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欢》蔺月笙

65、第六十五章

　　文思殿送了一本名录过来，是初选的文选集，请太子定夺。
　　李弘一页页慢慢翻过，频频点头，这几个官吏倒是知晓他的喜好，文章都选得经典又甚合他的心意。
　　而立在他旁边看茶的人却心神不定，踮着脚不停往外头看。
　　“怎么，你哥哥一来，你就定不下心了？”李弘放下手里的书稿，斜眼瞪他。
　　这个少年倒是训不熟，来了几日了，心里还只有他那个哥哥，位高权重的太子在他心里都排不到前十，依次是娘、爹、管事爷爷、家里的小马、一个叫晏明的朋友、一个叫小猫儿的弟弟……
　　小宝吓得一哆嗦，赶紧站直了身子，摇头道：“我没有偷懒！”
　　“不专心便是偷懒。”
　　小宝瘪嘴，被李弘一瞪，又赶紧咬嘴唇忍回去。
　　李弘好气又好笑，文思殿先前过来的是上官仪，李弘推脱春困没有见，而后来的便是王焯殷，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但此刻王焯殷也只是候在外间，名录是李弘让小顺子拿进来的。小宝听到王焯殷来了，便巴巴以为可以见到，结果到现在都只能待在太子旁边，焦急地往外张望。
　　昨天晚上蜀蜀说了，今天会求太子开恩，带他出宫一天，见见家里来的仆人。
　　爹在信里出乎意料地没有责备他，反是嘱咐他，既然决心出来闯荡了，便要万事小心，还说男子当游四方，鼓励他要勇敢。
　　小宝对着信，积攒多时的思乡之情终于爆发了，呜呜哭了好久。
　　此刻他立在李弘身边，心早就飞到宫门之外去了，尽管来的只是一个下人，不是爹也不是娘，但能够见一眼熟悉的人总是叫人受安慰的。
　　可太子却一点叫王焯殷进来的意思也没有，小宝等得心急，却也不敢做声。
　　李弘看他焦急忍耐的样子，本想再多欺负他一下，但被他晃来晃去晃得也看不进了，无奈道：“算了，去叫你哥哥进来吧。”
　　小宝立刻欢呼一声，奔出去叫人了。
　　李弘哭笑不得。
　　从来没有一个人叫他这样感到挫败过。他想，什么时候将人抢过来就好了，叫别人也尝尝这种嫉妒的滋味。
　　小宝拉着王焯殷跑进来，对他挤眉弄眼了一番，才重新站回太子身边，然后又眨巴了两下眼睛。
　　李弘感到莫名其妙，但也没有问，且看他们要玩什么把戏。
　　王焯殷恭敬请安，“臣叩见太子殿下。”
　　“唔”。李弘淡淡点头，示意他起来，“本王看过你们送来的名录，编得十分不错，但还需再加斟酌。本王圈了几处，你拿回去让少监大人再改过。”
　　“是。”王焯殷躬身上前，接过名录。
　　李弘斜眼睨身边的少年，只见小宝眼睛亮晶晶的，激动地望着王焯殷，似乎在期待他要说什么。
　　他于是转向王焯殷，也不发话，倒看这个小小校书郎要说什么。
　　王焯殷微微屏息，“臣还有一事禀告。”
　　“哦？”
　　“小宝家里遣了人送信来，来人随时家里的下人，但毕竟人从家乡来，臣恳请殿下准小宝出宫一趟，以叙思乡之情。”
　　话毕，王焯殷垂下头去恭敬再拜，然而李弘身边的少年却是立刻把期待的眼神落到他身上。
　　李弘也转过头，悠然同他对视。
　　小宝咬着嘴唇，紧张地看着这个小太子，没有说话，但眼睛分明写满了“求求太子殿下”六个字。
　　李弘失笑，“你要出宫，怎么不自己请求，却要你哥哥开口？”
　　小宝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又委屈地闭上。
　　他有什么愿望，蜀蜀都会替他实现，所以他不觉得让蜀蜀替他求情有什么不对。
　　王焯殷道：“殿下见怜，小宝年幼胆小，自知侍候殿下不力，心里愧疚，因而不敢向殿下开口。”
　　“既然知道侍候不力，那你又敢向本王开口？”
　　王焯殷一滞，没有想到李弘竟会顺着官话往下接。
　　李弘又转头看小宝，半大少年急得脸都红了，一双眼睛委屈又急切地望着他，就是不敢说话。
　　李弘笑了笑，对小宝道：“你自己说，说出来了，本王就准了你的请求。”
　　小宝咬着嘴唇，半晌小声道：“我想出宫一日，太子殿下大人你准了我吧。”
　　李弘扑哧一笑，挥手道：“罢了罢了，本王准了，要你自己说个愿望，倒显得本王是在仗势欺人一般。”
　　小宝立刻欢喜道：“谢谢太子！”
　　他高兴地往王焯殷跑去，跑了两步又想起什么，顿住了脚步，转过身问：“太子，那我说想回哥哥那里，你也答应吗？”
　　李弘板着脸道：“不答应。”
　　小宝撅了下嘴，不过能出去一天已经让他很高兴了。
　　二人拜过，急急出宫往方府去了。
　　府里这日只有晏明在，一早就吩咐厨房做了许多佳肴等待二人。
　　“少爷啊！”下人一见到小宝，哇地一声就哭了，“小的可算见到您了！”
　　小宝也忍不住哭了，“安哥哥……”
　　主仆二人抱头哭了许久，才平静下来，围着桌子坐了。
　　沈安终归是个下人，不好主动过问少爷的事情，少爷自己也说得磕磕巴巴的，还是表少爷细细将这近两个月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他听了。
　　沈安听得咋舌，捧着自己傻少爷的脸，颤声道：“少爷啊，你可真是太厉害了啊……”
　　潜台词自然是老爷二老爷知道了，怕是要被你气死啊。
　　然而小宝高兴地点头：“嗯！我厉害！”
　　晏明笑道：“你也别太着急，朝中朝下都有人帮着呢，不会叫他有事的。”
　　“可是……”沈安还是不放心，他一辈子都在沈府里，又经历过当年抄家之难，对皇家权威总是忌惮三分。
　　王焯殷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劳烦安大哥回去时将这信交与夫子，详细的我都写在里头了，毕竟事关小宝，我虽会尽全力保护他，但还是得让夫子知晓情况为好。”
　　沈安收了，又望一眼小少爷，忽然伸手拉住他的手，“少爷你干脆同我一道回去吧！留你在宫里，小的实在放心不下啊！”
　　小宝毫不犹豫地抽回手，“不！我要和蜀蜀在一起！”
　　沈安都要哭了，这个傻少爷到底明不明白自己身处什么地方啊。
　　晏明也道：“沈安你莫心急，他好歹现在也是太子点的人，冒然同你走了，无罪都变成有罪了。”
　　王焯殷也道：“安大哥莫担心，我会看着他。”
　　小宝跟着点头，“对！蜀蜀会看着我的！”
　　晏明看向二人，眼里划过一丝黯然。
　　好说歹说，总算叫沈安冷静下来。几人聊了一会儿，下人过来请膳，方晏明道：“边吃边聊吧，小猫儿听说你要来，还学了一道菜特意要做给你吃呢。”
　　提到小猫儿，小宝抓着王焯殷胳膊的手总算松开了，“小猫儿！我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