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绊》铃璃

4、脱俗者与落晖

　　星期五，午休。

　　“吶，羽成同學，請問……妳在做什麼？”

　　近澤今天比較晚到，上來的時候，羽成似乎已經用食完，而這是她連續第三天在用她的筆電，讓他按奈不住好奇心問道。

　　被詢問者似乎覺得回答他也無妨，於是將右邊的東西移動，空出一個位子，用眼神示意坐到自己旁邊。

　　筆電螢幕不大，他必須要靠羽成很近……至少要近到兩人肩膀相抵，他才能看清畫面。

　　能從左肩感覺到一股暖流，也能嗅到從她身上散發出的清香，不可思議的是……
　　他竟沒產生任何邪念。

　　“這是這次‘校內比賽’我準備投稿的作品，現在正在修圖，還未完成。”
　　羽成的聲音把他的神智拉回現實。

　　近澤看清圖片，睜大雙眼眼吃驚道，“好厲害……這是合成的？”

　　冰凌像是一朵朵帶刺的野玫瑰，綻放於岩壁之上，光只是看著，就能感受到那帶有侵略性的美感。

　　晶瑩剔透的晶體像是活的，有種不斷延伸的錯覺，末端尖刺閃耀著駭人但美麗的冷芒，令人想觸碰它，卻又害怕被凍傷。

　　明明正直春季，在看到照片的剎那間，他似乎感受到絲絲寒氣。

　　連近澤這個外行的，都能感受出其中巨大價值；難以置信，這竟是未完成的作品！

　　“算是吧，我把晶體的顏色用淡，順便加強冰凌尖端的明亮度……這次的題目是‘冷冽’，你覺得如何？”

　　“超強的！太符合題目了！”從前就聽過不少羽成的‘光榮事蹟’，除了品學兼優外，各種校內校外藝文比賽都取得佳績，今日直接感受這份震撼，果真傳言不假！

　　“……是嗎，謝謝你。”被他激動的態度嚇到，但很快就恢復面無表情，羽成臉上從頭到尾都沒有‘驕傲’或‘自信’之類的情緒，她很認真地道了謝，隨即別有深意地呢喃，“不過還是別輕易相信肉眼看到的事物，會比較好。”

　　“誒……”

　　此刻，他與她之間的距離比平常都要近，她的聲音卻有種不切實際的飄渺感。

　　下午四點半。

　　近澤來晚了，事實上，社團活動於三點開始，他因為‘一些事情’耽誤時間，導致他快要放學才上頂樓。

　　羽成似乎已經修完圖片，近澤沒看到那台筆電，她沒有特別做什麼，只是趴在欄杆上，任由風撩動她未燙染過的髮絲。

　　學她靠在欄杆，享受微涼卻不失溫暖的氣息，兩人之間隔著恰當距離，空氣中飄盪舒適的沉默，直到放學前幾分鐘，近澤率先打破這個局面。

　　“羽成同學，能冒昧問一下……妳不去‘學生會’嗎？”

　　理當身為學生會長的她會利用社團時間，處理學校公務之類的。雖然他沒有進學生會，但他也知道文件的量相當可觀……也許能堆疊成一座小山。

　　若不涉及個人隱私，或者認為是回答也無妨的問題，眼前這位品學兼優的‘學生會長’必定有問必答，“晚上會去。”

　　“家人不會擔心嗎？”剛問完，才發現這個問題似乎越界了，近澤正想告訴羽成不用回覆他也沒關係……

　　或許羽成把他的好奇心誤認為關心，又或許根本沒在想什麼，直接丟給他一個簡單明瞭的陳述句，“我一個人住。”

　　然後這話題隱沒於尷尬氣氛中。近澤側過頭注視她，表情、眼神，甚至是肢體動作都並無洩漏她的情緒，柔美側臉在夕陽光籠罩下看起來卻異常脆弱……

　　明知道越界，近澤還是說出口了，“那待會……要不要去我家，吃頓晚飯再走？”
　　隨著最後一個字落下，他才發現哪裡不對勁。

　　先不論他們並不熟識，羽成剛剛就說過，等下要去學生會；而他的邀請很明顯就是‘今天’晚上……近澤覺得糗斃了，說不定羽成會認為他是白癡……

　　被懊惱情緒所困的他思路不清晰，雖然羽成是準備拒絕他沒錯，但頂多覺得有些好笑，絕不會輕視人。

　　看他恨不得咬掉自己舌頭的模樣，覺得很有趣，於是不禁……
　　“呵呵。”

　　宛若銀鈴般的輕笑聲震盪著耳膜，近澤看向聲音源頭，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罷工了幾秒，沒有心跳加速，可是此刻有‘什麼’正劇烈地衝擊思維。

　　羽成仍趴在欄杆上，不同的是她將身體斜側一邊，面也朝向自己這裡。因為她歪頭的關係，黑色瀏海稍稍傾斜右側，露出一角光潔額際。
　　但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笑’。

　　羽成五官本就深邃，笑意讓她的面部線條變得柔和，像是活的自然藝術品，純粹而絕美。
　　特別是那雙眼睛，視線一對上就好似被吸入其中；又像小小的鏡子，清楚倒映他此刻狼狽的模樣……

　　──他因蔓延在其中的笑意佇立，又為其中的戲謔之意而惱……矛盾於心中蔓延，困擾的同時又感到意猶未盡。

　　這種奇妙的心緒或許在下個瞬間就會消失……但他深信，這幅景象會烙印在他腦海裡很久很久……也許是五年，也有可能是十年，甚至是三十年，他都不會遺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