她目光微闪,“那你之后来找过我吗?”
      乞丐沙哑着嗓子答道:“不敢......我犯了命案......不敢再回去看......”
      “所以你连科举也没参加?”她的声音很温柔,如同多年前一样。
      乞丐点头,“我怕他们抓住我......”
      他多年前就丢下了她一个人去面对那一切,说好的后路,并没有给她。

      她笑着说道:“我明白了。”
      约好的三年,她只等了两年,她没有全信他,没有把心全部交给他,她也没有输而已。
      但是,就算她离开了春令楼,也只是把三年之约变成了无期限而已。
      她怕被背叛,更怕被揭穿。

      她昂着头,仰着下巴,坐进了轿子,对他说:“就这样吧,我还有事呢。”
      然后绕开了他,继续往前走。

      她笑着,手中紧紧攥着有些陈旧的荷包。

      进了寺庙,插了香,从荷包里掏出一张纸来,点燃了那张纸,丢进了香炉中。
      她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
      如同多年前青菱一直在房间里的佛像做的那样虔诚。
      她们最终还是一样的。
      丢了一个信字,然后就用另外一个信字来填补。
      人活的太过艰难,总要有个盼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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