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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七十章 ...

  •   风雪虽大,也终有过去的一天,在仅剩的食物消耗殆尽之前,门外呼啸不止的风雪开始缓缓停歇。

      一夕之间,所有阴暗尽去,极北的夜晚,满天繁星照得一片光彩。

      陆小凤喜欢躺在屋顶上看星星,就算他根本认不得几个,只是这么静静躺着,也都觉得无比美好。

      他看星星纯粹看热闹,闻人羲看星星却是看门道,对着天上的繁星掐算半晌,确定了天气真正完全晴好的时间。

      今天虽然无雪无风,但绝不是出行的好时间。

      果不其然,天才刚刚好了半个时辰不到,风渐起,转眼飞雪漫天,暴风之下凛冽如刀。

      小小的柴房没有任何事情能干,镇日蹲在里头陆小凤觉得自己骨头都快要烂掉了。

      闻人羲用水凝了把小冰刀,捡了块大些的柴火,有一搭没一搭的削起木头来。

      黢黑的外壳削干净,小刀翻转之下逐渐能看出一个人的雏形。

      浓眉大眼,肩宽体阔,一身朴素的短打,看样子是个江湖人,陆小凤却对其没有任何印象。

      “你朋友?”他问道,“看着挺英俊的嘛。”

      闻人羲吹掉木头表面的粉尘,说道:“多年前的故友。”

      他说的平淡,但是手却不由自主的收紧,咔嚓一声,刚成型的小雕像就碎成了几块。

      “闻人……”陆小凤记得,闻人羲有个死在公孙大娘手下的朋友,他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没事干嘛要多嘴问上那一句呢。

      “无事。”闻人羲握拳,碎块在掌心化作粉末,自指间滑落在地。

      陆小凤赶紧打了个哈哈转移掉话题:“不知道叶城主现在如何,几个月未见剑术只怕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闻人羲道:“若其剑心不改,有生之年必能触得门径。”

      “看起来西门这辈子都要有这么个对手喽!”陆小凤可没忘,当时闻人羲对西门吹雪的评价也很高,和叶孤城不相上下的高。

      闻人羲嘴角勾起一个微笑:“高处不胜寒,得一知己诚乃幸事。”

      陆小凤叹息:“我只盼他们俩千万不要真来一场决战,不然我可就要愁死了。”

      闻人羲笑,看在陆小凤这么愁眉苦脸的份上没有把实话说出来打击他。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命中定然有这么一战,要是一厢情愿的阻止,反而会适得其反,甚至酿成更惨重的灾祸。

      最后他说道:“顺其自然即可。”

      陆小凤点头,忽的又想起来那三枚被他没收的铜钱,上面篆刻的据说是闻人羲名字的古体,又问道:“你名字的古体,缘何是四个字?”

      闻人羲一怔,不答反问道:“你竟是还没猜出来?”

      陆小凤傻乎乎地瞪着闻人羲:“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我怎么猜。”

      他这样子还真是半点精明气都没有,闻人羲摸摸他的头发,问道:“南王世子名何?”

      陆小凤回忆了一下,回答道:“好像是……朱元辉。”

      “皇帝呢?”

      “嗯……朱元烨。”

      闻人羲看着他,笑着问道:“这般还猜不出?”

      陆小凤皱着眉想了一会,说道:“闻人你曾说过,你有字景元对吧。”

      闻人羲笑着点头。

      陆小凤又念叨几句,皱着脸努力思索,闻人羲见他想得入神,也没去打扰他,又捡了块比较粗壮的柴火,运着指尖冰刀削砍起来、

      大概是因为气候原因,这里的柴火都泛着一层淡淡的红色,不仅在表皮上有,一直到最里面都是一种浅浅的,肉白透着胭脂红的色泽。

      同样的料子,运出了这里就是寸寸按金子卖的宝物,留在这里,就是拿来生火砍柴的寻常东西。

      “闻人啊……”陆小凤长叹一声,“你就直接告诉我吧,这个实在是太难猜了。”

      闻人羲视线仍停留在手上慢慢出了形状的柴火上:“要是我什么都告诉你,你岂不又要嫌弃我破坏你的乐趣了。”

      陆小凤盘着腿,不安分地动来动去,眼看没希望从闻人羲嘴里掏出答案来,他就只好自力更生,运用他那颗聪明绝顶的脑袋瓜来解决问题。

      闻人羲一边雕琢木头,一边偶尔瞄一眼陆小凤龇牙咧嘴的样子,觉得时间也变得好打发的多。

      眼下粮食虽剩的不多,但是拿来喂狗的依旧管够,几条狗到了时间就自觉排队跑到闻人羲面前,乖巧地蹲下,此起彼伏有规律得发出求食的呜咽声。

      狗的生物钟可比人准得多。

      喂完两次狗,他回头一看,陆小凤正躺在油布上滚动,一副被真相折磨的狠的样子。

      “闻人~”陆小凤开始没脸没皮的撒起娇来,作为一个大混蛋,他最得意的东西之一就是自己脸皮的厚度,“你就告诉我嘛~”

      此时掐着嗓子发起嗲来真是半点压力都没有。

      闻人羲端着瓷碗的手一抖,险些把手里的碗摔碎,多亏此时几条狗眼疾腿快冲上来,争先恐后的咬住瓷碗的边,像过年一样撒着欢叼着瓷碗跑到一边挤做一堆玩去了。

      “告诉你也行。”闻人羲还是很喜欢这时候陆小凤一下亮堂起来的双眼的。

      ……

      过年祭祖,皇家大事,提前好几个月皇宫里就忙碌起来。

      加上今年又发生了南王谋逆这等大事,将其除去宗籍亦须开宗祭祀。

      不过再怎么忙碌,也总是忙不到皇帝面前来的,再怎么慌乱的步伐,靠近宫室之时也会变得轻缓,小心翼翼唯恐得罪了贵人。

      皇帝在御书房里批折子,高高一摞请安折子他看得极快,翻几眼便提笔批注,朱红的笔迹轻快潇洒,反映出主人的好心情。

      礼部奏上来的祭祖准备,桩桩件件有条不紊,快过年了,皇帝刚刚撸下去一大批人,没谁想在这时候找皇帝的不痛快,老实的不老实的这个时候都乖乖缩着脑袋装鹌鹑,往年什么以次充好,克扣偷拿今年都销声匿迹。

      皇帝心情颇好,唯一遗憾的便是闻人羲没办法赶回来,但是赶回来他也进不得宗庙,在宗籍上前太子两岁不到便夭折了,为了江山稳固他这辈子都恢复不了身份。

      宗籍上南王一系前一页便是皇室,老皇帝亲手把太子记进族谱,他们这一辈行元,从火旁,皆以光为名,从的便是太子的例。

      羲明太子,老皇帝挑了三天挑出来的封号,只用了一年又三个月,就被先帝废掉,再无人提起。

      幼而早夭,当不得那般福气,言辞铮铮,听得人心寒。

      族谱之上,太子名讳之前的封号,被墨迹涂黑,老皇帝颤着手写上的字迹,只留了一个孤零零的姓名。

      如此刻薄寡恩之人,也活该葬了太子之后足足十六年才又有子嗣降诞。

      嘲讽的笑笑,皇帝批掉最后一份奏折,唤来内侍问道:“北边可有消息?”

      ……

      “辉者,光也,烨者,光也。”闻人羲说道,“燝者,火景相交,为火者,为光也。”

      他在地上写下一个燝字,又擦去左侧火旁:“太子讳元燝,元燝,景元,颠倒而无火,离群而无归。”

      “闻人暗喻显贵之人,羲为人皇。”他淡定道,“当年给我取名之人,是生怕我猜不出自己的身份。”

      顿了一会,他接着道:“我铜钱上的名字,并非闻人羲。而是闻人元燝。”

      陆小凤眨眨眼,大着胆子凑上去把人抱在怀里,伸手摸摸闻人羲的头。

      虽然闻人看上去很淡然,一副看开的样子,不过根据直觉来讲此刻这么抱一抱应该能刷高好感度……吧?

      闻人羲有些哭笑不得,陆小凤本来就比他矮,此时把他抱住姿势不能更别扭,他不得不微微倾着身子好让陆小凤抬手就能摸到自己的头顶。

      更何况他此刻也不需要安慰,这种事情早就看淡了,不然也不会这么随意的跟人提起,相对来说,他身边的人反倒是比他更在意这件事,平时和他聊起来也是七拐八绕生怕戳了什么他伤口的架势。

      话是这么说,不过陆小凤这种担心的姿态他还是很受用的,看起来出发之前可以多给他一些甜头尝尝。

      那晚陆小凤吃到了什么甜头我们暂且不论,反正第二日出发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半点也看不出在柴房里被闷了好几天的迹象。

      外面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放眼望去只有大片的雪白映入眼帘,寂静广阔的雪原,呼吸间清澈冷冽的空气,和狭窄的柴房如同两个世界。

      雪橇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辙痕,陆小凤脖子上多了一个浅红色的平安符,闻人羲无聊的时候削出来的,后来就拴了根绳子挂在了陆小凤的脖子上。

      关外的红拂木,刻上祈求平安,驱邪避灾的符箓,背着陆小凤祭了些血,以他这种麻烦多多的体质,带着总归聊胜于无。

      脖颈上还有些刺痛发痒,闻人羲伸手揉了两下,昨日里还是孟浪了些,陆小凤这一动情就咬人的毛病再不改改他还不得给咬得不能见人。

      天空中掠过飞鸟,鹰鸣呼啸带着悠长的尾音,缓缓落在行李上头支起来的木架上。

      闻人羲回头,眯起眼,一只是他养的鹰,另一只是皇帝送来的海东青,比上一次见面两只瘦了不少,海东青本来就比鹰体型小,一瘦下来就更显得可怜。

      特别是往瘦了一点但还是膘肥体壮的鹰身边一站。

      海东青站在木架上,目光炯炯直视前方,鹰啾啾叫了好多声,直到被它忍无可忍的一翅膀扇到脸上才停下,拍拍翅膀又飞远了。

      这只鹰,实在是不能更烦!

      遇见暴雪天就僵得不能动弹好意思说自己是雪山上下来的吗!又娇气又胆小一看就是被宠坏了的典范,为了不让皇帝的心头宝饿死吓死在藏身的山洞里,它经常得冒着暴雪出去捕猎,天知道它根本就不是雪原的生物好不好,它祖籍草原!大草原!

      体力消耗过大又吃不饱,它成功在短短几天内虚弱到差点飞不起来。

      等到我回了皇宫,一定死也不跟这只鹰打交道了。

      闻人羲站起身,探身把架子上的海东青抱下来,果然已经是强弩之末,就连拍打着抵抗自己的动作都没甚力气。

      “怎么了?”陆小凤分了点心出来,瞄瞄被闻人羲放在膝上的鸟儿。

      鹰快接近他的腰了,这只海东青看上去才将将比他小腿高一些,闻人羲身上要温暖不少,它蹭了蹭柔软的布料,疲惫地闭上眼。

      好累,好饿,好困,真想就这么睡过去。

      风雪中还能保持清醒,周围一暖起来就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了。

      “可能是伤了。”闻人羲一手压住它的翅根,另一手从头颈开始仔细往下摸索,看它飞行的姿势那么别扭,身上的伤估计不轻。

      昏昏沉沉正要睡过去,一直隐隐作痛的翅膀突然疼到极点,但是又没力气挣脱,海东青低低哀鸣两声,受伤的翅膀努力拍动。

      疼死了,别碰。

      手下的触感明显不对,估计是飞行的时候撞到了什么,撞断了左翅的骨头。

      “没事吧?”陆小凤听到海东青的声音,问道。

      “无事,好生养着很快就能好。”闻人羲摁住扑腾不停的海东青,又摸了摸伤处,万幸伤的时日不长,骨头也还没开始愈合,否则就得把长歪的骨头打断再重新接合。

      从行李里拿出些药,他仔细涂在海东青的翅膀上,撕了一件衣服,扯成长条状,把翅膀和从木架上拆下来的木板固定在一定,正好骨头,牢牢地缠了一圈又一圈。

      翅膀涂了药就没那么疼了,海东青试着拍拍翅膀,沮丧地发现自己完全无法保持平衡,更不要说飞起来了。

      要不是为了给那只麻烦的鹰找吃的,它就不会在暴雪出去,也就不会被大风吹到山壁上,更不会撞得翅膀疼了好久,现在连飞都飞不起来,这样子它要怎么回京城,回去了也是被丢出来的命。

      悲伤地低头啄啄肚子上的羽毛,海东青挣扎着想要跳下雪橇。

      闻人羲无奈地试图安抚变得躁动不安的鸟儿,可惜并没有什么用,他越是压制,鸟儿就挣动得越是厉害,若不是因为实在没力气,甚至还想回头啄他一下。

      这又不是他从小养大的鹰,一个动作他都能猜出想要干啥,一边压着一边还担心碰到刚包好的伤,一时间他颇有些手忙脚乱。

      这个时候,罪魁祸首.始作俑者.鹰终于姗姗来迟,叼着一只胖胖的雪兔飞了回来。

      闻人羲把海东青放在架子上,还是让这两个鸟儿自己交流去吧。

      木架子上有个食盆,鹰把兔子丢进食盆里,回身看见海东青在架子上站得摇摇晃晃,被绑了一只翅膀,完全找不到平衡感啊。

      鹰欢快地伸出一只翅膀揽住海东青,亲昵地低头给它梳理脑袋上乱糟糟的羽毛。

      在山洞里困了那么久,它经常给帅气的小伙伴梳理羽毛,眼下已经完全是熟练工了。

      海东青恹恹地转身,对着这个傻白甜它完全生不起气来,真是对自己绝望了。

      鹰迷茫地叫了两声,将它的反常归因于受了伤之后心情不好,于是更殷勤的凑了上去。

      没事哒,我以前经常受伤,包好过几天就不疼啦。

      海东青回头看他一眼,低低叫了两声。

      真的假的啊。

      鹰啄啄它的后背,当然是真哒!

      考虑到自己应该照顾病号,它撕下一块猎物的肉,送到了海东青嘴边。

      小伙伴帮自己抓了那么多天好吃的,要多吃一点补一补。

      送到嘴边的肉焉有不吃的道理,海东青咬住嘴里的肉,想着要是鹰敢骗它的话就一定要把它揍一顿,狠狠地。

      闻人羲侧身,躲过鹰甩出来的几滴猎物的血,开始思考要不要把它送去好好培训一下。

      和海东青一点血都不往外溅的吃法比起来实在是太没教养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第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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