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庭教师董小姐的观察日记》澹台晴

3、寂寞童年

　　一九三六年***************X月X日***************天气晴

　　我发现林先生是个特别贤惠、特别能干的人，他不光包揽了家里三餐，还要照顾贵军门的日常工作和起居，贵军门请他一个顶了副官、厨娘和夫人三个人的活，还不用给聘礼，真是太值了。

　　对了，后来我偶然间得知其实贵军门的工资是掌握在林先生手里的，虽然他有支票簿，但是那是照顾他的面子，实际贵家的财政收入都归林先生掌管。

　　不光我的薪水要从林先生手里领，连小资少爷和妞妞小姐想买什么东西都要跟林先生说，跟贵军门说当然也管用，但是想从他手里拿现金那是没有的。

　　事情的起因是我想带妞妞小姐出去逛街买衣服，但是来的太匆忙现金没有带够，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去当铺抵押首饰，所以就想先预支一个月薪水。

　　偏偏那天林先生出去办事不在家，小资少爷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只能去书房找贵军门商量。

　　听说是带妞妞小姐买衣服，贵军门很痛快就答应了，然后从抽屉里拿出支票簿就要写给我，我连忙拒绝了。

　　我告诉他我只是要点现金，不想跑去银行换支票，他预支我薪水或者借给我一点现金都可以。

　　然后，我就眼看着贵军门翻遍了抽屉和口袋，没找出一块银元。

　　没找到现金的贵军门冲我尴尬笑笑让我稍等一下，他就跑去二楼林先生的房间翻找，一无所获之后又跑回来打电话给林先生，结果林先生去的地方没电话，他急得脑袋上都出汗了。

　　我觉得贵军门实在有点可怜，就跟他说算了吧，要不等林先生回来再说，买衣服也没这么着急。

　　贵军门大概是当官当惯了，非常要面子，一定要独立解决这个问题，结果他叫来公馆的守卫跟他们借钱，把他们身上所有的现金搜刮一通，总算凑出点像样的现金。

　　带着贵军门辛苦凑出来的现金，我跟妞妞小姐去百货公司买了件漂亮的洋装，结果发现上海的百货公司可以赊账，只要报了贵军门的大名，他们自会拿着账单派人去公馆收钱，所以最后那些现金也没用上。

　　那天晚上吃完饭后，我跟妞妞小姐在客厅弹琴，贵军门把林先生拉到书房关上门谈话。

　　书房的隔音效果不算太好，我特意选了舒缓的琴曲，可以隐隐约约听到两人的谈话。

　　贵军门在跟林先生抱怨手头没有现金，今天我找他借钱，他连一个银元都找不到，在外人面前丢了大人。

　　林先生说以前给过他现金，可是他嫌麻烦，反正大件东西都可以填支票，小件东西都是林先生给钱，他整个甩手掌柜，什么时候自己买过东西？

　　而且林先生为了防止这种意外情况出现，特意在玄关鞋柜上的花瓶里放了点现金，是贵军门自己忘记了这种小事。

　　贵军门为了逃避家务，刻意忘记所有跟家务相关的事项，现在丢了人又跟林先生发脾气，林先生好好教训了他一顿。

　　妞妞小姐听到贵军门被骂，小声悄悄叮嘱我，在家里千万不要得罪林哥哥，林哥哥好凶，有一次林哥哥在院子里搭竹竿晒被子，大哥哥带着妞妞在被子丛中捉迷藏，结果带翻了被子，林哥哥立刻脸就绿了，大哥哥被他拿着扫被子的扫帚追着打。

　　当天晚上，林先生将这月的薪水预支给我，还将玄关放现金的花瓶指给我看，如果我带妞妞小姐出门不够钱，可以从花瓶里自取，小资少爷一向是这么干的。

　　后来，凡是需要买东西或者用钱，我都直接跟林先生谈，再也不去麻烦没用的贵军门。

　　还有一次，林先生出门办事，回来提回来两盒特制西点金银鸳鸯卷和奶油鸳鸯酥，这是有名的大饭店西点屋的名点，不光贵还限量排队，平日从没见林先生买过。

　　贵军门和妞妞小姐都很爱吃，贵军门问他怎么突然这么大方，林先生说为了庆贺贵军门这个月没有乱花钱，日常开支没有超出他的薪水，加上这个月的奖金，他可以多存点钱将来给妞妞小姐当嫁妆，所以特别奖励一下贵军门。

　　贵军门当时愣了愣，看了看手里吃了一半的鸳鸯卷，盯着鸳鸯卷嘟囔了一句，他好像买了一架钢琴。

　　林先生当然听到了他的“自言自语”，笑着说那架钢琴用支票付账，银行的期货和股票都赚了些钱，足够付帐了，还有老爷给的赞助金，不用动薪水和存款。

　　贵军门听到这里突然放下了手中的鸳鸯卷，盯着林先生追问老爷什么时候给了赞助金，为什么他都不知道。

　　林先生这才跟他解释说林先生跟老爷讲了妞妞小姐的事情，老爷觉得这是小资少爷的事情，钱应该他出，所以就划了一笔钱给林先生当妞妞小姐的生活费，如果不够就跟老爷讲，最好不要用贵军门的薪水。

　　贵军门听完恶狠狠地一口吞下手里的鸳鸯卷，气呼呼地指责林先生，说他越来越过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诉他，这个家到底谁在当。

　　我跟妞妞小姐在旁边感觉很尴尬，这好像是贵军门的家务事，妞妞小姐听听也就罢了，我这个家庭教师知道人家太多隐私好像不太好。

　　所以我就借口妞妞小姐到了学习时间，带着妞妞小姐端着一盒子西点红茶上了楼，至于后续怎样我就不怎么清楚。

　　不过第二天妞妞小姐偷偷告诉我，那天晚上贵军门和林先生吵架了，她晚上做噩梦惊醒想去贵军门房间找他一起睡，结果走到门口听到林先生在里边一边哭一边求饶，一定是贵军门在打林先生。

　　她以前做错了事，妈妈也会把她带到房间才打她屁股，不在外人面前打孩子不会伤害孩子的自尊心，这是妈妈告诉她的。

　　听了妞妞小姐的话，我仔细观察了林先生，发现他确实眼睛有点肿，眼圈也有些发黑，一边做早饭还一边偷偷揉腰，没想到贵军门居然是这么暴虐的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对他的评价又降低了几分。

　　我告诉妞妞小姐，以后她要是再做噩梦惊醒，就可以来敲我房间的门跟我一起睡，以后不要再去找那个可恶的贵军门。

　　后来我找了个林先生不在的时间跟贵军门好好谈了谈，希望他不要把军队那套体罚制度弄到家里来，特别不要让孩子看到，这对妞妞小姐的成长非常不利。

　　贵军门听了我的话脸皮莫名抖了抖，耳朵不知道为什么变得通红，他向我保证以后绝对会注意，不会再做出任何有碍妞妞小姐健康成长的事情。

　　我跟贵军门谈话之后的第二天，林先生就带着工人来重新装修贵军门的房间，我趁林先生上厕所的时间偷偷瞅了一眼，工人师傅好像在重新贴墙纸，要贴上最吸音的墙纸，房门也要换成隔音的。

　　我觉得贵军门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我让他不要体罚林先生，他却阳奉阴违，把房间弄成隔音的，以为只要妞妞小姐听不到就可以，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才好。（PS：几个月之后，我才知道是我太天真，贵军门是衣冠禽兽无耻大混蛋，妞妞小姐根本不应该养在他那里，幸好小资少爷把妞妞小姐带走了，小资少爷英明( •̀ ω •́ )y）

　　对了，最近小资少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离开了贵家公馆，没有跟我和妞妞打个招呼，离开之前他和贵军门林先生在楼下商量了好几天，半夜还在楼下打拳，可怜林先生要陪着他们给他们捧场，还要给他们做宵夜倒红酒，贵军门真是太会使唤人了。

　　小资少爷不在，我跟妞妞小姐感觉寂寞了很多，林先生虽然很和蔼可亲，但是整天都被贵军门霸占着。

　　有时候我跟他在厨房聊两句，用不了几分钟贵军门就会进来找东西，也不知道他找什么，反正我站哪儿他就在哪儿找，一直把我“找”出门去才算完。

　　妞妞小姐比我幸运，起码她可以名正言顺霸占林先生，贵军门不会吃醋赶她走，除非她晚上不睡赖在林先生怀里。

　　这个家除了站岗的士兵，连个花匠阿嫂都没有，难怪林先生要给妞妞小姐找家庭教师，要是没有我，妞妞小姐可能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么寂寞的童年，真是太悲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