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欢》蔺月笙

62、第六十二章

　　然而第二日一早，便有内侍过来催促小宝起身去明德殿复命，小宝再不情愿，也只能抽抽搭搭地随他去了。
　　一路上小宝都在小声哭泣，内侍听得不耐，训道：“殿下点你去伺候，这是天大的荣幸，你哭得这副模样是何意思？”
　　小宝瘪瘪嘴，努力咽下抽泣，可怜巴巴地跟在他后头。
　　文思殿离东宫并不远，不消一盏茶的功夫便到了，小宝望着这宫墙深深的宫殿，觉得自己就要踏进一个牢笼似的，心里更加害怕了。
　　内侍将他领到殿外，得到恩准后，才带他进到里面。
　　李弘正在听母亲垂训，年近四旬的武后不见老态，眉宇间尤可见狠戾与霸气。
　　武后道：“你近段时日愈发胡闹了，竟随意将宫外之人领进宫来，还曾将规矩放在眼里与否？”
　　李弘只有在母后面前才露出些孩子模样，撇嘴道：“不过一个侍臣罢了，贤儿就可以有，儿臣就不能有，母后好生偏心。”
　　他是武后与当今圣上的第一个儿子，武后母凭子贵，得以在后宫立足，李弘自出生起就深得父母疼爱，虽不骄矜，但也惯出一身只向父母撒娇的娇气。
　　武后脸色不虞，“你如今身为太子，行事皆为天下表率，怎还如此任性，与你弟弟争这些旁枝末节？”
　　李弘垂首闷道：“儿臣知错了。”
　　武后还欲教训，内侍却已将小宝领进来，恭声道：“皇后娘娘，太子，人带来了。”
　　小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个头，“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与哭腔，武后眉头微蹙，道：“抬起头来。”
　　小宝依言抬起头，眼睛怯怯望向她。华冠锦服的美艳妇人不怒自威，叫他心里愈发害怕了。
　　“大胆，竟敢直视皇后娘娘，还不快低下头去！”一旁的内侍怒道。
　　小宝转头委屈地看他一眼，到底是抬头还是低头嘛……
　　武后看他生得清秀，行事有无章法，心里已是不悦，这样不懂规矩又生就好相貌的人留在太子身边，倒是个祸患。
　　“你叫什么名字？”武后道。
　　小宝恭敬答了。
　　武后又捡了一些基本问题问了，家住何处，父母何就，如何会出现在文思殿里，等等。小宝答得磕磕巴巴的，但聪明如武后，寥寥数据心里已经转过几百个念头。这孩子脑子有毛病她倒是知道，只是牵扯的关系太过复杂，又是先皇判过的沈氏案的后人，又与贤儿的侍读王子骞有关联，难免不让人心生猜忌。
　　武后转向李弘，拿一双锐利的眸子瞪着他，眼里竟是责备。
　　李弘早知母后会因他带回这样一个人而生气，连忙讨饶道：“儿臣不全为自己的私心，另有一番打算的。”
　　武后对这个苦心栽培的孩子虽有气，但也拿他无法，叹气挥退众人：“先下去吧。”
　　待到屋里就剩了母子二人，李弘方又依偎回母亲怀里，道：“母后先莫生气，气出皱纹来，儿臣会自责的。”
　　武后无奈地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倒说说你的理由。”
　　李弘道：“如今文思殿为少监掌管，又为儿臣舍人，本应是良臣美将，可他毕竟曾侍奉过前头那个，儿臣总觉得不大自在。”
　　武后沉眸。
　　李弘之前，立为太子的是长子李忠，其母为一介宫人，地位低贱，武后登上后位之后，焉能容忍太子之位落于旁人之子头上？自是百般筹谋，最终指使礼部尚书许敬宗上书立李弘为太子。
　　上官仪曾事废太子李忠，一直让武后耿耿于怀，李弘耳濡目染，也日渐与上官仪疏远。
　　李弘续道：“然那王焯殷确是可塑之才，儿臣有心收之，又恐怕他受过少监的教导，与他同声同气了。他这个弟弟虽非同族，倒看得颇重，儿臣将他请进宫里，也算制约一二了。”
　　武后凝视了儿子，良久伸出后摸了摸他的头。
　　“弘儿，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以权畏人者，终不为人所服，你这一步走得实在不算聪明。”
　　被母亲训斥，叫李弘失落不已，“儿臣只是一个念头罢了，又不是真要如此。儿臣是看那小宝天真可爱，宫里平素又无人可以玩耍，所以想讨个乐趣……再说王焯殷几次三番违反规矩，儿臣若不给写教训，他倒会得寸进尺了。”
　　武后心里也有自己的烦恼，对于儿子的稚气行径一时又觉得倒也非全无可取之处。
　　叹息一声，她将李弘抱到自己膝上，“母后太苛责了。你父王听信谗言，日益与我生疏，你弟弟又年幼，母后能指望的也只有你了。”
　　李弘懂事地蹭了蹭母亲，“母后……”
　　武后深吸一口气，眼神中的柔弱散去，“你想培养自己的心腹是件好事，母后只提醒你一处，识人当清明，行事当谨慎，别落了话柄让人拿去在你父皇面前诋毁。”
　　“儿臣知道的，母后放心。”
　　母子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武后便起驾回宫了。
　　李弘招过下人，让他把小宝重新带过来。
　　小宝放下在偏厅里又哭了一会儿，被带过来时，眼睛还是红的。
　　李弘盯着他的眼睛，笑道：“怎么哭成这副模样，让你来本王这里反叫你委屈了？”
　　小宝很想点头，可昨晚蜀蜀嘱咐过，万事都要依着太子的意思来，不能顶撞。他只好摇摇头，把脑袋垂下去。
　　“今日起，你留在明德殿给本王做个斟茶童子，本王读书的时候，你就在旁边添茶。”
　　“是。”小宝恹恹道。
　　李弘虽然知道他心里舍不得哥哥，可这副不情愿的模样让他觉得很不痛快，冷声道：“再一副哭脸，本王就送你去做小太监。”
　　小宝一听就惊了，慌忙道：“我不哭我不哭，太子殿下大人你别让我做小太监！”
　　这样奇怪的称呼听得多了，倒不觉得别扭，反倒有些可爱的意味。李弘道：“那你笑一个。”
　　小宝很艰难地挤出一个笑脸，眼睛里还是一片惧意。
　　李弘忍不住笑了，“好了，本王要看书了，你去泡壶茶来。”
　　小宝委屈地应了一声，拖着步子不情不愿去偏室执行他的第一件工作。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尹熙琳小天使的手榴弹~~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