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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第三日午时,郭家子弟齐聚一堂,却完全没有前几天时的热闹。谋害老太尊和郭檩这件事的内幕只有以郭焱为首的几个主事人知道,此刻他们分坐在案后,脊梁直挺,面色阴沉,连带着其他人也屏气垂眸,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坐在角落里的几个人耐不住这沉闷的气氛,互相小声道:“你觉得表兄一会儿能拿出证据吗?”

      “说不好。不过我总觉得表兄拿出证据也没用。这几天外面的传言沸沸扬扬,这回表兄怕是真的得……”

      “什么传言?”

      “你居然不知道?!外面都在传,说内情是表兄指使那个丫头下毒,阳翟城都传遍了。”

      “可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诡异。本来老太尊特地来这里就……”

      “安静!”

      郭家的几个小辈立刻噤了声,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金乌西飞,主角却迟迟未到。窃窃私语像阴湿处的野草一样在堂中疯狂生长,郭焱的面色变得愈发难看,李氏看出他的心思,低声对婢女道:“你去看看嘉儿是怎了——”

      话还没说完,堂中的却突然静了下来,李氏抬头看去,见一人个衣着朴素,却器宇轩昂的人走了进来,不像仆人到像是侍卫。

      “郭公,这是我家主人予你的信。”

      此人虽是敬称郭焱为“公”,但举手投足并未有丝毫低人一等的卑微。仆人接过竹简,将它奉给郭焱。

      此时,郭焱还在暗笑自己真是有个贴心的好侄子。他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的蟏蛸,如今,倒是主动送上门来。

      他忍着即将胜利的喜悦打开竹简,才扫到一行字,突然“砰”的把竹简阖起。一屋子人都奇怪的望向他,可他却已再无暇在意。

      他失态的喊道:“让你家主人出来!”

      实在不能怪他举止失措。这竹简上所写的每一个字,都关系着他与郭家的命脉。不能留!郭嘉,所有知情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郭公真是好大的脾气。”这时,一人缓步走进大堂,却并不是郭嘉。这个陌生人剑眉凤眸,墨衣玉冠,神情似笑非笑,令人捉摸不定。他只是孑然的站在那里,堂中所有人却犹如千斤压顶,各个低眉顺目,生怕被此人看见。

      主案后的郭焱亦是心惊不已。郭檩凭什么能网罗到了这样的人……不,不对,这种气势,这种魄力,哪会甘于屈居人下。

      “请问贵客是何人?来我郭家前怎也不唤仆人通传一声。”不自觉地,郭焱的语气客气了许多,身为家主的盛气凌人,不知何时丢得无影无踪。

      曹操眼皮微抬,比深渊还要阴沉的目光,轻飘飘的落在郭焱的脸上。这是上位人俯瞰奴仆的目光,轻蔑之情显而易见。当着这么多族人的面,郭焱可谓是丢尽了面子。他的脸逐渐涨红,双拳几乎攥出血。正当他将要忍不住发怒时,却听对方轻笑一声:

      “沛国曹操,受友人相邀,近日客居在别院。”

      曹,曹操?!

      住在别院的竟然是他?!

      郭焱顿时想起,之前似乎听说过郭檩与曹家有些来往,但他一直以为顶多是生意上的事情,能接触到的,也不过是曹家的支系。他怎么也没想到,郭檩认识的人,是曹操。

      先不论曹家如何,单是曹操此人,就足够让他们忌惮了。任谁都忘不了曹操当年用五色棒生生打死了权倾朝野的蹇硕的叔父,也忘不了曹操当济南相时杀掉的那一堆豪强。曹操和他父亲不一样,或者说这个人和一般世家子弟都不一样,他的性子实是霸道的厉害,完全不知道收敛为何物。

      “原是曹公子。”定下心神,郭焱强撑起一个笑容,“只是,这是郭家的家事,还望曹公子不要插手。”

      最初的震撼过后,郭焱已定下了心神。

      曹腾去世之后,曹嵩为人中庸守成,曹家的势力大不如前了,所以他在不得已要放弃与曹家联姻时,也没有太多不舍。曹操闲赋在家,在朝中树敌众多,真论起来,身份还比他低了不少。最重要的是,曹操出现在这里,应该不是曹嵩的主意。一个主张韬光养晦的人,是不会随意插手世家内部的纠葛。

      那么,他也不必那么害怕曹操。且不说竹简上的秘闻,他筹谋多时的蟏蛸已近在咫尺,他绝不允许功亏一篑。

      郭焱调整了一下表请,让笑容自然一些。接下来他应该再更硬一些,最好能让曹操认识到其中的麻烦,自动选择退让。待事情了结后,他再私下与曹操交涉,许下重金买过那些秘闻。

      曹操将郭焱前后的变化看在眼里,却毫不在意。今天这场戏的主角,可还差了一位

      未几,他如愿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孟德不可插手,那若是袁某,可否冒昧管管郭公的家事?”

      来人缓步踏入厅中,他头戴紫玉冠,身佩玉环香囊,就连外袍的边角,用的都是明黄缎捻金丝,可谓价值千金。与曹操不同,此人举手投足间皆是张扬贵气,纵使作揖的礼节毫无差错,也只会让被行礼之人诚惶诚恐。

      “冀州袁绍,祝郭公安好。”

      片刻之后,在郭焱呆滞的目光中,袁绍与曹操翻身上马,离开了郭家。

      午后的阳光尤为灿烂,洒下的光辉使这些正待大展抱负的青年更显得英姿飒爽。一边驾马前行,袁绍一边和曹操闲聊:“郭家那小子是你什么人,值得你出面帮他处理家事?”

      “见过几面罢了。郭焱做的太过了,我看不过眼。”曹操将前因后果一语带过,“这次,多谢本初兄相助了。”

      “得了吧,回回都说谢我,每一次来点真的。要没我在,你恐怕早得被雒阳那群人吃了。”虽是这么说,但袁绍全然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不过你刚才又何必把那个什么‘柳荷’推出来顶罪,直接把郭焱送交官府便是了。阳翟的县令是我父亲的门生,保准听我的话。”

      “总归是世家,我无心再与这些人闹得太僵了。”

      “哈哈,有我在呢,孟德你怕什么。”袁绍大笑着的拍拍曹操的肩,见曹操没回应他,顿觉无聊,一瘪嘴又转了话题,“说实在的,颍川郭氏近些年早奉行韬光养晦迁去了晋阳,郭焱这支说他是世家,我都觉得寒酸。如今朝局混乱,谁家都晓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只有像颍川郭家这种这种没见识的,才会趋之若鹜。你不动手也好,这等子趋炎附势的鼠蚁,迟早自取灭亡,用不着脏了咱们的手。”

      曹操笑笑,却未置可否。正如袁绍所说,如今百年大族都重韬光养晦,可换个说辞,就是首鼠两端,想看清时局后,再决定将家族的前途压在哪一方。豺狼蛰伏等待机会,草野上自然是狐狸当道。这说到底是郭家的事,今日他和袁绍插手,真论起来也不算占理,若不是袁家曹家门第高出太多,又有那些秘事震慑,想要让郭焱收手,未尝会是件易事。

      当然,还有一点,一笔写不出两个“郭”字,真毁了郭家,于郭嘉也无益。所以连袁绍都不知道,竹简里写的不是证据,而是秘闻。

      想到这,曹操不由想到,自己这回可真是管闲事管到底了。不仅帮郭嘉威胁了郭焱,还特地遣人去清理流言的源头,甚至不怕欠人情的把袁绍请了过来。现在,他居然还在替郭嘉考虑。而实际上,郭嘉根本就没有亲口请他帮忙,将来他想来讨这份人情,都不方便张口。

      这郭嘉说不定真是山中精怪化作的人形,既抢了他的酒,还乱了他的心。

      “对了,”曹操又想到件事,“我记得华佗是不是在你府上,若是他得空,请他来阳翟替那小公子看看病。”

      袁绍十分怪异的看了曹操一眼:“你和郭檩到底什么关系,帮了这么多还不够?”

      “好人做到底,有劳本初兄了。”

      “成吧,但华佗已离开我家了,我看是否能遣人找到他,请他来阳翟。”郭嘉不过是一无名小卒,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但既然曹操特意开口,他看在曹操的面子上,做个顺水人情。

      曹操与袁绍幼时相识,自然知道袁绍的性子,对朋友素是义气,却始终改不了名族大少爷的脾气,总喜欢别人捧着他:“本初兄仁厚。对了,近日在阳翟,我寻到一处酒坊,酒香醇厚不涩,你我也有近一年未见了,可有兴致同去小酌一番?”

      “孟德相邀,自然——”

      这时,突见前方尘土飞扬,马蹄声响。来者是袁家亲卫。他下马行礼,然后将千里送来的急信奉给袁绍。袁绍打开看了两行,不由哈哈大笑。曹操好奇凑上前一瞧,也是大笑。

      “王芬当真是无胆鼠辈,谋事不成,圣上不过是下旨诏他回京,他就吓得自杀。倒是可怜了许子元,曾经名士,如今可成逃犯了。”

      曹操连连称是。废圣上立新帝,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偏偏王芬有那野心,却没那胆子,失败是意料之中。许攸也不知是倒霉还是好运,多亏得他这几天来阳翟找自己,否则如今连逃犯都不一定做得成。

      “圣上还特设西园八校尉,召你我入京任职,孟德,看来你的清闲日子是到头了。”

      “王命急宣,何敢不从。倒是今日之酒怕是要改期了。”

      “你我同入京,往后机会多的很。这顿酒,我可记下了。”

      圣上设西园八校尉,又任蹇硕,起的应当真的是用宦官制衡世家的意思,这或许能起些作用,但……

      “大汉的根基已经烂了,除了破而后立,别无他路。”

      少年清朗的声音在曹操耳旁中响起,他一惊,却是无暇细想,而是又一挥鞭,与袁绍策马向雒阳而去。

      ————————————————————

      郭家人来的气派,走的时候气氛却压抑无比。一群人沉默的走出大门,身后还跟着要葬入祖坟的老太尊的棺椁。他们各自上了各自的车子,伴随着车轮辘辘离开了郭家。

      从家中侧门目送着一行人离开,郭嘉终于彻底放下了心。将快要滑落的披风拽上来,他扶着墙,漫漫的走回自己的院子。夕雾正焦急的等在院中,见郭嘉嘴唇发白,面上毫无血色,病情分明又要加重。她连忙半拉半拽的送郭嘉回屋躺下,细心掖好了背角,这才道:

      “大夫我已经去请了,官府那边结案了,老爷的丧礼我也已经让下人去筹备。少爷你什么都不用想,安心养病才是正事。”

      郭嘉点点头。他看着夕雾一脸紧张,有心想逗逗她,却还未张嘴就感觉喉中泛起腥味,只能硬压下去对人笑了笑,待夕雾去看小丫鬟煎药时,才撑起身又止不住的咳嗽起来。半响后,他将沾了血绢帕丢入火盆毁尸灭迹,重新平躺回榻上,闭目养神。

      曹家、袁家,前者是有意为之,后者是意外之喜。仅靠一些秘闻,或许可以让郭焱忌惮一时,却难保他日后动别的手脚。只有让他误以为父亲的背后,站得是曹家、袁家,才能让他心生惧意,彻底绝了动歪脑筋的念头。

      多思伤身,所以郭嘉从不愿意去想这些,只想活得轻松自在。可正是他的任性,却让局面发展到如今的地步。天下将乱,人心叵测,要想独避风雨外,他就不能一味的不问俗事。

      蟏蛸卫,是去是留,让他好好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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