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嘉年》左篱

6、第 6 章

　　柳荷从没想到过，夕雾能活着走出大厅。更没想到，回了院子，少爷一句话没和她说，直接拉着夕雾进了屋，留她一个人在外面。

　　这时，耳边传来布谷鸟的鸣声，柳荷连忙循声望去，果然看见她的母亲张媪正在院外探头探脑。她飞快小跑了过去，和张妈一起躲到角落里。

　　“怎么样，那小蹄子除去了没有？”

　　“你还说呢，都怪你！”柳荷埋怨道，“结果现在夕雾没除去，少爷也不信任我了。还要去曹家提亲。”

　　“不信任你了？！还提亲？！”张媪一听立刻急了，“你快从头到尾说给我听。”

　　柳荷就夹杂着抱怨把今的事都说了一遍。张媪细细听着，面上的焦急却渐渐淡下去，眼角因为泛起的笑意叠出皱纹：

　　“你还是太嫩了，看不懂少爷的心。”

　　“什么意思？”

　　“你想，要真和你说的，少爷相信那小蹄子而怀疑你，他回来之后，怎么可能不先问你反而问她？依我看，他护着那小蹄子，无非是感情上不相信罢了。但老爷和少爷父子情深，少爷绝对不可能一直为了一点感情就放过夕雾。”

　　“可万一少爷知道了我帮着大少爷与大老爷设计这些……”

　　“少爷才几岁，老爷刚去世，有多少事需要他处理。等忙过去了，他就算怀疑，也没有证据，怕他做什么。”

　　听着母亲的安慰，柳荷逐渐放下心，神色如常的回了院中。后来等的久了，又起身去小厨房，打算先帮少爷备些吃的。逢此大变，少爷肯定伤心得厉害，她一会儿温言温语，定能让少爷感觉到她的真心。

　　而另一边，刚关上屋门，夕雾连忙上前扶住郭嘉。在刚才回来的路上，她就看出郭嘉脚步发虚，果然现在刚一碰到郭嘉，就感觉到人往她身上倒了一下，但下一秒立即撑起身。夕雾心疼得紧，小心的扶郭嘉坐到软垫上，而后站在一旁，半天才喏喏开口：

　　“少爷……”

　　“放心，我好得很。”郭嘉阖眸静坐良久，才勉强压下身体的疲惫。

　　看到郭嘉这样，夕雾更慌了神。她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小丫头，遇到这样的事哀惧参半，一时间眼泪涌上了眼眶，如雨般顺着脸颊落下。她抽泣着断断续续道：

　　“我真的没有害老爷。本来该是司琴去给老爷和老太尊泡茶的，但她刚备好茶具就被柳荷叫出去了，我就说我帮她，然后就……”

　　“这部分我已经知道了。”郭嘉摆手止住夕雾的话。这一部分，夕雾不说他也大概猜得到。很低劣的陷阱，可对付夕雾这种小丫头，越简单反而越管用，“你跟我了多少年，父亲与老太尊中的毒你恐怕都不认识，怎么可能下毒。我不怀疑你，只是，现在，听我的话。我问哪一部分，你答哪一部分，好吗？”

　　“是。”夕雾狠狠抹去了眼泪，咬牙点头道。

　　“那就先告诉我。”郭嘉斜靠向一边，靠着旁物的支撑为身体稍减倦意，“郭焱他们费尽心思要得到的，父亲这些年瞒着我的，究竟是什么？”

　　“嗯。”夕雾止住啜泣，尽量有条不紊的回答道，“老爷早些年的时候，结交了一位贵人。那为贵人身份特殊，需要在各州郡培养自己的势力，老爷就接手了颍川这一块。他们要找的，应该是老爷郊外的那个宅子。里面有当年那位贵人给老爷培养细作要用的的金银珠宝，以及蟏蛸卫。”

　　“蟏蛸卫？”

　　“嗯，蟏蛸，就是指蜘蛛，腿肢极长，暗指蟏蛸卫的势力可以蔓伸至各处。实际上也是如此。蟏蛸卫在全盛时期，遍布天下各处，小到市井，大到皇宫，都可以随时随刻调出消息。老爷其实也只是负责底层的一部分，整个蟏蛸卫究竟有多么大能力，我也不是很清楚。”

　　“等等。”郭嘉开口，夕雾立刻听话的闭上嘴，“那位贵人，是你不知道，还是没法说？”

　　“老爷从未和我提起，但我曾经不小心看到过老爷当年的信件，上面的名字是——曹腾。”

　　“怎么又是姓曹的？！”

　　历数最近发生的事，一直都是在和曹姓的人扯上关系，郭嘉的头就痛得发胀，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天生就欠曹家人的。

　　见郭嘉陷入沉默，夕雾就继续往下说：

　　“后来，曹腾过世之后，老爷就打算逐渐把蟏蛸卫解散。但之后老爷在经商时似乎遇上了些事情，为了自保，就还保留了一部分，但远没有当年的规模。”

　　“我是七岁的时候被老爷选中的，因为武功比较好，所以老爷就让我到少爷身边服侍。”

　　夕雾竹筒倒豆子的把她知道的一股脑全交代了出来。她抬头看向郭嘉，见郭嘉正在低头沉思，便没有打扰。

　　说实话，郭嘉真没想到，父亲居然隐瞒了这么大一个秘密。

　　按照夕雾所说，就算父亲已经缩小了蟏蛸卫的规模，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得到了蟏蛸卫，就等于在颍川各个世家内部都有了暗线，再加上那些金银珠宝。难怪郭焱他们如此费尽心思，哪怕背上人命，也要得到。他们那些人是要出仕做官，有了这条线，将来的仕途一定能无比通畅。

　　“阿雾，现在你可以联系到蟏蛸卫吗？”思索片刻，郭嘉问道。

　　“少爷是要让他们来查线索吗？可是……”

　　“不，我们不用找线索。”

　　郭焱肯给他这三天时间，就表示他敢笃定，三天之内，郭嘉什么也查不到，又或者说即便找到了证据，也没有太大用处。

　　“让他们查查那些人的秘闻，尽快给我。”

　　“少爷，我可以进来了吗？”这时，门外传来柳荷的声音。

　　郭嘉眸色暗了暗，对夕雾比了个口型，待看到夕雾郑重的点点头后，才朗声道：“进来。”

　　柳荷端着盘糕点走了进来，第一眼就看见站在一旁的夕雾。她眼睛红红的肿得厉害，一看就知道是刚刚哭过。

　　果然，少爷怎么会为了这个小蹄子，连杀父之仇都不管了呢。

　　“还站在这干嘛，出去！”

　　夕雾含着泪跑了出去，但若是有人细看，一定会发现她脸上没有丝毫委屈，只有满满的坚定。

　　少爷这么相信她，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让少爷失望了。

　　“少爷，”眼见着夕雾跑出去了，柳荷心情更佳，她把糕点放到案上，接着走到了郭嘉身边，手轻抚上人的肩：

　　“我知道老爷去世，少爷你一定很难过，但总要吃点东西。我也明白，少爷是舍不得夕雾，我和她生活这么多年，也舍不得她，可她毕竟干了那等伤天害理的事。只是，我替她求个情，能不能不把她送去官府，至少保住她的名声……”

　　“柳荷啊。”郭嘉将柳荷拉到怀里，手轻柔的抚上人姣好的面容，“这些年我对你那么好，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吗？

　　柳荷一瞬间脸颊红的发烫，这是多年来郭嘉第一次对女孩子做出这么亲昵的动作。

　　失去了一直疼爱的父亲，而杀父仇人是他贴身的婢女，后来又和叔叔伯伯几乎闹翻了脸，少爷现在一定十分的脆弱难受。

　　想到这里，她更加放软了声音，想要化成一江春水流进郭嘉的心扉：“不会的，奴婢不会背叛少爷的。奴婢会在这里，一直陪着少爷。”

　　“我本来也是这么觉得的，”郭嘉声音低缓到像是耳语斯磨，另一只手由人的脸部慢慢下到颈部。少女的白颈又细又长，伴随着人逐渐急促的呼吸泛起淡淡的粉色，似乎一握即断，

　　“可是，你为什么要干出这样的事呢？”

　　突然的窒息感逼得柳荷惊讶的睁大双眼。郭嘉明明还在笑，可现在她只觉得浑身发凉，暧昧旖旎顷刻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笑意背后，是冰冷刺骨的杀意。

　　会死！真的会死！

　　窒息感越来越重，她已经几乎要无法呼吸。出于本能，她用尽全力推开郭嘉，飞快跑到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气。等好不容易缓过来，大脑才反应过来郭嘉说的话，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却还是坚持道：

　　“少爷，婢子没有说谎。我没有冤枉夕雾，我真的看见——”

　　“唉，”郭嘉深叹了口气，“柳荷，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阿雾真的是凶手，后果会怎么样？”

　　柳荷小心翼翼的摇摇头。

　　“如果她真的被送到官府，那么很快，官府就会拿出一份是我指使她给父亲下毒的供词，而原因就是父亲要把她送出去，我不同意，为情杀人。”

　　“那么，倘若我被牵扯进去，你的下场会怎样，你总该明白吧。”

　　柳荷惊讶的瞪大眼睛。她只想让夕雾倒霉，想让自己能接近少爷。可她毕竟是郭嘉的婢女，倘若郭嘉也被牵连进去……她作为同谋者，是知道大老爷他们的布置多么天衣无缝，一定能治了夕雾的罪，可少爷怎么办？！

　　或许，或许，她还可以去找郭图少爷，他答应过她……

　　“你是不是想着，你还可以去找郭图，他答应你只要替他办了这事，就许你荣华富贵？会和我讨了你，去让你当他的小妻？”

　　颤抖的后退到墙根，柳荷用尽全部力气，才堪堪忍住夺门而逃的冲动。她从没想到郭嘉会给她这么大的恐惧。现在的她就好像被人扒光了衣服，赤裸裸的站在这里，什么歪心思都逃不过这双眼睛。

　　“可是，你觉得，郭图会留着知道一切的你，给我留下把柄吗？”

　　“砰”的一声，屋门被撞开，一个巨大的物件被扔了进来，柳荷吓得往旁边一跳，却没想到那瘫软成一团倒在地上的的，竟然是她的母亲张媪。

　　“少爷，张媪带到。”把人扔进来后，夕雾干净利落的把门锁上，“夜色暗，我用了轻功，没人发现。”

　　柳荷看着门口这个面色冷沉如冰的姑娘。她从不知道夕雾会武功，而且竟然这么高超。现下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过了她能承受的范围，所有一切都始料不及。

　　“少爷，我在张媪那里找到了大量的珠宝，和一包白色的粉末。”

　　柳荷还未来得及辩驳，张媪就一下子从地上跪坐起来，大声嚎哭道：“少爷，老奴只是一时糊涂啊！都是大老爷他们逼我们的啊！”边哭边掐了一把愣神的柳荷，用蛮力拉着她跪到地上。

　　膝盖砰得摔在地上时，柳荷也反应了过来。对，只要她哭着和少爷求饶，少爷一定会原谅她的。少爷是多么心肠软的人啊。有一次因为她的不小心，少爷连着发了五天的高烧，老爷急得都要杀了她，还是少爷替她求得情。少爷最怕她们哭了，只要她们一哭就对她们百依百顺，从不会责罚她们。

　　“少爷，是我错了，我再也不会这样了……真的是大少爷逼我的，我不照做我会被他杀掉的，不要把我送到官府好不好，我求你……”

　　“放心吧，我不会把你们送到官府。”看到柳荷和张妈眼中瞬间迸发的欣喜，郭嘉的神情更加温柔，“不过不送去官府，就只能让你们死在这里了。”

　　还未等两人反应过来，就都后颈一痛，晕倒在地。

　　“少爷，真的要……”看着被自己手刀打晕的两人，夕雾仍旧有些犹豫。她虽然经过蟏蛸卫的训练，但由于年纪不大时就跟着郭嘉，手上还从未沾过血。

　　“是的，必须如此。”郭嘉声如寒冰，“如果我猜的没错，在柳荷的房间里，还藏着一份毒药。郭焱他们既然连杀人这种事都能干出来，就一定做了万全的准备。就算我证明了你的清白，柳荷也会被当作凶手。你们都是我的人，无论是谁被当作凶手，我都会成为幕后主使。”

　　“所以，我们不能留着她们，但又要给她们一个合理的归宿。”

　　夕雾点点头，不禁觉得十分羞愧。她明明决心要听少爷的命令，却还在质疑少爷的决定，让少爷多费力气给自己解释。

　　她不要成为郭嘉的累赘。她要成为郭嘉最利的剑，最硬的盾，除去一切敌人，挡住一切灾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