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欢》蔺月笙

15、第十五章

　　方晏修把弟弟抱回房间，方夫人跟在后面。
　　“怎么了”
　　“闹别扭了。”方晏修笑道，怀里的弟弟闻言扭了一下。
　　“好好好，不说了。”方晏修忍俊不禁，把弟弟放到地上。
　　方晏明转身就跑到娘身后，抱着她的腿，头抵在她腿上。
　　这是弟弟极度别扭的表现了，外头还有客人，方晏修不再为难弟弟，对娘道：“娘，晏明交给你，明诚他们还在等着。”
　　方夫人点头，将小儿子抱起来安慰。
　　方晏修回到天井，看到王焯殷正带着小宝玩游戏，小兔子安安静静地蹲在角落里，像是睡着了。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看到了王焯殷眼中的宠腻，那是一种对喜爱之人格外宝贝的眼神，容不进第二个人。
　　他从前以为，人与人之间的喜欢，来得不会这样轻易，若不是有某些考量，谁愿意毫无芥蒂地喜爱一个不甚讨喜且有缺陷的孩子。
　　方晏修轻轻叹了一口气，自诩才俊的自己竟也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时候，感到羞愧的同时，又为弟弟的愿望而惋惜。
　　他走过去，笑道：“在玩什么？”
　　小宝尖叫着扑过来，“晏修哥哥救我！”
　　方晏修顺势接住他，小宝躲在他后面大声道：“蜀蜀是鬼！别让他抓到我！”
　　方晏修失笑，竟不知王焯殷也有这样稚气的一面。
　　王焯殷笑着走过来，“好了不玩了，小宝赢了，鬼死掉了。”
　　小宝立刻拍手欢呼。
　　王焯殷看他只一个人回来，不由问：“晏明呢？”
　　“他怕你怪他，不肯出来了。”
　　王焯殷奇道：“我做什么要怪他？”
　　“小宝摔了跤，他怕你以为是他的错。”方晏修努力为弟弟说好话，弥补身为哥哥却一直袖手旁观的遗憾。
　　王焯殷笑道：“这话从何说起了，且不说小宝是自己摔的，又无大碍，况且小孩子蹦蹦跳跳，哪有不受伤的。”
　　“话虽如此，可我看你还是心疼得紧啊。”方晏修揶揄道。
　　王焯殷脸上一红，没有料到自己的表情还是露了馅，怕就是那担忧的神情被晏明看到了，才让他觉得自己犯了错罢。
　　他赧然道：“我只是心疼小宝，万没有责备谁，你带晏明过来，我同他好好说。”
　　“在房里跟娘撒娇呢。”方晏修见好就收，宽慰他道：“我说笑而已，你莫当真，我那弟弟从小就喜欢把心思藏起来，叫他自己别扭一番也好，总为些无谓之事闹脾气，顺着他反而助长这样的性格了。”
　　王焯殷从夫子那里听过同样的话，反观自身，倒是觉得自己对小宝似乎溺爱了。
　　方晏修转了话题，问小宝：“玩累了不曾，要不要吃点东西？”
　　“要！”
　　方晏修领二人到厅堂坐了，唯一的老仆要给他们泡茶，方晏修止了他，温声道：“我来就好，福伯你去休息吧，这一下午都没有坐片刻。”
　　这样宽待下人，自是从前方大儒教育的结果。
　　方晏修泡了茶，又给小宝单做了一份甜汤，就着一些小点心，与王焯殷闲谈。
　　小宝一勺一勺喝着甜汤，没有家里做的那样香浓，但新味道让他依然爱不释手。喝一口汤，咬一口糕点，好不容易能吃零食，小宝高兴地直蹬小腿。
　　方晏修捡了一块绿豆糕让王焯殷尝尝，“试试。”
　　王焯殷尝了一口，赞道：“清香可口，伯母做的？”
　　方晏修一笑，“非也，此乃不才之作。”
　　王焯殷露出意外的表情。
　　“孟子曰君子远庖厨，说的虽是眼不见为净的仁善之心，但我以为不体味其中反倒不得真实感悟。我母亲整日忙于灶间琐事，我看她手粗眼花，便想身体力行体会她的辛苦。”他拿起一枚绿豆糕，感慨道：“这样一块小小的糕点，看着容易，做起来倒破费功夫。”
　　王焯殷的脸上浮上钦佩的神色，没有想到方晏修不仅心存孝念，更能将对书本的思索转为生活中的实践，单是一块糕点，就能引出这样一番妙论。
　　“方兄高才硕学，明诚惭愧。”
　　方晏修一笑，“一些感悟而已，倒像是故意卖弄了。”
　　“方兄不必自谦，我久居乡野，对外界一知半解，虽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但直到见了方兄，才头一回真切感悟到自身资质平平。方兄不嫌弃，愿与我相交，明诚倍感幸运。”
　　王焯殷此番话可谓情深意切，若说对沈絮是师生之间的孺慕之情，那对方晏修则是发自内心的钦佩与歆羡。同时十六七岁的考生，二人之间的差距是如此明显，如此叫人灰心，又如此叫人激动。
　　方晏修笑着摇摇头，喝了一口茶，转问道：“明诚对乡试可有信心？”
　　“但尽所能罢了。”王焯殷自嘲地笑笑。
　　“此言差矣。”方晏修放下茶杯，拍拍他的肩膀，“事在人为，首先要有一颗长存希望的心，其次辅之持之以恒的刻苦努力，如此，即算未能得偿所愿，也此心足矣。”
　　王焯殷缓缓点头，“明诚受教了。”笑了笑，重新道：“竭尽所能罢了。”
　　方晏修回以了然一笑。
　　“明诚日后有何打算，可想过去苏州城以外的地方游历？”
　　王焯殷眼中难得浮现出激动的光芒，“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自是每个男儿的理想。”
　　“从前孔夫子周游列国，倒为后来的读书人奠了一个好榜样。”方晏修道，“明诚想要游历山川，是打算做个逍遥仙人，还是以此博闻强识，再做一番作为呢？”
　　出仕入仕，从来是书生手里握着的一枚铜钱，如何选择，不仅取决于个人志愿，更与当时的心境相关。
　　王焯殷正处韶华好年纪，一心渴望扩充视野，一展雏翅。他稍显出羞涩，但依然坚定地道：“自是渴望一番作为。”
　　方晏修笑道：“吾意亦如此。”
　　相识至今，二人讨论的一直多是诗词歌赋、儒道墨佛，这一回终于谈及各自的志向，且一拍即合，自是激动不已，一发不可收拾。
　　小宝吃得饱饱的，拍着小肚皮惬意地晃动小腿，两只手撑着自己的小脸，笑眯眯地听两个哥哥说话。
　　王焯殷与方晏修越聊越投机，他们都是心怀包袱的少年郎，对于建功立业、报效朝廷有着最赤诚的一腔热血。
　　方晏修激动地握住王焯殷的手，“好，你我今日约定，待过了乡试，我们一齐上京求学，日后共参科举，同侍一君！”
　　王焯殷重重点头，“不负此约。”
　　小宝抱着自己的脸，呆住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情敌有点猛……