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欢》蔺月笙

29、第二十九章

　　沈府已经急得一团糟。
　　自家小少爷和方家小少爷齐齐不见了踪影，急坏了一众仆人。寻找无果后只得告知临清，临清猜测二人定是偷溜出去玩耍，命人出府去四处寻找，依然不见人影。临清也急了，连在丝栈处理事务的沈絮也被惊动，差一点就要去报官。
　　王焯殷抱着小宝回来，门口的仆人远远看见，拍着胸脯就跑过来相迎，吓得眼泪都出来了。
　　“老爷，老爷，小少爷回来了！”
　　临清急急奔出来，看到小宝的身影，心里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声音都是抖的：“你跑哪里去了！”
　　“娘……”小宝本来趴在蜀蜀的肩膀上睡着了，此刻迷迷糊糊醒来，听到娘的声音，伸手就要他抱。
　　临清紧紧抱住小宝，后怕地不停亲他的小脸，“小宝，你吓死娘了……”
　　沈絮跟着走出来，看到王焯殷把小宝带回来了，也松了一口气。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宝，是不是你又不听话贪玩偷溜出去？”沈絮厉声道。
　　小宝害怕地偷看爹，往娘的怀里躲。
　　“我没有贪玩，我是去找蜀蜀……”小宝小声回答。
　　“你去找蜀蜀为什么不让下人跟着？你这样乱跑，把爹和娘急坏了知道吗？一次两次还这样不听话，今日定要给你一个教训。”沈絮走过去把小宝抱过来，往内院大步走去。
　　小宝怕得哇哇大哭。
　　临清急忙上前劝阻，“你要做什么？小宝还小，就算做错了事，你同他好好说便是了，你别吓坏孩子！”
　　沈絮执意要教训小宝，“就是你总这样溺爱，才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知悔改。你越是偏袒，他越不把爹娘的话当一回事。不行，今天谁也拦不了我，我一定要罚他跪祠堂。”
　　“娘，娘！蜀蜀！蜀蜀！”小宝嚎啕大哭，不明白为什么在外面受了委屈，回了家还要被爹惩罚。
　　“沈絮！”临清吼道，“你今天敢动小宝，我就跟你和离！”
　　“你！”
　　二人互不相让，势同水火，王焯殷急忙上前：“夫子，师娘，是学生不好，求夫子不要罚小宝，有何错处都让学生承担吧。”
　　“不关你是事，是我平素管教不严，太过放任，你回自己房里去。”
　　“蜀蜀，蜀蜀！”小宝拼命向王焯殷伸手，眼泪哗哗地流。
　　王焯殷咬牙道：“夫子，此事错在学生，学生得夫子垂训，本应潜心学习，以备乡试。然学生心念不定，为外物所惑，频频离府，以致小宝在府中无人陪伴，无奈出府寻我。若非我贪恋新奇，也至于闹出今天这样的事情来。求夫子体谅小宝一颗童稚之心，原谅他今日所为，改罚学生吧。”
　　“明诚你……”
　　“明诚没有照顾好小宝，让他在外面为人欺辱，是明诚之过，求夫子责罚。”
　　“欺辱？”沈絮愕然。
　　王焯殷把小宝向他告状的话向沈絮说了。
　　话毕，众人皆默。
　　临清惊呼一声，从沈絮手里抢过小宝，急切道：“小宝你哪里伤着吗——老天爷，你衣服怎么这样脏，你……”
　　小宝抽着鼻子，心虚地说：“我不是故意弄脏衣服的……”
　　临清看着他，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小宝……”
　　小宝搂着娘的脖子，又觉得有点委屈了。
　　沈絮长久默然，末了叹声道：“先带小宝去洗干净罢。”
　　临清抱着小宝去了，王焯殷不解道：“夫子？”
　　“辛苦你带他回来，你也先回房休息吧。”
　　“夫子。”王焯殷不甘心追问，“夫子不管吗？”
　　沈絮叹气，疲惫地挥了挥手。
　　王焯殷只得忍下心里的疑惑，暂时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临清抱着小宝去洗澡，小宝一身都是脏的，脸上哭得一片狼藉，衣服也皱皱破坡的，像个可怜的小乞丐。
　　临清的眼圈红了又红，到底忍住没哭出来。
　　他一件件脱掉小宝的衣服，确定他身上没有受伤，才把他放进澡盆里。
　　小宝最喜欢泡澡盆了，他欢快地拨着水，又玩了一会儿木老虎，然后忽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爬到澡盆边上，不安地问临清：“还要罚吗？”
　　临清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轻声道：“不罚了。”
　　小宝呼了一口气，终于放心了，又钻回盆子里玩水。
　　临清拧了帕子给他擦脸，“小宝，你告诉娘，都有谁一起欺负你？”
　　小宝认真数手指，把他记得的名字都说了一遍。
　　临清手指都在发抖，他不明白，他的小宝不过傻了一点，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晏明呢……是晏明带他们欺负你的吗？”临清颤声问。
　　小宝苦恼地抓着木老虎来回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晏明说带我找蜀蜀……”
　　临清抱住小宝，顾不得衣服被打湿，他颤抖着说：“小宝……以后不许再乱跑了，好不好？”
　　“嗯。”小宝点头。
　　这次的教训让他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只有蜀蜀是对他好的，他再也随便出去了，他只要在家里和蜀蜀在一起就好。
　　小宝重新换上干净的衣服，跟临清一起过来吃晚饭。
　　看到爹的第一眼，小宝还是有些害怕的，刚才爹那样凶，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还在生气。
　　“爹……”他小小声地叫沈絮。
　　让他松了一口气的是，爹没有生气了，还把他抱起来用力亲了亲。
　　“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我以后都听话！”小宝窝在爹的怀里做保证。
　　沈絮亲亲他，“嗯，乖小宝。”
　　“蜀蜀呢？”小宝发现蜀蜀不在。
　　“蜀蜀没有胃口，不过来吃饭了。”沈絮道，“一会儿吃完饭，小宝给蜀蜀送点吃的过去好不好？”
　　“好！”
　　王焯殷心绪难平，为自己的无能为力，也为夫子的息事宁人。
　　小宝今日所遭受的一切，已然不是简单的孩童之间的小打小闹，他不敢想象从前这样的欺辱还发生过多少次。一想到小宝窝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模样，王焯殷就气血翻涌。
　　郁气压得他食欲全无，既不想吃饭，也不想面对夫子那张平静的面孔。
　　为人父母，为何要这样一味忍让。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被另一个小孩儿骗去扯猪草，结果把李寡妇家种的黄瓜苗全割了，被李寡妇狠扇了几个耳光，还要捉他去乡长那里讨公道。
　　母亲得知他是被人恶意哄骗，当即就抄了父亲的杀猪刀冲去骗人的小孩家里，一定要为自己的孩子讨个公道。
　　那时，初读了几本孔孟书的王焯殷一度觉得母亲的行为犹如泼妇，让他颜面全无。然而如今想来，他竟感受到了温暖。
　　他不明白，为什么夫子这样学识渊博的大儒，竟还不懂乡野妇人都懂的道理。
　　王焯殷坐在桌前，为小宝的事气红了眼睛。
　　“蜀蜀，蜀蜀！”外头传来小宝欢快的声音。
　　王焯殷匆匆擦了眼睛，起身去开门。
　　“蜀蜀，你怎么不来吃饭？”小宝抱着食盒，费力地迈着小步子，“你饿不饿，我给你送晚饭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