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欢》蔺月笙

84、第八十四章

　　文官同伤员启程回京了。
　　王焯殷站在营外目送部队远去，无边落雪很快掩映到地上的车痕足迹，簌簌而下，迷蒙了整个天地。
　　小宝站在他旁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逐渐远成黑点的人影，心里生出一丝惆怅。
　　“蜀蜀，他们回家了。”
　　“嗯。”王焯殷收回视线，转头看他。
　　小宝立马再次表态，“我不回家，我和蜀蜀一起！”
　　王焯殷只摸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小宝还是很高兴地跟上他的脚步回帐去，蜀蜀没有赶他走呢。
　　帐里一下少了几个人，不大的地方瞬间变得宽敞起来，王焯殷站在帐里，四下环视一周，心头涌出一股怅然若失之感。
　　转过头，他看到小宝正弯着腰将别人留下的毡子往他们睡的地方搬。
　　王焯殷走过去，帮他一起把毡子放好。
　　小宝得意道：“这样晚上睡觉就不冷了。”
　　屋里还有几块，小宝正想再搬过来，帐外有人喊道：“王大人，小的奉命前来清理物资。”
　　于是剩下的东西就被拿走，充抵士兵的御寒物资。
　　小宝沮丧地望着地上又变成一块毡子的睡垫，满脸失望的模样，像是被别人抢走了心爱的糖人。
　　王焯殷等着他说抱怨的话，然而小宝只是站了一会儿，就又去外头跟士兵训练去了。
　　夜里两人躺着一块儿，还是像平时一样的冷。王焯殷将小宝搂紧了一些，努力用身体去温暖对方。小宝的身体不算孱弱，但也谈不上十分康泰，幼时发烧不仅烧坏了脑子，还让他比其他人更易生病。
　　王焯殷用腿把小宝的脚丫夹住时，果不其然感到一阵冰冷。
　　小宝立刻把脚缩回来，“我不冷。”
　　“别乱动。”王焯殷道，还是把他的脚勾过来。
　　小宝羞愧地低下头，努力寻找自己身上哪里可以给蜀蜀取暖，想来想去，他把脸贴到蜀蜀脖子上，小声问：“暖和吗？”
　　王焯殷失笑，“嗯，暖和。”
　　小宝专心贴了一会儿，最终发现，还是蜀蜀在温暖自己。
　　“蜀蜀，你想回家吗？”小宝搂着他的脖子问。
　　“……想。”
　　“仗打完了，你回家吗？”小宝又问，顿了顿，补充道：“不是长安那个家。”
　　王焯殷眼中浸润起一片柔色，他已有近五载没有回过陆山村了，家中父母、兄弟姊妹不知是否变了模样。
　　“我……倘若朝中无事，或许会告假探亲一趟。”
　　朝中何时无事？但小宝只听到他会回家便已经高兴地睁亮了眼睛，“好啊！我们坐马车回去，我带你看我的小兔子，还有爹送我的小马……”
　　他开心地勾勒着与蜀蜀一起返乡的画面，香车宝马衣锦还乡，温润的江南那时一定绿柳新发碧波如镜，曲折的巷弄里孩童牵着风筝跑过，遗落的笑声宛如那年的自己……
　　然而接连不断的战役使得唐军的情况越来越糟。
　　一拨又一拨的高丽士兵卷土重来，唐军好不容易打下的战线眼看着一寸寸被高丽逼回去，深入腹地的线路一再回撤，竟重新被逼至鸭绿水岸。
　　冰封的江面对岸便是大唐边境，契苾何力下令务必死守沿岸，不得退回江去。
　　夜夜都有哀声哭泣的士兵，援军、粮草一样未至，这看不到希望的战役让所有人感到绝望。
　　每日的配给越来越少，小宝从伙头那里领回两小块冻馍馍，望着不到一巴掌大的食粮，撅了撅嘴巴。
　　他已经好多天都没有吃饱过了，夜里肚子饿得痛，都只能咬牙忍着。
　　他捧着馍馍回了营帐，送到蜀蜀面前。
　　王焯殷看到那一口就能解决的馍馍，手中的笔顿了顿，叹了口气。
　　“你吃吧，我不饿。”王焯殷说。
　　小宝摇头，“我也不饿。”
　　王焯殷看他一眼，看到他的喉头滚动了一下，“……那先放着，一会儿饿了再吃。”
　　“好。”小宝小心翼翼把馍馍放到案上，收回手时舔了舔手指，眼睛落在案上好久都没有移开。
　　他的模样尽落王焯殷眼里。
　　得想办法弄点吃的来，再这样下去小宝会饿出病来。
　　小宝坐到他旁边，看他写了一会儿字，忽然说：“蜀蜀，他们说当兵可以多领一些吃的，我看到别人的馍馍比我们的大。”
　　王焯殷一顿。
　　小宝接着说：“今天校尉又问我要不要从军，我去当兵好不好，这样就可以多吃一点了。”
　　“你不能去。”王焯殷立刻道。
　　小宝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王焯殷话至一半又语滞了，因为打仗危险随时都会送命这样的理由，在眼下这种境况说出口，实在让人羞愧无颜。
　　“你肚子饿我会想别的办法，只是别因为想多分一点粮食便草率入伍。”
　　“当兵还可以保家卫国呀。”小宝天真地说，“下次坏人来了，我也可以上战场把他们赶走。”
　　“小宝，”王焯殷握住他的肩膀，眼睛与他齐平，脸色无比郑重，“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总之不许这么做，你得答应我。”
　　小宝看着他严肃的面孔，虽不理解，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吧。”
　　可是要去哪里弄些吃的来呢？小宝陷入新一轮的苦恼，他自己也饿，蜀蜀也饿。蜀蜀都饿瘦了，他想为他弄点粮食来。
　　白日里他看到有人在江面凿洞钓鱼，然而收获甚微，而且都只送去给将军他们吃，连刘冕大人也只能领到和士兵差不多的干粮。
　　要不也学他们去钓鱼？私下里是有许多士兵夜里偷偷觅食，觅到了就偷偷吃掉。
　　小宝心想，蜀蜀不许他当兵，那就用别的办法多弄点吃的来吧。伙头说下游的冰要薄一些，明天趁那些士兵都在训练时走远一些去那里钓鱼吧，不然等天黑了和他们一起去，蜀蜀会发现的。
　　做了决定，小宝就跑去伙头那里偷偷捡了些鱼刺藏进兜里。
　　晚上王焯殷叫他把那小块馍馍吃了，小宝口水噎了好久才忍下没有全吃完。他掰了一小块和鱼刺一起藏起来，这是明天钓鱼要用的饵料。

作者有话说

　　预感下周要被关小黑屋了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