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欢》蔺月笙

36、第三十六章

　　小宝睁开眼睛。
　　屋里黑漆漆的，四下一片寂静，还可以听见睡在偏房的奶娘轻轻的鼾声。
　　他坐起来，轻手轻脚穿好衣服，从床底下翻出早就准备好的行李，蹑手蹑脚溜出了家。
　　元宵节刚过去，苏州城的夜晚还很寒冷。小宝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加快脚步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城门要天亮才开，但天亮再走就会被爹娘发现，小宝只好摸黑出来守在城门边上，等到天亮城门一开就出城去。
　　他蹲在城墙根边上，紧紧捂着怀里的盘缠，那是他从家里的账房偷出来的银子。小宝不敢偷太多，但又怕拿少了不够用，为此他还特意出门找买桂花糕的大婶打听了一下，大婶说自己平日出门至多只带一两银子，若是出远门去扬州看亲戚，那就带三两。
　　小宝想了想，京城比扬州好像远很多，于是他从账房偷了十两银子。
　　他要去京城找蜀蜀。
　　蜀蜀走了四年了，在他不告而别的那天早上，小宝大哭了一场，爹娘怎么劝都没有用，小宝一直哭一直哭，哭晕过去了，醒来后又继续哭。
　　他生蜀蜀的气，春节里爹看他寂寞，要带他去陆山村看蜀蜀，小宝赌气不肯去，连蜀蜀年后过来乡试，顺道拜访沈府，小宝也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怎么也不愿意理蜀蜀。
　　后来蜀蜀中了举人，和方晏修一起上京求学去了。
　　四年里，蜀蜀没有回来过。头一年，他写了许多信给小宝，但小宝还在生气，一封也不给他回。渐渐地，信来得少了，倒是与哥哥一起搬去京城生活的晏明依然定期写信回来，小宝只能从他的信里探听蜀蜀的近况。
　　方晏修第一回便考中了，但蜀蜀却接连落榜，一直留在京城求学。
　　小宝等啊等，等了四年也没有等到蜀蜀回来。他想要去京城找蜀蜀，可爹娘总说他还小，不许他出远门，小宝耐着性子等了四年，爹娘还是说他没有长大。
　　什么时候才叫长大啊，蜀蜀说过十五岁就叫长大，他都十六了，怎么还说他是小孩子呢。
　　小宝等不住了，决定偷偷溜出来，一个人去京城找蜀蜀。
　　天终于亮了，守城的将士推开城门，里头外头都已经等着许多人，大半都是赶早做生意的菜农肉贩。
　　小宝一身锦衣华服混在排队的人群里十分惹眼，他后头是一辆出城倒夜香的马车，前面则是一辆泔水车，散发出来的难闻的味道让小宝不由捂住了鼻子。
　　他忍耐了许久，终于排到他接受检查。
　　今日值班的将士是认得小宝的一个大哥，看到这个和善的小少爷，于是笑道：“沈少爷怎么这么早出城，去哪里忙啊？”
　　小宝不想说谎，但又怕说了实话，守城大哥会通知爹娘来捉自己。他苦恼地想了想，说：“去找我哥哥。”
　　“哪个哥哥呀？”
　　“……一个哥哥。”
　　守城大哥与他相熟，只是随便搜了搜就放他走了，还不放心地叮嘱道：“怎么没让下人跟着，认得路吗？”
　　小宝不敢回答，假装没有听到，快步走开了。
　　走了几十步小宝才停下来，拍着胸脯轻轻呼了口气。他抬头看天，蒙蒙亮的天际透出了一丝光亮，雾气朦胧间，暖阳要出来了。
　　小宝睁大了眼睛，他出城了！
　　第一次出远门让他感到十分兴奋，像是第一次出门买东西、第一次自己上学堂、第一次学骑马一样，充满了新奇的意味。
　　他迈着轻快的小步子沿着大路走，然而走了几步，脚步又顿住了。
　　排队进城的队伍里有小贩挑着两筐小鸡，啾啾的声音吸引住了小宝。
　　他的眼睛定在了小鸡身上，一直看一直看，看到小贩挑着小鸡消失在城门里才收回视线，失落地叹了口气。
　　小鸡好可爱啊，好想买回家养。
　　可是他现在要去京城，只能回来再买了，唉……
　　小宝重新出发，沿着大路一会儿小跑一会儿慢走，心情好得不得了。
　　他要去京城了，他要去找蜀蜀了！
　　就这么一路哼着歌一路欣赏景色，日头升到头顶时，小宝的脚步渐渐慢下来。
　　他累了，也渴了，还饿了。
　　小宝往前看看，没有人，往后看看，也没有人。这样一条笔直的路不知道要通向哪里，四周渺无人烟，小宝有点害怕了。
　　他在路边坐下来，思考自己要怎么办。
　　明明苏州城里到处都有客栈、酒楼，为什么一出来就什么都没有了？
　　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小宝舔舔嘴唇，抱着膝盖苦恼地揪着小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打着地上的土。
　　想回家了……
　　可现在回家，一定会被爹娘责骂，也见不到蜀蜀了。
　　小宝沮丧地坐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继续去京城找他的小哥哥。
　　身后传来马车的声音，小宝转过头，看到一辆马车沿着官道朝他驶来。
　　想也没想，小宝就跑到路中间，伸手拦住马车，“哎，哎，停！”
　　车夫急急拉住缰绳，马车在离小宝一丈的地方停住，扬起一阵尘埃，呛得小宝直咳嗽。
　　“哪来的野孩子，不要命了是吗？”车夫怒道。
　　“发生什么事？”马车里传来一声询问。
　　车夫狠狠瞪了一眼小宝，转身恭敬道：“回老爷，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宵小拦车。”
　　“赶走便是，莫耽误路程。”
　　“是。”车夫朝小宝扬了扬马鞭，凶狠道：“快些让开，不然便从你身上直接踩过去了。”
　　小宝着急地跑过来，“等一下，等一下。”
　　“你要做什么，站住！不许过来！”
　　小宝怕他手里的鞭子，将将顿住了，委屈地小声说：“我只想问一下去京城怎么走……”
　　车帘被掀开一角，白如是打算随口打发掉这个拦路的人，“你沿官道走便是——”看到小宝后，他忽然怔了一下。
　　这是一个清秀漂亮的少年，穿得十分富贵，却一个人站在路边。
　　白如是柔声问他：“小少爷打算怎么去京城？”
　　“走过去。”
　　白如是愣了下，忍不住笑了，“京城远去千里，你靠一双脚走到明年说不定能走到。”
　　“啊……”小宝发出失望的叹息，“那怎么办啊……”
　　一个富贵人家的少爷，还是个不太聪明的少爷。
　　白如是心中一动，挽起一个和蔼的笑脸，“我正好要去京城，小少爷不如与我一车同去？”
　　小宝的眼睛立刻亮了，“真的吗？好啊！”

作者有话说

　　长大了也智商堪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