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山上的小狼妖》澹台晴

36、第36章

　　安济药坊的店主名叫许六十，外县人士，来本地不过三年。

　　三年前，许老板雇着一辆大车，带着一些行李箱笼，来到本地租了这个两进的小院。

　　前面打开做了门脸，后面小院起居，还收了两个孤儿做学徒，包吃包住，包学包会。

　　许老板住着正房，东厢做了药房，西厢就留给两个徒弟。

　　许老板人长得白白净净，对人和和气气，又略懂医术，对炮制药材十分精通。

　　安济药坊的熟药丸散物美价廉，实在有效，很受欢迎。

　　许老板为人厚道，心地良善，时常周济贫苦孤寡，免费送药，在周围邻里颇有美名。

　　因此上，安济药坊的生意十分兴旺，许老板也很快在此地立住了脚。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许老板有个常年卧病在床不省人事的哥哥，拖累了许老板。

　　初始时，大家并不知道许老板还有个哥哥。

　　安济药坊生意不错，许老板年纪尚轻，看样子没有家眷。

　　于是，安济药坊一立住脚，立即有人上门说媒。

　　上门说媒的也不是外人，就是同一条街的另一家店铺谭家成衣店的店主。

　　谭老板是城中老人，三代经营成衣店，有一女一子。

　　长女年方二八，小儿子却仍牙牙学语。

　　谭老板这个小儿子本是早产，月份不足，先天缺养。

　　虽然谭家百般溺爱，还是面黄肌瘦，不思饮食。

　　谭家也看过不少大夫，吃过不少补品，都无济于事。

　　后来，偶然吃了安济药坊的八珍糕，居然就开始爱吃饭了，肤色也好了起来。

　　如今，不仅人白白胖胖，健健康康，还越张越好看，把个谭老板乐得不行。

　　由此，谭老板就对安济药坊上了心。

　　谭小姐也是街坊有名的美人，还是成衣店的顶梁柱，是谭老板的得力帮手。

　　因而，谭老板并不想女儿外嫁，但上门女婿他又大多瞧不上，左选右选，才拖延至今。

　　因为对安济药坊上了心，谭老板就想打听打听许老板究竟有没有妻房。

　　他当然不能自己出面，要是碰了钉子，以后街坊怎么好见面。

　　于是，就托了许老板隔壁的茶水铺刘妈妈上门探口风。

　　茶水铺刘妈妈是个孤老儿，儿子战死了，媳妇改嫁了，只剩她一人支撑个茶水铺子。

　　许老板惜老扶贫，对她多有照拂，她当然也想着玉成此事。

　　当然，这事不能直说，她就在闲来叙话中旁敲侧击一下，看看许老板是个什么意思。

　　许老板虽然年轻，但究竟是开门做生意的，一点即透，很快就明白了刘妈妈的意思。

　　但刘妈妈不直说，他也不能直接推却。

　　于是，就将家中境况半含半露地透给了刘妈妈。

　　许老板的哥哥叫做许四十，比许老板大了近十岁。

　　许家兄弟父母早逝，许老板是被哥哥一手拉扯长大的。

　　他们本家也是经营药铺，既卖生药也卖丸散膏丹。

　　许大哥在炮制本事上不在行，但做生意很在行，将许家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

　　而许老板不擅长做生意，却擅长采药配药，是以许家药铺的药材都是许老板经手。

　　本来兄弟两人同心协力，将许家药铺打理得十分红火，而许大哥也娶了妻房，日子过得十分美满。

　　然而，就在此时，许大哥却突然生了一场怪病，从此一睡不起。

　　为了医治许大哥的怪病，许家请遍了名医都无从下手。

　　许大哥卧病在床人事不省，许家的生意全靠许老板一手支撑。

　　许老板本就不懂生意，又要照顾哥哥，完全忙不过来。

　　过不得几年，许家药铺就衰败下去。

　　许家大嫂仍然年轻，又没有孩子，许大哥躺到后，她就终日以泪洗面，终究不是个办法。

　　跟许家大嫂家里商议过后，许老板替大哥写了休书，将许家大嫂放归家里，另择佳婿。

　　而后，许老板将许家药铺关了门，整理了盈余，打发了下人，独自带着沉睡的哥哥来外地寻医。

　　因为听说本地往来便利，名医众多，而且消息灵通，便在此地开设作坊，一边养家糊口，一边为哥哥求医问药。

　　只可惜他们看遍了城里城外的名医，仍然是束手无策。

　　许老板觉得本地已经找不到医治哥哥的名医，正打算移居外地，此时却有人上门提亲，真是十分意外。

　　听了许老板的话，刘妈妈跟着唏嘘了良久，转头便将原话告知了谭老板。

　　谭老板闻言思索良久，终究是不甘心，又派人去向许老板的两个小徒弟打听。

　　许老板真是难得的佳婿，只要许大哥能治，或者说能养，他们都不介意。

　　然而，从许老板那两个小徒弟那里打听来的消息却让谭老板更加惆怅。

　　据两个小徒弟讲，许大哥基本人事不知，从来到就是昏昏沉沉睡着，每日都是许老板给他换洗喂药喂饭，就是一个活死人而已。

　　但许老板对他哥哥的事情从不假手他人，也不准别人进他俩的房间。

　　许老板每日除了炮制配药，剩下的时间就是给他哥哥擦身按摩针灸喂药喂饭，还要清理他的便溲，比养个孩子还要辛苦。

　　虽然如此，但同一屋檐下，住了三年，两个小徒弟还是见过一两面许大哥的。

　　许大哥跟许老板不同，许老板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模样，而许老板的哥哥虽然长年昏迷不醒，但许老板照顾周到，每日针灸按摩，那身上还是保留着腱子肉的。

　　而且许大哥面相十分英武，长眉入鬓，宽额广颐，一看就是副英雄相，要不是昏迷不醒，定然比许老板受欢迎许多，只可惜天妒英才啊。

　　这些消息对谭老板而言，真是一喜一忧。

　　喜的是他有眼光，选了一个有情有义的好女婿。

　　忧的是，许老板太有情有义，反而成了负累。

　　许家大哥，一个活死人，要是骨瘦如柴便罢，治不好也就过不了几年了。

　　然而，偏偏面色红润，还有腱子肉，可想而知许老板照顾得有多好。

　　若是有朝一日能寻得名医治好也罢，若是不能，许老板必要终生侍奉，也就是他家女儿也要跟着侍奉终生。

　　要是父亲也好，七老八十总有个盼头，可他哥哥看样子不过大他几岁而已，这一养可就是一辈子啊。

　　他们谭家希望找个能帮他们家的女婿，却不是找个拖累他们的女婿。

　　听那两个小徒弟嘀咕，每个月赚的钱，除去基本开销，剩下的不是给许大哥配药，就是给许大哥买补品了。

　　许老板都自己的事都没有那样上心，除了门面衣裳，三年基本没添置过什么新衣物，但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许大哥，连被子都是蚕丝的，更别提其他的用具了。

　　许老板是个好人，是个好兄弟，谁都得竖大拇指。

　　可惜，许老板不是一个好女婿。

　　或者说，有着许大哥的许老板不是一个好女婿。

　　谭老板这边正在暗自惆怅，许老板那边却开始收拾东西了。

　　他本来就有移居的打算，只是贪恋此地民风淳朴，物阜民丰，方便照顾他大哥。

　　可如今都有人上门提亲了，他想不走也不行了。

　　他看看床上睡得安详的大哥，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人人都觉得他孝顺，讲情义，却不知道害他大哥人事不省的却正是他自己。

　　他本不姓许，当然也不叫六十，他大哥也不是他亲生大哥，自然也不叫什么许四十。

　　他的真名叫做梁夔龙，而他大哥叫做贺永清。

　　他们本是占山为王的贼寇，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山高皇帝远，倒也自在。

　　后来朝廷叛乱，大哥偶然机会帮助官府立了大功，被朝廷招了安，做了官。

　　只可惜飞黄腾达却注定危机四伏。

　　朝廷并不放心他们这些昔日的贼寇，他们也不适应朝廷那些尔虞我诈的官场技巧。

　　朝廷为了分化他们，开始暗中挑拨离间，昔日的兄弟渐渐生了嫌隙，直到最后决裂。

　　朝廷自然害怕他们造反，逼迫大哥将闹事的兄弟拿下。

　　大哥左右为难，既不愿背上兄弟相残的名声，也不能放弃手中的官位。

　　最终，他决定借刀杀人，将昔日的兄弟送上死路。

　　而始终冷眼旁观的自己，是大哥唯一信任的人，也是大哥始终留在身边力保的人。

　　他阻止不了兄弟相争，也阻止不了兄弟相残。

　　他唯一能够阻止的，是被利用来做这件事的大哥。

　　那天晚上，他给大哥做了茉莉芝麻汤圆，里面掺上了他用茉莉花根做的让人沉睡不醒的禁药。

　　吃了他做的宵夜的大哥，一睡不醒，而他带着早就收拾好的行李和沉睡的大哥一起逃走了。

　　他带着大哥在山中躲了几年，直到风头过了，才敢带着大哥出来寻找可以落脚的地方。

---

作者有话要说：　　明日芒种，即“忙种”。
《月令七十二侯集解》说：“五月节，谓有芒之种谷可稼种矣。”
陆放翁有《时雨》曰：
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家家麦饭美，处处菱歌长。老我成惰农，永日付竹床。衰发短不栉，爱此一雨凉。庭木集奇声，架藤发幽香。莺衣湿不去，劝我持一觞。即今幸无事，际海皆农桑;野老固不穷，击壤歌虞唐。
芒种也表示仲夏时节的正式开始。
芒种后，中国华南东南季风雨带稳定，是一年中降水量最多的时节，长江中下游地区先后进入梅雨季节，雨日多，雨量大，日照少，有时还伴有低温。
范成大《芒种后积雨骤冷》曰：
一庵湿蛰似龟藏，深夏暄寒未可常。昨日蒙絺今挟纩，莫嗔门外有炎凉。
姑娘们要注意天气不要淋雨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