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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杜若花香 ...

  •   她到凡界这么久,所见的算得上容貌出众的男子只有一个,便是壳子她小哥哥——的朋友。虽说那位青年也爱穿白裳,名字里亦有个微,但同初云天的帝君初微相比,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帝君的容貌出众是三界共知共晓的事儿,她不信这世间还能有比初微更好看的男子。
      棠玉兀自发着花痴,桃华提着白瓷的茶壶摇着头拐过殿门,心下暗叹凡人的运气不好,有生之年竟看不到帝君的出众容貌,只见个太子殿下就激动的如同见了天神。
      前天壳子的母后坐到半夜才走,临走前顺便提了壳子的心上人,说是等她嫁到青云国后,便杀了他,用作祭天的活祭。
      桃华只晓得壳子的心上人叫杜若,其他的一概不知。
      壳子的母后离开后,她窝在床榻上想了半宿。她好歹占了壳子的躯壳,并自作主张的替她嫁去青云国,壳子的对于她的前任旧爱,该是还存有一丝情分的。
      她嫁去青云国后,壳子同杜若的一段情便彻底划上了句号,彼此再无交集,这一丝情分,也该适时让它断了。
      都说别离前要饮一杯酒,她不能喝酒,提一壶茶水去天牢见见杜若,便当是代表壳子,最后同他道个别。
      往天牢的一段路曲折蜿蜒,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凹凸不平,桃华今日穿了平底的鞋子,走过百十来个台阶,差点滚下去三次。
      壳子她母后归根结底还是疼爱壳子,连她的心上人也格外厚待两分,杜若睡的是个铺了软褥的单间,一应摆设俱全,只是晒不到太阳,有些阴暗。
      她跟在牢头身后,待落在狱门后的锁打开,她使牢头取了两个干净的茶盏,抬步进到干净的单间里头。
      面容白皙的男子靠在小间一隅,手里捧着一本看不清封面的册子,见有响动,缓缓放下手中书,举目朝桃华看来。
      杜若的容貌在凡界也算是出挑的,清清冷冷,颇有读书人的傲骨千寻,不然星归怎能对他一见钟情。只是许久不见阳光的缘故,杜若的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白,看着身体不大好,虚弱的很。他对着日光看一眼桃华,眸中闪过一道亮光,只一刻,便立即暗淡下去,缓缓道:“你不该来的。”
      金丝勾兑的鞋子着地,她随意挑个凳子坐了,抬臂斟两盏清茶,认同的点点头:“我自是知晓我不该来,牢房罪浊,不是我一个公主该踏足的地方。只是我这一嫁去青云国,你我今后再没见面的机会了,我想,一场告别还是要做的。”
      放下茶壶,她推了只茶盏到杜若面前,自己也握了一盏茶,淡啄了一口。
      唔,这一路走来没注意保温,茶水有些冷了呢。
      杜若迟迟不去碰她倒的茶水,目光落在她少了一只的手上,像被毒蜂蜇了一下,伸手欲碰她,“你的手……”
      桃华不着痕迹的往旁边躲一躲,压实翘起的裙角,无所谓的摆摆手,“断了一只,不过没关系的,青云国的太子对我很好,我嫁过去过的是太子妃的日子,多只手少只手无碍。”
      杜若悻悻的收回手,蜷缩在一起握成拳,眼神闪躲道:“你到底……还是嫁去了青云国,他待你好便成,这世间终于有人能代我照顾你。”目光重又放回到桃华的断手上,用力的捏紧拳头,别过头不忍再看,迟疑着道:“你……还好吗?”
      断了只手能好么,还是杜若他以为断了只手的星归仍然很好?她掀起袖子将断了的手盖住,捧着茶盏道:“你的话怎的这样多,不管青云国的太子待我好不好,嫁衣已经送了过来,明日我便要嫁过去。”反手将茶盏放置在小几上,桃华抬臂撑腮,垂着眼角道:“好歹相爱一场,杜若你就没甚么话想对我说么?”
      日光安静的从敞开的门缝泄进牢房,照的杜若的面上多了抹血色,他直直盯着桃华的一双眼睛看,像是能看到她的魂魄里,良久后,终于蹙眉不豫道:“你不是星归。”
      壳子的亲生父母都没发现她是冒牌货,杜若竟然发现了。
      桃华难得由衷的笑出声,撑腮的手撤下去,将水壶别在桌角翘起的钉子上,饶有兴致的变出一团火苗,驱在指尖,晃动手指烤着冷了的茶水,缓缓道:“你是头一个发觉我不是星归的人,我要好好夸一夸你,真是不错的少年郎,和我一样机敏聪慧。”
      杜若转而盯着她指尖的一簇火苗,神情含了戒备,严肃道:“星归从不会这样同我说话,她的声音一向温柔,好听的像四月春风吹动树梢。她亦不会嫁去青云国,她曾同我说过,她厌恶青云国皇族中人,宁为玉碎也不会嫁与青云国的太子。”讲到此处,话语中忽的生出无际慌乱,“星归呢,你把星归弄到哪里去了。”
      淡淡瞥他一眼,桃华换个方位继续烤着清茶,指尖的火苗摇曳,漫不经心道:“我总觉得我是恨我的父君母后的,他们那样待我,可是听说壁国亡了,他们都死了,我却高兴不起来。其实我自个儿也说不清为何高兴不起来,我该高兴的不是么?”吹熄指尖的一簇火苗,声调柔缓悠长,像从天际传过来似的,“你也是这样的罢,你以为将星归从你身边赶走,黎国君王便不会再为难你,可是如今星归死了,我占据了她的壳子,你可有觉得快乐?”
      火苗舔舐过的茶壶灼烫,恰如杜若此刻的眼神,他再保持不了镇定,下一刻就能上前揪住她的衣襟一般,急切道:“你告诉我,星归现在在哪儿!”
      桃华抬手取下别在钉子上的茶盏,先为自个儿斟了盏热腾腾的茶水,仔细不被烫着,慢吞吞道:“我进到这个壳子里的时候她便没了气息,要么是死了,要么同我一样,被逼进了另外一个壳子里,为别人而活。”烤热的茶水飘散缕缕热气,宽敞的牢房里多了股淡淡的茶香,仔细再闻一闻,好像还有股子青草香气。难道棠玉泡的是碧草茶?
      她抽了抽鼻子,啄一口茶水,“星归能为了你自断双手,可见她已生了忘记你的决心,杜若,你若真的爱她,当初就该带她走的。”
      少年的手在袖子后隐隐发抖,再无力气去捏紧拳头,丢了魂魄一般颓然道:“这世间没人比我更爱她。”
      桃华哂然一笑,“爱她为何不干脆带她走,你有你的顾虑,你有你的牵挂,星归又何尝没有。她已经放弃一个公主的尊严同你私奔了,你不珍惜倒罢了,现在人没了,还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给谁听,给我么?”
      这番话说的有些急躁,大有咄咄逼人之势。杜若也不恼,反而生出一个自嘲的笑,一个颓废到了极点的笑,“你是神仙罢,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星归跟着我只能快乐一时,等到将来新鲜劲过了,她定然过不惯平淡的日子,她是尊贵的公主,我不能让她跟我吃一辈子的苦,我不能自私。”
      无生谷里头的神棍无妄曾跟她说过,造人的古神之所以将人类分为男女两性,一是为了繁衍生息,将生命的星火代代传承下去;二是为了相互制约,让彼此双方在分歧中成长。
      同一件事,交由男女分别来看,能生出两种可能。兴许杜若离开星归是为了她过得好,但在星归眼中,杜若只是不爱她了,是杜若抛弃了她。
      她甚是感慨的叹息一声,空着的手心变出一朵彼岸花,妖艳绯红,她垂目看着蜷曲的花瓣,轻声道:“我也曾爱过一个人,同星归一样,爱的能将自己都送给他。哪怕他亲手杀了我,我还替他开脱,兴许是他手滑,凉月剑才会朝我刺来,他当真不是故意的。可是我骗来骗去,始终骗不过自己的心。”淡淡的青草味又卷土重来,不真切的荡在鼻息间,桃华眨一眨眼睛,继续道:“他若当真不想杀我,凉月的剑锋只需偏斜一分,便不会正中我的胸口,可他握剑的手稳稳当当,一丝迟疑都没有。”
      抬目正视杜若,“所以,纵使你有千万般的不情愿,千万般的无可奈何,只要你不说出口,她永远不会理解,只会在心里一味怨着你,一味折磨自己,怨的久了,她就会想要忘记你。”
      挥手打散虚幻的彼岸花,细碎的红光飘在室内,“当她决意要忘了你的时候,你们之间所有的故事便都结束了。”
      清浅的呼吸弥漫耳边,桃华老神在在的一口饮尽微烫的茶水,再不多言语。
      少年像是丢了最珍爱的宝贝,眼神中的迷离苦痛堪玩味。桃华一向爱拿别人的痛苦取乐,此刻却也知趣的缄口不言,只默默的看着门外的一缕日光。
      她能看透旁人的心,却无法看透自己的,她能成就旁人的良辰美景,自个儿却只能做个蹲在角落里喝茶的背影。
      良久后,她觉得杜若该是思量透彻了,起身抚平华裳上的褶皱,提起空了的茶壶,立在小几旁道:“母后的本意是要杀了你祭天,不再给你同星归相见的机会。我前世作了太多的杀孽,这一世想试着弥补一些,你出去罢,剩下的我自己同母后解释。”银把的茶壶悬空悠悠,她打了个困倦的哈欠,转身朝外走,“兴许哪天缘分到了,你还能再遇着星归,届时你们便走的远远的,我会想法子把她的躯壳换回去,也当是我占了她的壳子的一点儿心意。”
      她来这一趟,为的就是放杜若离开。她喜怒无常归她喜怒无常,偶尔做做积德行善的事,她尚乐意。
      一个哈欠尚未打完,一半还在酝酿当中,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少年忽的抬头看她,干净的一把嗓子触人心田,“你还恨他么?恨那个杀了你的人。”
      微热的日光照在脸上,温暖如初云天的清泉濯面,只是稍稍刺眼了些。
      她恨初微吗?亦或说,她恨过初微么?桃华微眯起眼睛,前行的动作一滞,抬起的脚顿在原地。
      拐角的台阶上,一白一青两道身影站立良久,扒拉几下就能掉出蘑菇似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杜若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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